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绪宁那边还得你多操心。”贺延臣放下碗筷,给她把头发拨在一边。
    “那三房那边呢?”
    “父亲是心软,不是傻,也不是任人欺负,此事只有父亲出面,才合适。”贺延臣说道。
    姜予安点了点头。
    “至于第二件事。”贺延臣抿了抿唇。
    此事已经成了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最大的刺,可贺延臣必须要说,也不得不说。
    刺只有挑出来,伤口才能长好。
    “是关于汴州。”
    姜予安没想到他会和她说实情。
    虽然这件案子和她父亲有些关系,但她之前一直以为贺延臣还在调查,还没有查清楚。
    他说去汴州是取证,她也没有多问一句,若是贺延臣想说,自然会告诉她,若是他不想说,姜予安无论如何问,都得不到答案。
    “此事要从我遇到你之前说起。”
    一年多前,下面的机构递上来了一件案子,死了十几个人,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什么线索,捉不到犯人,所以提交到了大理寺。
    这些人都有共同点,脖子上印着姜予安荷包上的那种图案,比起后来在行宫,姜予安看到的那些人脖子上的更残缺一些,被一刀毙命。
    贺延臣一开始怀疑过是什么组织,可那种花样,在江湖上问遍了,调查遍了都没有什么结果。
    直到有一天,又死了一个人,他脖子上也有图案,更残缺一些,但手心里,却画了一个完整的花样。
    因为那些日子有雨,他手上的图案已经模糊了许多,贺延臣找来专人复原,最后得到了姜予安荷包上的那个图案。
    后来,圣上要他秘密调查土地兼并一案,贺延臣就把此事先放下了,那个时候因为土地兼并一案涉及的人太多,贺延臣被追杀了一路,直到遇到姜予安,救了他一命。
    那晚他并没有发现姜予安荷包上的图案,姜予安也并不是日日都戴,只是偶尔会配着衣服戴那个荷包而已。
    他是在她定亲之后,才发现的。
    贺延臣本来以为,姜予安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但万万没想到,她会退亲,求上门来。
    从他发现了姜予安身上的花样之后,贺延臣就明显感觉到京城中躁动了许多,出现了很多面生的人。
    贺延臣知道,可能接近姜予安,是突破口之一。
    可娶她,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若真说起原因,可能是寒音寺那晚,她就已经走进他的眼里和心里了。
    他叫人仔细调查,一直去了泉州,带回来了消息,和姜予安的父亲有些关系。
    也就是那天,他在那个册子上圈出来了姜予安父亲的名字。
    随着调查的深入,涉及的东西越来越广,越来越深,甚至一路查到了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
    一个谁说起来,都是一个内敛温柔的皇子。
    三皇子的封地是汴州,汴州是一个富饶的地方,皇上并没有亏待这个儿子,但去往封地,基本上代表着和皇位无关。
    本来众人眼里,三皇子安安分分地呆在封地,可大量的金钱流入,大量的死士,甚至,一整条铁矿,别国探子。
    贺延臣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直到和丝竹阁的案子串联,整条线清晰了许多。
    本以为丝竹阁只是单纯的一件独立的案子,没想到竟然和汴州相关的事宜联系了起来。
    丝竹阁买卖良家女子,一些“品相”比较好的,会被送往汴州,送给当地的一些官员。
    丝竹阁的金钱流水,远比贺延臣想象的要大,几乎可以说,丝竹阁赚到的钱,完全可以养活五百人的军队。
    钱,人,铁矿,封地。
    这意味着什么?
    后来,偶然打翻的茶,让姜予安父亲留下的线索显露了出来。
    他叫人秘密去了扬州,拿姜予安父亲留下的东西。
    是一本账册。
    姜予安的父亲发现泉州有比众人认知中多的多的别国商贩。
    这些商贩的经营竟涉及铁矿之类,并且感觉训练有素,完全不像是普通人。
    他起了疑心,去调查,发现出海经商的很多钱,都分支流入汴州。
    这个发现让他细思极恐,急忙上书,他官在泉州,并不能去汴州亲自调访,但也偷偷派了心腹去,可心腹了无音讯。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把姜莫承送去了扬州,暗中调查那些别国商贩,把他们经营的明细,流入汴州的途径,数目,一一记录了下来,秘密托人送去了扬州。
    之后没几天,就惹来了杀身之祸。
    贺延臣看到和账本一起拿回来的信,知道姜予安父亲的死,多半是被灭口,但姜予安祖母过世,他一时间不敢给姜予安知道,把这个消息按下了。
    一切的一切都连上了。
    丝竹阁只是硕大一张网的其中一个枝节罢了,像丝竹阁一般的地方,想必还有很多。
    再说起当初追杀姜予安的人。
    并不是晋朝人,但在他们身上并没有获得很多有用的线索。
    只有一条,他们来自羌国。
    羌国频繁骚扰晋朝边境,朝廷经常派人镇压,但都是小打小闹,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可这回,这么多羌国人进了晋朝的地界,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最关键的就是,他们脖子上都有印记,恐怕也和汴州有关。
    这个繁华的外壳下面到底藏了什么暗流,贺延臣有了猜测。
    铁矿用来制作兵器,一整条铁矿,足够装备两万人的队伍,大量的银钱养这些私兵,至于那些羌国人,要么是他们挟持三皇子,秘密侵蚀了汴州,要么……三皇子和他们是合作关系。
    总之,此事恐怕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断案讲究一个前因后果,因,于三皇子而言便是皇位,于羌国人就是晋朝。
    贺延臣打心里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温润的君子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此去汴州,便是查证是否属实,他已经报给皇上,圣上密旨,叫他速速出发,前往汴州,一经查实,不必上报,押回京城,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如果三皇子真的做了,那就是谋逆,是造反!
    如果他没做,晋朝可能就会组结兵力,灭了羌国。
    如何做,只看贺延臣带回来什么消息了。
    姜予安没有想到,一个图案,竟然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谋逆……”
    “不管是哪种情况,未来一段时间,可能都要不安生了,父亲可能都会前去带兵,很可能有仗要打。”贺延臣牵着她的手。
    “此次我们秘密前往汴州,带的人不少,不必担心,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对方还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贸然出手,必然败北,后患无穷。”
    “别怕。”
    “我父亲……是被灭口的?”姜予安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
    贺延臣叹了口气,坐过去把她拢在怀里:“我就担心你会难受,所以才犹豫何时跟你说清楚,都过去了飖飖,现下还不知背后是谁,我一定会查清真相的,你信我。”
    姜予安一直觉得父母死在了为国为民的路上,即便她从小无父无母,但她是骄傲的,可如今,贺延臣告诉她,她父亲是被人杀了的,只因为他知道的太多,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接二连三的噩耗让她心头一紧,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嗯,我信你。”
    贺延臣松了口气,把她搂的紧了些,还好有些事情她还是想依靠他,信他的。
    姜予安缓过神来,心神不宁地重新拿起汤匙吃饭。
    正吃着,巧云站在门口禀道:“夫人,芝元堂的盛曦姑娘来了。”
    姜予安和贺延臣对视了一眼,她喝了口汤:“让她进来吧。”
    今日姜予安起的有些晚了,吃饭也晚了一些,再加上贺延臣和她说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时早已经过了吃早膳的时间。
    盛曦也是没想到姜予安还未吃完早膳,也没想到贺延臣这个时间还在。
    她强忍住回头想看一眼时辰的冲动,轻柔福身:“见过表哥,表嫂。”
    盛曦就这样半蹲了许久,姜予安见贺延臣没有开口的意思,最后抬了抬手:“起来吧,盛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贺延臣,示意贺延臣出去再说,可两人都当看不见一般,没有说话。
    盛曦骑虎难下,最后也只能笑着,委婉开口:“想必表嫂……”
    盛曦刚说了四个字,就被姜予安打断了。
    “直言便是。”姜予安说道。
    盛曦脸色一顿,嘴唇开开合合,不知该怎么说此番前来的目的。
    最后她豁出去了,跪在姜予安面前:“求表嫂救我一命……”
    “救你一命?”姜予安疑惑道,“盛姑娘何出此言?”
    她隐隐猜出了几分。
    “之前对绪宁,实在不是出于我本意,如今……”盛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今的处境。
    盛氏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定国公和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她必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极大可能会牵连到盛曦。
    因为在贺绪宁身上,盛氏的好闺女可摘的清楚,她清清白白的,不清白的只有她盛曦罢了。
    盛氏为了保全自己,极大可能把她推出来顶包背锅。
    如今众人只知贺绪宁犯错挨了打,可盛曦对盛氏做的事情可是门儿清,贺绪宁被这般痛下狠手打了一顿,必然和西湖公子那边扯不开关系。
    虽然做的隐蔽,但贺延臣可是号称什么蛛丝马迹都能查到的,也不保险。
    若是事发,定国公想必过不久就会找上门来,盛氏当然不是傻子,已经开始想对策了。
    而这个对策,只会是盛曦。
    盛曦和贺绪宁不对付也是全府皆知的事情了,嫁祸给她,合情合理,她什么背景都没有,在盛家,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女儿罢了,盛氏把她推出来,即便她没命了又如何?
    盛家哪有定国公府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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