“到底是我吓唬人,还是你们清挽镇的人欺负我们两个外地人,”他嘴角笑意收拢,眉间尽显刀锋的利刃,他扫向一圈想走又想继续看热闹的一众眼神,鼻腔里闷出沉沉的一声——
    “嗯?”
    瞬间,四周针落可闻。
    虽说今天陆知鸢打了人,可这附近住着的,谁不知道张沐然喜欢江枭,再加上张沐然性子火辣,不管有理没理,那张嘴从来都不饶人。
    看热闹的人里,不知谁突然扯起嗓子:“怕是有人看人家住对门,心里不得劲,故意找人家的茬吧?”
    声音一落地,四周的议论声顿时涌出一片沸腾。
    上一秒还完全处于受害方的张沐然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揶揄嬉笑声里夹着冷嘲热讽,一股脑地全都指向她。
    张沐然脸上的五指印还没消,这会儿,一张脸憋的通红通红,直接盖过了五指印,当着江枭的面,想怼又只能咽回去,气的原地一跺脚,转身就往家跑。
    李婶今天也是一张老脸丢了尽,跟在闺女身后,跑到家门口,临关上门,朝那些还在笑着议论的街坊四邻嚷:“钱都挣够了是吧,都不用做生意是吧,今天她能打我家闺女,明天指不定就看上你们谁家的了!”
    说完,她“砰”的一声关上门。
    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热闹散去,街坊四邻也都前前后后回了各自的家门。
    江枭转过身来,看了陆知鸢一眼,也没说话,越过她身侧,进了店,再进院子,走到西墙,一只脚都迈进门了。
    “江枭。”
    他两脚站住,没有立即转身,直到感觉到喊他的人已经走到他身后,江枭才侧过身来。
    “今天谢谢你。”除了谢谢,陆知鸢不知道还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张阿姨说他人冷话不多,平时鲜少搭理人,可今天,他却因为因为她,管了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闲事。
    初到一个新的环境,本就容易生出不踏实的感觉,也少不了那种身为异乡为异客的不相融感。
    可他在门口说的那句【你们清挽镇的人欺负我们两个外地人.....】,是真的让她心里生出一种难言的踏实。
    类似‘抱团取暖,一致对外’的亲近感。
    想到这个词,陆知鸢不由得垂头失笑。
    在门口一句话不说,这会儿帮她‘报了仇’,倒是笑得开心。
    江枭哼出一声气音:“我可不免费帮人。”
    陆知鸢抬头看他,一时没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不是要去县里?”江枭撩开袖子看了眼时间,“中午的饭你请。”
    他这样帮了她,不过提出让她请一顿饭,陆知鸢自然不可能拒绝。
    锁上店门,刚转身,陆知鸢又打了一声喷嚏。
    其实在院子里,江枭问她手疼不疼,她说不疼的时候,江枭就听出她的鼻音了,但是当时他也没时间多问。
    江枭扭头看了她一眼:“感冒了?”
    陆知鸢放下掩住口鼻的手,轻吸一下鼻子,“有点。”
    “没吃药?”
    “早上去买了,但是药店还没开门。”
    出了店,走到街口,陆知鸢站住脚:“车还停在上次那个地方吗?”
    江枭知道她的意思:“等下带你去买药。”
    陆知鸢扭头往南面看了眼,药店的位置在一个巷口,要是他开车过去的话可能不好掉头......
    陆知鸢头转过来,还没来及开口,却见江枭已经走远好几米了。
    “江枭。”
    十点的清挽镇,已经陆陆续续有了游客,周遭不算安静,可身后的声音清脆,被风送进他耳里。
    江枭两手插在口袋,背影依旧孤傲又萧条,但是步子却迈的悠闲又惬意。
    等江枭把车开到一号街路口,陆知鸢手刚抬起来,还没摸到门把,江枭那边的车门已经打开。
    陆知鸢都来不及喊他的名字,“嗳——”
    主驾驶的车门都没关严实,江枭就走过了车头好几米远。
    陆知鸢忙开门下车,结果没走两步远,江枭突然转身,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抬手指着:“我手机和钱包都在车里。”
    陆知鸢又连忙回去。
    结果回到车里,陆知鸢才后知后觉他是骗她的,手机和钱包都在车里的话,他要怎么付钱呢!
    没几分钟,江枭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回来,里面鼓鼓囊囊的,随着车门关上,他把袋子搁在陆知鸢腿上。
    接着开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眼睛盒子,把眼镜戴上后,又去系安全带。
    陆知鸢在这不过分把钟的时间,把袋子里的药一一拿出来看了一遍。
    “你怎么还买润喉糖啊?”
    江枭没理她。
    “还有这个,这上面写着是治疗支气管炎的。”
    江枭:“......”
    “还有,消炎药买一种就可以啦,你怎么还买——”
    江枭一把抢走她手里的袋子,甩到了后座:“又不是——”这三个字,因为窘,他音调扬的很高,但是陆知鸢之前的那句【我不喜欢】,就像个紧箍咒似的,一天到晚卡在他头上,让他瞬间把音调压了下来,“不是都给你的......”
    他这么一说,陆知鸢脸上也泛出了几分窘意:“不好意思啊,我、我以为......”
    江枭别开脸,坐正几分,车子明明没熄火,他却因为走神,就这么又拧了一次车钥匙。
    “......”
    不过车厢内的尴尬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上午发生的事,江枭心里有头也有尾,但他更想知道中间的过程。
    张沐然不是个好惹的,陆知鸢??x?也不是一个会轻易动手的人,肯定是张沐然先挑衅的她,但是是怎样的挑衅,竟让陆知鸢动手打人呢?
    江枭扭头看了她一眼。
    陆知鸢也不知怎的,从他那不着多少情绪的眼底猜到了他的欲言又止。
    “是她先骂的我。”
    这一句,像是解释,可要细细琢磨,又有点像委屈的诉苦。
    江枭轻笑一声:“除了骂你,有没有说别的?”肯定有,昨晚他那么护着她,张沐然肯定气的不轻。
    见她低着头也不说话,江枭也没再问,随意地岔开了话题:“先去拿衣服还是先去买针线?”
    陆知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先给张阿姨打个电话。”
    江枭皱了皱眉,以为她是要跟张平慧说上午的事,结果却听——
    “张阿姨,我可以在卫生间里装一个暖风机吗?”
    江枭从她的话里想到昨晚出去时从卫生间里传出的水声,看来是昨晚洗澡受了凉。
    电话那头,张平慧笑:“装什么暖风机啊,旁边两家澡堂子,去那洗多方便,又暖和还又能找人搓背。”
    陆知鸢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说了几声好和再见后,她挂了电话。
    “买个暖风机,不至于还要经过她同意吧?”
    陆知鸢扭头看他:“那不是得装在天花板上吗?”
    江枭突然觉得她生活阅历不够多:“不是有那种立在地上的吗,直接插电就能用。”
    陆知鸢不知道他说的是那一种:“我说的不是暖气,是暖风机。”
    江枭好笑了声:“我说的就是暖风机。”他也不解释了:“等下到县里,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也就半个小时,车就开到了县里,江枭虽然来过不少次,但卖家电那些地方不怎么熟悉,他像上次一样,把车停在路边,开始从导航里找。
    因为低头,眼镜从他鼻梁上缓缓往下滑,滑到他鼻骨处又停住,江枭抬手,大拇指和中指张开,抵在镜框两侧,将眼镜往上托了一点。
    陆知鸢的视线从他的额鬓落到他圆润的指甲,又因为他收回去的动作,视线再落到他整个侧脸。
    她鲜少会去注意男人的长相,但不可否认,他长的......
    真挺好看的。
    失神的注视下,江枭突然扭过头来:“是去——”
    目光相撞,陆知鸢后这才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礼的注视,她慌忙别开脸。
    这不是她第一次打量江枭的脸,可却是第一次生出了‘偷窥’的羞窘,脸颊逐渐发烫,陆知鸢抿唇摁下车窗,凉风扫过她的脸,她轻吐一口气,完全没注意江枭在扭过头来的时候说了话。
    但是江枭不知道她刚刚在看自己,所以对于她不仅不听他说话还别开脸的动作生出了几分困惑。
    “怎么了?”
    陆知鸢偏头看着窗外,摇着头,声音不似平日里的轻缓,有几分急切的辩解:“没什么,就、就是......”她一时竟不知后面要说什么。
    “热?”江枭看了眼开了开到中档的空调,伸手调到最低。
    因为刚刚想说的话被打断,江枭反应了几秒才想起要说什么,“是去商场里看看还是去家电城?”
    陆知鸢这才扭过头来,余光匆匆掠过他的脸,见他视线定在自己脸上,陆知鸢微微低头:“商场吧。”
    江枭把手机放到了中控台,松开脚下的刹车踩了油门。
    到最近的商场也就十几分钟,不过在这不短也不长的时间里,陆知鸢脸上的红已经消了,心脏微乱的频率也回复了正常。
    那种带着某种不知名情绪打量人又被发现的无措,让她想起镇里的街坊四邻。
    每次她目光扫过去,那些目光都会匆匆从她脸上错开,有些人尴尬地笑笑,有些人连她的目光都不敢接......
    想到这,她抿唇笑了笑,真是没想到,自己也会因为好奇而去偷瞄。
    江枭对她刚刚突然开窗的举动而生出的疑惑还没完全消,所以从车子起步后,他的余光就一直盛着旁边。
    瞥见她轻抿的唇角,也瞥见她伸出的点点舌尖,瞥见她眼睛快速眨动几下,也瞥见她眼尾和嘴角弯起的弧度。
    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让她生出这么多丰富的小表情呢?
    江枭心里的好奇越来越重,扭头看过去一眼,忍不住问:“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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