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妧杏眸带水,怯生生望向陆砚瑾, “王爷想要听什么?”
    在黑夜之中,眼睛看的不清楚, 但旁的感?觉却十分的清楚。
    苏妧能敏锐感?受到陆砚瑾灼热的呼吸, 能感?受到他手腕之上的力道愈发大起来。
    也自然可以,在无穷黑夜之中,听到二人胸腔之中纠缠在一处的跳动?。
    她是因为害怕, 被?陆砚瑾知道此事,那陆砚瑾呢,他是因为什么?
    知道自己有了他的孩子, 所以欣喜?
    还是以为自己仍对他情根深种?
    苏妧声音带有明显的哭腔,仍旧保持着镇定, “王爷如何能认为孩子是你的, 肚中孩子的大小, 可没?有那般大。”
    陆砚瑾明显带些怒气?的喊上苏妧,“方?才郎中诊脉, 已经尽数告诉我。”
    苏妧眼眸有一瞬的闪躲, 原来竟是这样。
    她忘了,自己昏倒陆砚瑾定会请郎中来, 也自然忘记,原来郎中会诊脉出这些来。
    陆砚瑾逼近些,“为何不说?,你腹中是本王的孩子。”
    他眼眸攫住苏妧,想将苏妧看穿。
    可她如今将自己保护的很?好,陆砚瑾什么都看不到。
    苏妧弯唇,唇边带有一个讽刺的笑意。
    借着外头的月光,眼眸之中的嘲弄不是假,“王爷认为是为何?”
    她咬紧牙关?,现如今,她都能够回想起当时落水的感?受。
    冰冷的江水朝她的身?子中灌去,她就如同?浮萍,被?千般的浪潮打入最底,所有的绝望都在那时涌上心头,再无旁的念头。
    苏妧一点点将陆砚瑾的手指掰开,不管是否会伤到自己,“我只恨,我打不掉这个孩子。”
    陆砚瑾身?形晃动?,呼吸都变得急促些。
    原来她竟然,动?过这样的心思。
    苏妧平静坐在床榻上,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再为寻常不过的事情,“当时我不愿要这个孩子,是郎中说?,若是打掉,我日后不会再成?为母亲,我才会将他留下。”
    第一次,苏妧正视着陆砚瑾,“不然王爷以为,是为何?”
    “难不成?真的以为,我对王爷情根深种,还想与王爷再续前缘不成?,又?或是……”
    陆砚瑾突然起身?,打断苏妧接下来要说?的话,“阿妧,你从来都知晓,如何剜我的心。”
    苏妧杏眸阖上,她知道吗?
    ——不,她不知道。
    她若是知道,就不会任由陆砚瑾将她锁在这处,什么希望都不会再有。
    苏妧嗤笑一声,在房中听到格外清楚。
    陆砚瑾直起身?,望向苏妧,“阿妧,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苏妧没?动?,只是静静看向皓腕之上的金链。
    原来他竟是个如此冷静的人,就连知道孩子是他的,都会如此冷静。
    那时床榻之间,她总以为陆砚瑾对她太过于冷淡,只将她当作玩物。
    现如今看来,他生性就是那般,勉强不得。
    可她要怎么办?她还能留下这个孩子吗?
    陆砚瑾离去,房中只剩下苏妧一人。
    没?过多久,婢女前来掌灯。
    芸桃看见苏妧一人落寞坐在床榻上,十分心疼,“王妃。”
    苏妧看过去,眼眸中没?有光彩。
    与之前才来王府时的苏妧都是不同?的,那时的苏妧,眼神中仍有光亮。
    不似如今,就像是什么灵魂都没?有一般。
    芸桃摸上苏妧的手背,难过道:“王妃若是想哭,尽管哭就好。”
    苏妧杏眸有些酸涩,可许是哭了太多次,如今反倒是无法?落泪下来。
    方?才昏倒之时,芸桃是与娘亲在一处的。
    她想要开口问问娘亲怎样,可只要一想到方?才娘亲做的事情,就半分关?怀的心都不愿有。
    芸桃如同?看出苏妧的想法?,轻声道:“王妃放心,夫人已经被?安顿在府宅之中,她无事。”
    敛下眉眼,芸桃不知后面的话应不应该与苏妧说?。
    可想想,大抵王妃也是想的。
    那时王妃出府,什么都不做,就只要给夫人抓药就好。
    她如何能舍得从小与相伴的娘亲,怕只是今日伤透心,才会与夫人说?出这番话。
    芸桃帮苏妧揉着手腕上的红痕,“夫人那会子一直在道歉,只说?都是她的错。”
    苏妧无端,滴落下一滴泪珠。
    杏眸都没?有眨动?,眼泪就直直落下。
    她何尝不知娘亲也是苦的,当年?的她定然也是受尽千般的委屈。
    她只是想不到,为何娘亲要如此偏心,难道就只是因为,纪漾不在她的身?旁长大。
    可她,才是那个与娘亲相伴数十年?的人。
    苏妧的泪珠掉得又?急又?快,咬着下唇,不泄出半分的声音来。
    芸桃看着更?为揪心,这般难过,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她实在不敢去想,王妃近来究竟遭遇什么。
    手忙脚乱地?要帮苏妧擦掉脸上的泪,却被?苏妧握住手腕。
    苏妧轻轻摇头,“我累了,你让婢女抬水进来罢。”
    到这处府宅,她就再无任何外界的消息。
    每日除了用饭,就只有待在这间屋子中。
    旁人会觉得她泼天的福气?,摄政王竟会如此对待一名女子。
    然而这对于苏妧而言,只有累赘。
    褪去衣衫,苏妧靠在浴桶之中。
    芸桃站在身?后守着苏妧,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苏妧的手放在小腹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才那会,陆砚瑾知晓这是他的孩子,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呢。
    觉得愤怒,觉得欣喜,还是无端的恐惧?
    苏妧想象不出,甚至都要忘记自己才知晓时是怎样的一种反应。
    可她大抵有些后悔了,后悔将孩子留下,若没?有留下孩子,她与陆砚瑾的缘分应该早就尽了。
    但现在,她离开不了了。
    苏妧看向自己的小腹,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手握成?拳锤向自己的小腹,她不该留下的。
    眼泪与氤氲水汽混杂,苏妧在自己的口中尝到血腥的味道。
    芸桃赶忙过去制止住苏妧,“王妃这是做什么啊。”
    婢女们听见里面的声音,也赶忙进去跪下。
    苏妧手中仍拴着金链,她望向芸桃,缓声道:“一切都错了。”
    是她贪恋太多,是她想得太多。
    芸桃赶忙搭了一件衣裳在苏妧的身?上,“王妃莫要如此说?。”
    纵然芸桃没?有嫁过人,却也知若是苏妧现在有事,对身?子的损伤会有多大。
    同?旁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众人一起将苏妧给带出浴桶之中。
    苏妧坐在内室,身?上穿着柔顺的寝衣。
    婢女在身?后帮她绞着头发,芸桃一直宽慰着苏妧,“王妃既然当初决定留下,便不只是因为他是王爷的孩子不是。”
    苏妧没?有说?话,手也是规矩的放在膝上。
    芸桃抹把泪,同?苏妧道:“王妃不要作践自己的身?子,纵然不为腹中的孩子考虑,可也要想想自己才是。”
    苏妧眼眸下落,望向小腹。
    是啊,大抵她此生,只有这般一次做母亲的机会了。
    往后,想必不会再有了。
    芸桃见苏妧冷静下来,又?扶着苏妧睡到床榻之上。
    不敢大意,她如同?从前守夜,一整晚都在房中。
    陆砚瑾也一夜未归。
    从苏妧的房中出来,陆砚瑾漫无目的地?走在宜阳的街市上。
    不同?于上京的繁华,此处晚上多无人。
    陆砚瑾也是头回看到宜阳街市这样的风景。
    之前,他每每都在处理公务,然而今夜却心烦的紧。
    他想到苏妧腹中的孩子,想到她抗拒的神情,又?想起她说?的话。
    每一个字,都在他的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在苏妧未曾醒来时,他想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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