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长公主的话,婚期定在十一月二十一。”
    福安长公主点头:“也快了,到时候姑姑送您们一分大礼,这些日子便安心住在安乐宫中,本宫既答应了昕儿,自然会将你护好。有本宫在,皇后轻易也不敢将你怎么样。”
    福安长公主命人整理出了一间屋子,要唐姻安心住下,她暂时无法出宫的消息,由福安长公主带给了宋昕。
    唐姻唯一担心的,便是白日里需要去皇后那边,接受所谓皇后的“教诲”。
    唐姻没接触过宫闱之道,生怕惹了皇后不快。
    而比唐姻更犯难的,反而是皇后。
    翌日清晨,唐姻来她坤宁宫学规矩,皇后都不知道该怎么“教”了。
    德阳公主对她的做法很不满意,唐姻站在坤宁宫门外,听见里边儿的争执声。
    “德阳,你之前不是说,你心悦宋大人吗?怎么忽然又变卦。”
    “他喜欢别人,我还喜欢他做甚?母后,这事儿,您别管了!”
    “母后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你?难道你想嫁到漠南那种地方么?你父皇心意已决,已经要给你许给漠南王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犯浑!德阳,嫁到漠南,你这辈子都完了!”
    “可从旁人夺过来的缘分,我这辈子便会好过吗?母后,就算宋昕做了驸马,心里却有旁人,儿臣会开心吗?母后,您这样做,何尝、何尝不是犯浑!与其这样,女儿不如学皇姑姑,这辈子吃斋念佛算了,再不济,就嫁到漠南,也算帮父皇了却了一桩心事——”
    “德阳!”
    话未竟,一声清脆的巴掌响从内殿中传出。
    唐姻等在坤宁宫的门口,这声巴掌响,以及皇后与德阳公主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免有些唏嘘,看似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她之前还能与表哥退婚,可公主却不行。
    唐姻发现,尊贵如公主,却有着更重的担子,也有不得已之事。
    这时,坤宁宫的大门被人打开,德阳公主捂着脸颊,满脸怒气地从内殿冲出来,见到唐姻,滞了一下,随后头也不回地跑不见了。
    皇后大概是被气坏了,只有瑞香姑姑从里边出来,对唐姻道:“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无法教导姑娘,姑娘先回安乐宫吧。”随后又命身后的宫女拿来了一匹上好的锦缎,“重阳佳节将至,皇后娘娘举办了赏菊宴,届时需要一副百菊图,本来娘娘想亲自绣的,只是现在……”
    瑞香姑姑欲言又止:“素闻唐四姑娘女红了得,皇后娘娘便打算要您帮忙绣一副,只是时间紧迫,要多辛苦唐四姑娘了。”
    瑞香想了想又道:“姑娘,您别怪娘娘,是因为德阳公主她……”
    “我明白的。”唐姻,“换了我母亲,也会为了我付出一切的,还望娘娘珍重玉体。”
    瑞香姑姑露出些小小的惊讶,和善的点点头,进去了。
    坤宁宫内寂然无声,皇后脸色还白着,见瑞香姑姑进来,开口问:“那小丫头走了?”
    “走了,还要奴婢劝您,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皇后悠悠抚胸,叹道:“哎……她也是个可怜姑娘,家里出了事,还在外头奔波,也算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归宿……算了算了,德阳我再另想想办法,我是舍不得她嫁入那蛮荒之地。”
    瑞香姑姑:“奴婢明白的……”
    坤宁宫外,唐姻双手抱着锦缎,手心一沉。
    说到底,她并不讨厌皇后,一个为了女儿的母亲罢了。
    唐姻捧着锦缎往安乐宫回,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了那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
    德阳公主正坐在一方石凳上,肩头微微耸动。
    德阳听到身后的声响,胡乱抹了把眼泪,回过头,就看见了唐姻。
    “是你?”德阳眼眶还红着,却傲然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唐姻不知道该对德阳说什么,抱紧了怀里的锦缎,好半天才轻声道:“公主,委屈你了。”
    这一声委屈,德阳的眼眶又红了,但能看出在忍着不落泪。
    这是唯一一个同她说“委屈”的人。
    不知怎的,德阳心里莫名发酸。
    她背过身去,不像唐姻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冷冷道:“你出宫去吧,只要你向皇姑姑开口,她会同意的。至于母后那边,她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不会把你怎么样。”说完,不给唐姻一个眼神,走了。
    唐姻捧着锦缎回到了安乐宫,心中五味杂陈,却不得不完成眼下手里的百菊图。
    德阳许是心善,要她出宫,但事情落到她的身上,唐姻不敢想得简单。
    皇后要她完成百菊图,未免生出麻烦,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完成为妙,不然又要让表叔担心了……
    只是要怎么绣这幅刺绣呢?
    时近日落,温暖的余晖洒进房间,墙面上映照出一个柔弱纤细的影子。
    小姑娘拄着下巴,对着面前的锦缎发愁。
    忽地,一阵凉风吹过,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声。
    唐姻抬起头,不知怎地,房门开了一道缝隙。
    今日无风,她分明记得,回来的时候带了门的。
    她起身去关房门,房门刚一合上,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钻进了鼻子里。紧接着,熟悉的怀抱轻轻从身后抱住了她,双臂环扣,声哑如沙。
    “姻姻……”
    唐姻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男人躬身垂着头,下巴顶在她的颈窝里,熟悉的气息喷洒在耳畔,痒痒的、酥酥麻麻。
    这场面有些不真实。
    短暂的惊喜过后,理智逐渐回笼,唐姻半侧过头去,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美侧脸:“表叔!您怎么来了!”
    这是后宫,表叔若是被人发现闯入了后宫,那可是要砍头的重罪!
    “福安姑姑已经安排过了,姻姻,别怕。”宋昕却埋了埋鼻尖,双臂收的更紧:“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宋昕放心不下唐姻,所以又央人问了福安长公主唐姻的情况。
    福安长公主行事倒利落,干脆把宋昕宣进宫,要他自己看看还没过门的宝贝媳妇,只不过留不得太久,按照规矩,日落之前就得出宫去。
    听到是福安长公主的安排,唐姻悬着的心才落回到肚子里。
    唐姻轻轻撑开宋昕的怀抱:“表叔,您怎么了。”
    男人薄唇轻启,声线清冷,说出的话,却让唐姻心里流淌过融融暖意。
    “不放心。”
    热乎乎的小手抬起,捧住男人的脸颊:“我很好呀,表叔,福安长公主对我特别好,您瞧,我身上的衣裳,都是她给我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比起她对表叔的依赖,面前高大的男人好像更离不开她呢……
    唐姻离开宋昕的怀抱,坐回到漂亮的锦缎前,眉头轻轻皱起来。
    锦缎上已经起了针,精致的菊花纹样已颇具雏形。唐姻的绣功极好,只是一个轮廓,便将含香吐蕊的长寿菊勾勒得淋漓尽致。
    日头西斜,唐姻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提醒宋昕:“表叔,快日落了。”
    宋昕怀里一空,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所以姻姻,是在撵我?”
    距离给皇后娘娘交差只剩下三天,即便唐姻很想同宋昕聊上几句,可当务之急还是要把百菊图完成。
    不过被宋昕戳破了小心思,唐姻多少有些愧疚。
    表叔想尽办法过来看她,她却没时间理会人家。
    “表叔……”唐姻为难地看着宋昕:“这幅刺绣,我要在重阳节之前交给皇后娘娘,所以……”
    唐姻一边将皇后对她的要求叙述给宋昕,一边去提针线刺绣,眼下,一刻钟都耽误不得了。
    唐姻着急,手上的动作也快,她知道皇后因为德阳公主的事情心烦,万不可以因为这幅百菊图发愁了。
    宋倒也不再“打扰”她,径自搬了一把圈椅,坐在小姑娘的身侧,泰然地看着唐姻刺绣。
    阳光洒在唐姻的脸颊上,少女绣花的景象与金色的光芒似乎融为一体,像是一幅绝美的画。男人勾唇笑了笑,宋昕似乎看到了不久的以后,他在一旁临摹字帖,唐姻则在旁边提腕刺绣的情景,看到了绕膝的儿女。
    唐姻并未注意宋昕的目光,注意力都在面前的绣品上,许是太着急,她将针线刺向一点花蕊,尖锐的针尖儿却猛然刺到了她的食指指尖。
    瞬息间,便起了滴殷红的血珠子。
    十指连心,唐姻小小的身子一抖,“呀”了一声,飞快的把手缩在袖口内,微微握成拳,将指尖上的伤口藏在手心里。
    男人脸上的笑意淡去,他瘦削修长的手一把攥住唐姻受伤的手。
    “别绣了。”他说。
    宋昕的手凉凉的、轻轻的,声音依旧平淡。
    随后用自己随身的帕子包住了唐姻的指头,按住了流血的针眼儿,动作轻柔,像是害怕打碎了名贵的瓷器一般。
    “我不想你受伤。”哪怕是被针尖轻轻扎一下,也不想。宋昕道:“况且,这幅图,你并非因喜欢而绣的。”
    宋昕并不排斥唐姻做刺绣,只是希望唐姻是因为自己想做才去做的,如此,她受伤也勉强称得上“伤得其所”。
    帮别人刺绣,他不愿意。
    宋昕替唐姻按了一会儿伤口,血止住了才松开手,解开了帕子。
    月白色的帕子上被染出了一点刺目的红色,唐姻想起宋昕的洁癖,忙道:“表叔,您的帕子我来洗吧!”
    男人却不甚在意,握着唐姻小小的指尖,放在唇畔轻轻吹着:“还疼么?”?
    第58章 私会下
    ◎今日只有一件事,便是陪你。◎
    丝丝的凉风拂过指尖, 唐姻方才也只是被针扎到那一下疼,现在早就没感觉了。
    她知道宋昕并不喜欢过分娇柔的女子,所以总想着把自己坚强的一面展现给宋昕看。
    谁知道, 她有些倒霉……从她认识宋昕以来, 似乎对方看到的都是她窘迫的样子……
    眼下宋昕这样担忧地给她吹着手指,她是既惊讶、又惊喜,想不到表叔也有这样的一面。
    虽然有些小题大做, 但她很喜欢,他喜欢表叔这样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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