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大爷明日一早便回苏州府衙去了,宋昕虽然不会将今日阳澄楼一事的缘由始末告诉大哥,但想到今日在阳澄楼听到宋彦和友人那些话语,他对这桩婚姻也存了疑。
    他想问问兄长,宋彦和唐姻这桩婚事,是否应该再认真思量一下。?
    第6章 私藏
    ◎是块石头也会焐热的吧。◎
    书房内,烛火通明。
    宋家大爷将宋昕扶到圈椅上,同他并排坐下:“可吃了药?病成这样还过来做甚?有什么事让小厮通报一声,大哥过去便是。”
    宋家大爷对宋昕向来爱护。
    他虽然为官清廉、公正,但如今年逾四十,还在知府的官职上打转儿。他自知晓,为官员者,任凭他的能力、性格已经做到了头。
    而宋昕不同,年纪轻轻高中探花伴驾左右,宋氏一族有他,前途、荣耀都不可估量。
    “兄长不必担心。”宋昕道:“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要说。”
    宋家大爷还以为是什么要紧政事,身体前倾,面容整肃地看着他:“哦?你说。”
    宋昕思量片刻道:“宋彦和唐四娘的婚事,是否该再斟酌一下。”
    “原来是这事儿,”宋家大爷脸上的表情松懈了些许,“可是宋彦那小子与你说什么了?”
    “并未。”
    他只是在阳澄楼听到了、看到了一些事情。
    宋昕道:“我是见宋彦对唐家四娘似乎并无情意,若两个孩子强行绑在一块,是否对他们来说,不公平。”
    宋家大爷一口回绝道:“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们的父母、我和你长嫂、你二哥二嫂、包括你嫁出去的几个姐姐不都这样过得好好的。此时悔婚,不说唐四娘会陷入囹圄,宋府也会扣上一个‘趋利避害、翻脸无情’的骂名。你不必帮宋彦说话,唐四娘那般懂事的女子,将来彦儿会明白她的好的。”
    宋家大爷说的不无道理。
    唐国公的案子若是真的牵扯了家人,他们宋府退婚,唐四娘便要跟着唐国公一家一同受苦。
    是发配、是砍头,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他不是没有办法在两人退婚后保全一个女子。
    只是,他没有这样做的道理。
    “好,我知晓了。”
    宋昕见兄长态度坚决便没再说下去,告别了宋家大爷,便往自己的雪兰院走。
    夜风蓦地吹起,激起一阵寒凉,宋昕拢了拢大氅。
    路过兰亭院的时候,竟听见有年轻男女的对话声。
    兰亭院是宋彦的院子,宋彦马上就要娶亲了,怎会在自己的院子里和女子对话?
    宋昕顿住了步子。
    他身披雪白的大氅,头束玉冠,长身立与兰亭院外一棵风骨遒劲杏花树下,眉眼凝而不眨,似是入了画。
    而兰亭院中,宋彦正和一个女子推推搡搡。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唐姻的婢女,香岚。
    “大少爷,这是小姐亲手给您绣的,您就收下吧。”香岚将一条精致的腰带往宋彦怀里塞,“大少爷,求求您,您要是不收,奴婢可没办法跟小姐交差了。”
    “不行、不行,我是绝不会收她东西的。”宋彦极力推拒,他不打算与唐姻成亲,自然不能收下唐姻的东西。
    谁知香岚为了交差,把腰带死死塞进宋彦的怀里,竟头也不回地跑了。
    宋彦抱着腰带,愁云满面地站在原地,向香岚消失的方向喊:“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收的——”
    说罢,宋彦竟将腰带挂在了一旁的树梢上,扭头回了屋子。
    书僮看得真切,在旁感叹:“大少爷也怪绝情的,唐四姑娘知道了,定是要伤心的。三爷,咱走吗?”
    宋昕没动。
    他远远地看着随风晃荡在杏花树枝上的青蓝色腰带,径自走了过去。
    满树繁花坠落,腰带上缀有海棠花和祥云的纹样,看起来十分精致。
    书僮跟随宋昕在京城两年,见过不少好物件,仍是赞叹:“唐四姑娘手艺真不错,这绣功,竟能比拟京城的织绣坊。只是可惜,好东西配了杏花树,糟蹋了。”
    糟蹋的又何止腰带。
    一阵晚风吹过,杏花簌簌而下,那条腰带不堪一拂,如落花一般,脱离了树梢往下坠去。
    只是刹那间,一只劲瘦的手稳稳地将其接住了。
    宋昕的手指很长,皮肤衬在青蓝色的锦料上,白皙得估计连女子都要侧目艳羡。
    可少有人知,宋昕兼资文武,除了常与笔杆摩擦的指腹处有一层淡淡的茧皮,手心的虎口处也有练剑留下的痕迹。
    “回吧。”他转身,握了握腰带:“他日将此物还给唐四娘。”
    回了雪兰院,宋昕将腰带收在了一个檀木小匣里,强撑着身子吃了半碗粥水,喝了药上了床榻。
    也不知是下午睡得太饱,还是心事太多,眼下一时半会儿竟睡不着。
    宋昕翻了几个身,又叫书僮点燃了烛灯:“去,把王晟叫过来。”
    王晟是宋昕的直系下属,这次回到苏州为宋昕办事,宿在宋家前院的倒座房里。
    不出一刻,王晟便到了雪兰院。
    王晟见宋昕脸色苍白,关切道:“大人不是病了,怎么还不歇息?”
    宋昕道:“明日,你去西市的台湖缎庄探查一番。”
    台湖缎庄是苏州知名的缎庄,据说这次一位落马的官员在庄子里投了银钱,宋昕需要去调查此事的真伪。
    他本想自己去的,可是奈何身子闹了病,而且苏州认识他的人也颇多,他怕打草惊蛇,便委任王晟先去探查。
    王晟领命,抱拳道:“是,卑职明日就去台湖缎庄查探,大人您仔细身子。”
    宋昕合上眼皮,王晟便退下了。
    而另一边,西院二房。
    二夫人才将渝哥儿哄睡着,此刻正与唐姻聊天。
    “台湖缎庄?”二夫人异道。
    “嗯,”唐姻柔声道,“家中出了大事,母亲担心我才将我安排到宋家来。如今侄女衣食无忧,而母亲却还在老家独自受苦,侄女当真舍不得,这些日子侄女日夜难安。若还不为母亲做些什么,岂不是不孝大罪。所以……”
    “所以你才想做些绣活儿,到台湖缎庄谋绣娘的差事?”
    “是。”唐姻缓缓地,放低了声音,“侄女是这样想的……”
    她的绣工向来不错,是完全可以以此为生计的。
    她很感激宋府的恩情,但她不想依附宋府。
    她之前拒绝了姨母的陪嫁,一来是怕在这个风口上旁人误以为宋家与唐国公府往来过密,落人口舌。
    二来也有她的私心,她不想让宋府的人以为她是一个依附宋家,而去贴补母亲的吸血虫。
    但她若是自己赚了银子就不一样了。
    她是血脉相通的亲女儿,靠自己的能力赚的银子,既不会有外人猜忌宋府,也不会让宋府看起不起她的父母。
    想到父母,唐姻的眼泪便扑簌簌地往下掉。
    唐姻很了解他父亲,月月施粥给穷苦百姓,家中虽然富贵,但从不奢靡。
    旁人不知晓,她做女儿的能不知晓她父亲的为人吗?
    什么贪污弊政、与人同流合污,都是污蔑之词。
    她父亲,是冤枉的。
    比她更了解父亲的便是母亲,母亲与父亲何等恩爱,两人成亲二十余载,母亲只生了四个女儿,多少人劝父亲纳妾,父亲偏不。
    如今父亲下了大狱待审,比她更难过、更忧心的是母亲才是。
    母亲只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家,在强撑罢了。
    美人垂泪,总是惹人心疼的,更何况这是二夫人的亲侄女。
    她抬手将唐姻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用指腹揩掉了唐姻的泪:“好,你有这份孝心,姨母替你母亲高兴,你愿意做,便去做吧。”
    这些日子的相处,二夫人对这个亭亭玉立的侄女既心疼,又喜爱。
    看似一朵娇莲,而实际上却是迎霜的傲梅。
    “好了,不说这个了……”她掐了掐唐姻的脸:“今日与你表哥出去可游玩的尽兴?我原还道他是个不知冷热、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孩子,不想他还主动约了你。”
    唐姻压下去自己的一阵泪意道:“尽兴,表哥带我吃了阳澄楼的蟹,还将两位挚友介绍于我。”
    “那便好,那便好。”
    唐姻未曾说过谎,此刻只是垂着眼皮,纤长的睫毛如小扇子一般遮住了一帘不安的思绪。
    她又与二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回了房,对着明日要带去台湖缎庄的绣样出神。
    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今日在阳澄楼发生的一切她并未完全告知二夫人。
    先前表哥隐约有了退婚的念头,又被三表叔斥责,唐姻心中难免慌乱。
    她怕表哥不开心,还好那条腰带被她连夜缝好了,便派香岚送了过去,以示情谊。
    唐姻叹了口气,她这般对待表哥,想必是块石头也会焐热的吧。?
    第7章 救美
    ◎宋昕眼底的一泓水色漾起了几不可查的波澜。◎
    翌日,踏着晨光,一辆雕花马车从宋府缓缓驶出。
    唐姻自打来了苏州,还未在苏州内的繁华处好好逛过。
    她细白的小手撩开了车帘的一角,便瞧见两侧的诸多店面,车外尽是些做生意的流动小贩,人声十分嘈杂。

章节目录

清冷表叔他男二上位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一吱兔球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吱兔球君并收藏清冷表叔他男二上位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