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当年荆州百姓虽也得了热症却没死那么多人,你王家得了几乎死绝,是太妃买通了替你们家看诊的大夫,在药里面添了别的东西。目的就是为了侵占王氏一族家产,然后拿王家的家产收买各地官员私挖金矿,招兵买马、贿赂六部,培养死士救回静亲王。”
    “太妃他们想造反!”
    书信上有静亲王的私人刻印,旁的人认不出来,他们这些眼线都是认得得。字迹也和静亲王的一模一样。
    王翰林还在挣扎:“仅凭你一面之词以及一封信叫本官如何信?”
    赵凛:“本官马车后跟着两个奴仆,王大人可以让下人去把人请进来,您可以亲自问问。”
    王翰林眸子不安的乱转,打开书房的门吩咐守在外头的小厮出去把人带进来。等两人一到,站在王翰林面前,他一眼便认出了人:这是太妃身边伺候的绿湖和阿彩,当年才十来岁,但眉目和现在没多少变化。
    绿湖和阿彩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把太妃当年的所作所为,以及一些他才知道的细节说得一清二楚。
    又道:“当年热症是太妃命周大夫散播的,尔后在王家的药里添加了乌附子。”
    赵凛补充:“中乌附子毒的人身体会出现麻痹症状,呼吸困难抽搐,加速病情。所以王家才几乎灭族,其余百姓却致死率不高。”
    王翰林仔细回忆:当年他爹和嫡母他们死时确实有全身麻痹、呼吸困难抽搐的症状。
    他当时害怕急了,手脚并用也压不住他们乱颤的手!
    绿湖继续说:“太妃还曾想杀了王大人和您夫人,还是王爷说留着二位好牵制王美人,太妃这才作罢。若大人还是不信,还可去问当年王家出事后劫掠你王家的响马,那响马是肖总管指使的,事后王家的家产有一半入了王府。”
    他想起来了,当年王家人几乎死光后,突然闯进来了一群响马,把王家洗劫一空。肖鹤白赶到救了他们一家,随后就告知他王家家产没有抢回来,响马依旧逍遥。
    王翰林彻底崩溃了,绿湖和阿彩所说的桩桩件件、细枝末节都如此清楚,必不可能撒谎的。
    所以,他这么多年来都在替灭族仇人做事,还感恩戴德自认为忠心耿耿!
    他是有多蠢啊!
    赵凛挥手让绿湖和阿彩下去,留王翰林慢慢消化。
    王翰林用力捏着手里的信,片刻后蹭的起身。赵凛压下眉眼,问:“你要去做什么?”
    王翰林指尖都在颤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坐下来,沉声问:“赵祭酒拿这个来找王某必定有所图谋,说吧,你来做什么?”
    赵凛反问他:“你想为王氏全族报仇吗?”
    王翰林咬牙:“想!”自然是想的,他虽为庶子,但嫡母不曾苛待,父亲也慈和,姨娘更是如珠如宝的待他。
    这一切都被庞太妃和静亲王毁了,只为了他们的野心!
    赵凛很是真诚的把老皇帝给他的任务和盘托出,又道:“你我的目的一致,你只需配合我,本官保证静亲王不得好死!”
    王翰林毫不犹豫问:“那赵祭酒说说要本官怎么配合?”
    赵凛:“不急,你且说说今夜静亲王叫你过去说了什么?”
    王翰林:“静亲王让本官找暗线去荆州全力找寻太妃留下来的传位诏书。”
    赵凛有些好笑:静亲王这瘪犊子还真上当了!
    “你不必理会他就是,先同本官说说京都有哪些是他的暗线。”
    王翰林:“本官和本官女儿算,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冯乐,还有现任禁卫军副统领是肖鹤白一手带出来的人,御林军和千机营里也有不少静王府的死士。聚贤楼东家和王爷也有往来,从前和荆州传递消息都是他们在帮忙。至于六部和其他大人府上有没有眼线本官就无从得知了。”
    “王爷也不会事事同本官说。”
    赵凛:“你且先敷衍着静亲王,之后他会再找你的。他若找你,你再来找本官就是。”
    王翰林颔首,就在赵凛起身要告辞时,他突然屈膝,作势就要跪下。赵凛眼疾手快一把扶着他问:“您这是要做什么?”
    王翰林:“赵祭酒杀了肖鹤白,气死太妃,把荆州静王府连根拔起也算是为我王氏报了仇,当得起这一拜!”他说着又要跪下去,却发现对方不松手,他怎么都下不去。
    “不必如此,本官去荆州也是奉了皇命,事后才知道王氏灭族的内情,当不得您一拜。”他强硬的把人拉起来。
    王翰林:“既然赵祭酒不肯受王某这一礼,往后有什么难事尽管找王某。凡我所能,必不推辞!”
    赵凛微笑:“一定。”
    不同于方才见到赵凛的惧怕,此刻王翰林心里只有感激。他亲自把人送出了门外,一路上也暗暗感叹:这赵祭酒原来不是被贬恰巧破了黄金案,而是奉了皇命前去。
    仅凭一己之力把盘亘在荆州十余年的静王府铲平了,也是个有能力手段强硬的!
    将来必定平步青云,同他合作定能把静亲王这个灭他族的元凶惩治于法,说不定还是王氏再次复起的契机!
    等王家的后门关了,赵凛看向站在车辕后面的绿湖和阿彩,轻声道:“你们做得很好。”说着又从袖带里掏出两张卖身契和银票递过去:“这个还给你们,拿了卖身契和银子就速速回老家去吧。”
    绿湖和阿彩眸子晶亮,接过卖身契和银票朝赵凛磕了两个头,消失在夜色里。
    赵凛坐进马车,吩咐车夫:“走吧。”
    马车亦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一刻钟后回到了赵府。赵府门前的灯笼暖光融融,他进了宅子里,原想直接去睡,忽而瞥见一个人影翻过围墙,快速往闺女院子窜。他一下子警觉起来,拐了弯提步就追!
    但见那黑影灵巧的翻过游廊窜进花木中,然后撑着窗台直接翻进了他闺女的屋子。
    赵凛目露凶光,以平时最快的速度冲到房门口,双手推门,一阵风似的卷了进去。屋里的屏风后亮着烛火,一个人影映在屏风上,鬼鬼祟祟的往床边靠近。
    赵凛怒从心中起,闪过屏风,伸手就朝来人的肩膀扣去。然后用力往后丢出,那人直接砸在身后的屏风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哎呦的惨叫声响起,赵凛一回头,瞧清楚躺在屏风碎片里的霍星河时,眉头拧得更深:“你小子半夜三更的不睡觉,鬼鬼祟祟跑到丫丫房间里干嘛呢?”他倒是不怀疑这从小看大的孩子有什么坏心。
    只是孩子都大了,委实有些不像话!
    被摔得后背生疼的霍星河甚是委屈,一时间还有些起不来。被吓醒的赵宝丫瞧见屋子里的情形连忙披了衣服爬起来,跑过去扶他,又冲着赵凛道:“阿爹误会了,是我让星河哥哥来的!”
    赵宝丫把霍星河扶起来,忧心问:“没摔断骨头吧?”瞧这屏风碎成这样,肯定疼。
    她爹是下了死手啊!
    赵凛看着两人拧眉:“你叫他半夜来做什么?”
    霍星河缓过来后解释:“我偷跑出千机营,舅舅一直在找我,方才又找到我屋子里去了。霍府是没办法待,只能来找宝丫妹妹了。”
    赵凛无语:“赵府是没你房间?”
    霍星河:“我同宝丫妹妹许久没说话,就想着打个地铺聊聊天。”
    赵凛往闺女的榻边看,果然看到一床铺好的被子。这下他更火大,走过去揪起霍星河耳朵就往外走。
    “疼疼疼,赵叔叔你松手!”霍星河龇牙咧嘴被他提溜走了。
    “爹!”赵宝丫要追,赵凛回头,声音瞬间温和:“丫丫你先睡,我有话要同你星河哥哥说。”停了一秒,又嘱咐道:“让小黑带它的狗朋友过来守着,但凡有除爹和小满以外的人靠近只管咬死对方。”
    赵宝丫:“……”
    “星河哥哥……”
    赵凛:“放心,我不会揍他!”说着又提溜着人继续走。
    赵宝丫当然不担心她爹会揍人,只是有些无聊,看来今晚是没人陪她说话了。
    赵凛一路把霍星河提溜到了他自己房间,然后把人往桌边一丢,肃声道:“以后不许入夜了去丫丫屋子里,更不许在她屋子里打地铺!”
    霍星河扶稳桌子站好,不解问:“为什么?我们从前总是这样啊!”以前夏夜他们和春生还趁着赵叔叔不在,偷偷把床搬到院子里看星星。
    天为被地为床,说着漫无天际的话,多开心啊!
    赵凛咬牙:“你们都大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
    霍星河:“自然知道,但这同我和宝丫妹妹没关系啊!宝丫妹妹是我妹妹,我们小时候也经常打地铺聊天!”
    赵凛:“那是小时候,你们现在长大了,就是不行!”
    霍星河淡蓝的眼珠瞧着他,满眼迷漫:“为什么?”
    赵凛:“……”这还真不好解释。
    这小子是说不懂了。
    霍星河不明白赵叔叔为什么这么生气。
    第135章 135
    他深吸一口气, 转移话题:“既然你这么无聊,以后每夜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出去玩有趣的。”这小子就是精力过剩, 正好拉出去摔打摔打。
    “有趣的?”霍星河双眼发亮,继而又似霜打的茄子:“我倒是想, 可舅舅不让我回来!”
    赵凛:“这个你放心, 我去同你舅舅说。”
    霍星河知道, 赵叔叔出马一定行。他立马又兴奋问:“去哪里玩,什么有趣的?”
    赵凛:“你现在睡觉, 明晚子时就知道了。”
    霍星河隐隐期待, 然而, 第二夜子时, 赵凛把他带到了静亲王府外一棵高高的树上。丢给了他一块黑布巾,一把刀, 指着防守严密的静王府道:“看见没,蒙上面, 尽量不惊动守卫潜进王府,目标是刺杀静亲王。任何手段都能使, 但保命第一。”
    “去吧, 我会时刻注意你,非万不得已不会出手救你。”他回到京都, 对外只说肖鹤白是被混乱的百姓打死,并未说过是自己动的手。他功夫好强的事,还是不要让皇帝和六部那些老混账知道的好。
    霍星河兴奋了:他自小跟着赵叔叔习武,后去荆州虽打了响马, 但都是有吕勇和一帮官差跟着的,进了千机营即便比试也是点到为止。
    王府这么多死士, 这次能打个痛快了。
    他蒙着面,提着刀,二话不说就掠上围墙窜进了静王府……赵凛站在高高的树上等待。
    几分钟后,静王府传来一阵呼和声,紧接着有护卫、死士往静亲王的寝殿冲。赵凛隐在黑暗里一路前行,摸到静亲王的院子里就见霍星河已经被团团围住,静亲王被十几个舞姬护在不远处的回廊处,衣裳都没来得急穿,腰间也没有玉佩。
    他眼眸微亮,悄无声息的从窗口翻进静亲王的寝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暖玉。外头打斗声掩盖了他翻找的声响,他摸到床头翻开枕头,没看到暖玉,倒是看到一本摊开的春宫图。他快速略过,突然又转了回来,认真看一眼。
    这春宫图上画的不是一男一女,居然是两个男人?
    静亲王还好这一口?
    不对啊,这人不是日日流连青楼教坊,身边更是美人无数,舞姬环绕?
    京都官员都知道静亲王沉迷女色……只是沉迷女色的人怎会那样对待貌美的王妃,又多年从未有过孩子?
    舞姬是死士,如果静亲王是断袖,那其他女人也只是迷惑人的摆设?
    赵凛恶寒,把枕头一拉继续找玉,就在他摸到珍宝架时,寝殿半掩的门突然开了。
    他快速隐到珍宝架后面,静亲王被一众舞姬拥簇着进来,坐到了床边。才坐下,他突然感觉不对,伸手一摸,枕头底下的春宫图露出了一截,而且摆的位置也不对……
    有人来过寝殿!
    他瞬间紧张起来,喝道:“快快,寝殿里也有刺客,快把人找出来!”
    十几个舞姬在屋内搜起来,当搜到珍宝架时,整个珍宝架突然被推倒。上面值钱的古玩玉器乒乒乓乓碎了一地,还不等静亲王心疼,紧接着一个人影又冲了出来,对方也蒙着面,手里一只狼毫笔,见人就捅。
    静亲王紧张得大喊,外头的死士很快放弃了霍星河全往寝殿里冲。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子时末,霍星河被追出了王府,跑出老远才停在一处无人的漆黑巷子里喘气。赵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道:“行动太慢,还挂了彩,不行。明晚争取能杀到静亲王面前,多周旋一段时间,至少撑到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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