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露心里吐槽他什么都不懂,把右手的镯子褪了下来,叠戴在了左手上。
    两只镯子碰在一起,发出叮当的声音,清脆好听。她道:“哪有左右手各一只的,那不成了披枷戴锁了?”
    徐怀山一怔,觉得是有点怪,失笑道:“好好,我不懂,你自己看着戴。”
    李清露低头看着那双镯子,忽然想起了它最初的样子,本来就是一副枷锁。新婚之夜把两个人锁在一起,真的是好兆头么?
    镯子在她手腕上轻轻动荡,李清露不觉间又想起了姜玉明。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他为了要帮玉虚观的人,跟他爹大吵了一架,被关了禁闭,现在应该被放出来了吧?
    李清露想着小姜,神色有些惆怅。徐怀山注意到了,道:“你怎么了?”
    这人的占有欲一向特别强,李清露不敢说想起了别的男子,垂眼道:“快过中秋了,我想我师父了。”
    徐怀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了一下。李清露试探道:“我能回去一趟么?”
    徐怀山立刻道:“不行。”
    李清露也知道他不可能答应,叹了口气,显得有点没精打采的。徐怀山想她已经来了好一阵子了,想家是人之常情,自己也不能太不讲道理了。他喝了口茶道:“你要是实在想她们,可以写一封信,我让人送过去。”
    李清露的眼睛亮了起来,道:“真的?”
    徐怀山点了点头,李清露便坐不住了,这就想回自己的住处写信。徐怀山一扬下巴,道:“在这儿写就行。”
    李清露便起身去他书案前坐下了。她磨了墨,展开一张信纸,寻思了片刻写道:“掌教、师尊,展信佳。一别数月,不知你们过的可好么?弟子来业力司已有三个月了,每日为徐教主洒扫烹茶,服侍他的起居。这里的人很和气,也很好相处。弟子一切都好,不必为我担心……”
    她写一会儿,咬着笔杆子寻思一会儿,攒了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徐怀山忍不住道:“有字不会写么?”
    李清露觉得他小瞧了自己,道:“没有。”
    “别乱写山上的事,”徐怀山提醒道,“等会儿本座要检查,写的不好撕了重来。”
    李清露觉得十分没有自由,想偷偷写他几句坏话都不成。这山上的机密众多,自己若是不小心说出去了也是件麻烦事。她叹了口气,便只写了自己每天都在做什么,还有月钱拿。等三年后自己恢复了自由身……她写到这里,有点犹豫,抬头看了徐怀山一眼,不知道他看了会怎么想。
    徐怀山靠在窗边,看着树上叽叽喳喳跳跃的鸟雀,一副悠哉的模样。
    李清露把心一横,心想他答应过自己,三年后还她自由,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她便写了下去:“等我恢复了自由,再回去侍奉师父,潜心修道。天渐凉了,希望师父多添衣裳,好生照料自己,也祝师姐妹们一切安好。弟子李清露叩首再拜。”
    她搁下了笔,道:“写好了。”
    徐怀山走过来,拿起信扫了一眼,道:“字写的还挺好看的。”
    李清露从小抄经,练了一手簪花小楷,自豪道:“那是。”
    徐怀山见写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信还给了她,道:“顺便带点礼物过去吧,那边需要什么东西?”
    李清露只想送封信,跟师父报个平安,不想沾他太多光。她道:“不用了,师父她们什么都不缺。”
    徐怀山寻思道:“大老远去一趟,带点布匹和药材去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聊表一下心意。”
    他拿了张二百两的银票塞到信封里,背着身没让李清露看见。她一个月才十两银子的月钱,若是让她知道了,定然不肯收。徐怀山抢了人家辛苦养大的小徒弟,这些钱就当是弥补她师父的养育之恩了。
    他封上了信,准备让人送往玉虚观。这时候就见一名风息营的侍卫奔过来,到了大殿前行礼道:“教主,属下有事禀报。”
    徐怀山走了过去,心不在焉地道:“什么事,说吧。”
    侍卫道:“有人擅闯山门,打伤了咱们好几个兄弟,说要见教主。”
    无量山一向被江湖中人视作森罗殿一般的禁地,等闲不敢靠近这里。那人的胆子倒是不小,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徐怀山微一扬眉,道:“什么人,他报上来路了没有?”
    侍卫道:“他说他叫姜玉明,是黄河镖局的少主。他说他要见李姑娘,还要……还要把她带走。”
    李清露吃了一惊,下意识站了起来。自己来到无量山这么久了,姜玉明一直不知道她的情况,这次是冒着极大的危险来的。李清露明白他是放心不下自己,可他忽然出现,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徐怀山的脸色沉了下来,喃喃道:“居然这么放肆,打量本座不会杀了他么?”
    徐怀山平生最讨厌别人跟他抢东西,抢人更不行。他露出了一身戾气,瞬间好像换了个人一般。李清露道:“我去看看。”
    徐怀山道:“你不用去,我去瞧瞧就行了。”
    他说着一拂袍袖,大步往山下走去。李清露生怕他伤了小姜,大声道:“喂,你别跟他动手啊!”
    徐怀山已经走远了,李清露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姜玉明的脾气一向直来直去的,还有点目中无人的毛病。而徐怀山也是一副唯我独尊的脾气,看什么人都像蝼蚁。这一对卧龙凤雏见了面恐怕要打起来。李清露心中不安,索性也出了大殿,快步跟了上去。
    第二十八章
    山上长着松柏、蓝花楹和梧桐树, 路边生着大叶的牛蒡,鬼针草开着白色的小花,草木的阴影彼此堆叠着, 遮天蔽日的透着一股压抑的感觉。
    徐怀山走在前头, 浑身弥漫着一股阴沉的气息。他的武功高强, 若是真的打起来了,姜玉明根本就当不起他一掌。李清露心中焦急,紧赶几步追上去,喊道:“你等一下,等等我!”
    徐怀山终于停了下来, 皱眉道:“不是让你在山上等着么,赶紧回去。”
    李清露怎么可能回去,道:“你听我说……他从小受爹娘和姐姐娇惯,做事随心所欲, 今天来肯定也没想过后果,不是故意要挑衅业力司的。”
    徐怀山不想听她说这些, 迈步继续往前走。他最近的状态时好时坏的, 李清露怕一会儿姜玉明说了什么, 激得他凶性大发, 再惹出祸端来。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道:“你让我去, 我来劝他。我一定让他老老实实地回去, 不会再来给你添麻烦了!”
    她情急之下,一把扯住了徐怀山的衣袖,好说歹说的, 像个孩子似的摇晃他的手臂。徐怀山见她这样央求自己, 有点心软了。他站住了脚道:“那你让他赶紧滚, 不然我就杀了他。”
    李清露连忙道:“好,多谢教主!”
    只要他不杀小姜,李清露也不在乎别的了。山路上满是碎石子和泥巴,她白色的衣裙沾上了泥土。她也顾不得了,随手一提裙角,快步往山下跑去。
    姜玉明站在界碑前,手里提着一柄蝉翼刀。他外面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袍,里头穿着一层褐色的牛皮甲,显然是有备而来。对面一群守卫拔出了刀剑,把他围在了中间。黄河镖局的少主身份不低,没有教主的吩咐,他们也不能擅自与他动手。
    姜玉明对自己家传的刀法很有自信,觉得这些人必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他拿刀指着那些人,划了个半弧,傲然道:“你们想好了么,谁先上?”
    守山的头领是雷霆营的营主于膺,他冷冷道:“姜公子,咱们没动手是因为敬你父亲是一代大侠,可不是怕了你。你既然要见教主,就在这里好好等着,莫再向前走一步了。”
    姜玉明感觉被他驳了面子,仿佛自己只会靠爹。他皱起了眉头,道:“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么?”
    于膺神色淡淡的,确实只瞧得起姜成豪,却瞧不起他的犬子。
    姜玉明被他傲慢的神色刺伤了,大声道:“你一个守山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少跟我装模作样,来跟小爷比划比划!”
    这时候就见一名女子从山上跑了下来。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就像一朵风中的流云,轻灵飘逸。
    “别打——别动手!”
    她生怕来得迟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姜玉明眼前顿时一亮,激动道:“清露,你来了!我来接你了,你快过来!”
    李清露走到他面前,渐渐停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群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瞬,李清露下意识垂下了眼。
    她确实很担心他,也想过将来从这里离开之后,说不定可以跟他在一起。可她在无量山待了这段时间,渐渐对这里的人产生了感情,觉得他们也没有那么坏。
    以前她常听师父教导自己正邪有别,不能跟这些恶人走得太近。可真正到江湖上走了一遭,才知道人都是复杂的,非黑即白的那一套实在很不公平。姜玉明他们对业力司有误解,但以她的力量,也难以把这些事解释清楚。
    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能希望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不见面,就不会发生冲突了吧。
    她轻声道:“小姜哥,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姜玉明见她的神色忧伤,自己的心里也跟着难受。她被徐怀山那大魔头抓到这里来,一定受了很多苦。他急切道:“你气我没有早点来接你是不是?对不起,我爹一直关着我,又派了不少人守着,我逃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直到前两天我爹才把我放出来,我一恢复自由,马上就来找你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向她伸出了手,道:“跟我走吧,有我在,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他这么恳切,李清露心中也有些感动,可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她道:“我不怪你,但我也不能跟你走。我在这里没受罪,等过一段时间,我自己会走的。”
    她越是这么说,姜玉明越是觉得她言不由衷。他望着她的鬓发,道:“你还戴着我送的钗子,心里就是有我的。是不是姓徐的不准你走,还是他威胁你了?”
    他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看向了她头上的发钗。李清露顿时觉得如同芒刺在背,一时间目光游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徐怀山站在一块岩石后看着这边,眼神像刀一样,已经很不耐烦了。
    那个臭小子啰啰嗦嗦的对她纠缠不清,不但不知死活,也不识她的一番好意。
    李清露道:“徐教主不是坏人,他救了我师父和师姐妹,我是自愿来偿还他的恩情的。”
    她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姜玉明却听不进去,越发觉得她需要自己的拯救。他握紧了手中的蝉翼刀,正色道:“你不用说了,我跟他决斗。只要赢了他,就能堂堂正正地把你带走了!”
    他说着去拉李清露的手,刹那间一道黑色的劲风拂过,把他的手打了回去。
    姜玉明被那股力量带的原地打了个旋,整个人都懵了。徐怀山不知从什么地方掠了出来,一把将李清露拽到了身后。他一身黑色的衣袍在风里猎猎飘荡,沉着脸道:“谁让你碰她的?”
    姜玉明一见他,就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道:“你这魔头总算来了,好得很。我以黄河镖局少主的身份向你发起决斗,若是我赢了就带她走。你敢不敢应战?”
    徐怀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暗自寻思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这小子连花如意都打不过,凭什么觉得他能战胜堂堂业力司的教主?
    李清露上前一步,小声道:“打什么,你快走!”
    徐怀山冷着脸道:“这里没你的事,你闭嘴。”
    李清露意识到他要应战了,心微微一沉,道:“你答应我不跟他动手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徐怀山冷冷道,“给我看好了她。”
    他一声令下,几名侍卫走了过来,把她拦在了后面。李清露又气又急,踮起脚来对小姜道:“决什么斗,你快走、走啊!”
    徐怀山注视着他,冷冷道:“你没资格跟本座决斗。顶多是本座垂怜,指点你几招罢了。”
    姜玉明浑身的肌肉都绷起来了,怒道:“呸,你说什么大话!看招——”
    他说着一刀朝徐怀山砍过来,使出了他最拿手的姜家刀法。徐怀山用剑鞘挡了两招,感觉不过是一点粗浅的路数,没什么可观之处。
    姜玉明见他还不拔剑,觉得此人也太自负了,怒道:“你瞧不起人么?”
    徐怀山淡淡道:“对付你,根本不用拔剑。”
    他说话声中,长剑甩了个花,将姜玉明手中的蝉翼刀搅了进去。只听叮叮当当数声,姜玉明的手臂被震得发麻,手中的刀拿不住,竟就这么被震掉了。
    姜玉明感到一阵愕然,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传刀法,在他面前竟这么不值一哂。
    徐怀山漠然道:“以后出门别再说你是姜家少主了,简直给你爹丢人。”
    姜玉明被他气得脸色通红,整个人都要炸了。他捡起了蝉翼刀,炸雷似的怒吼一声,重重地劈了过来。徐怀山微一皱眉,仿佛觉得他气势有余,出招却太慢了。
    他闪身避开了那一刀,手中的长剑划了个弧,从姜玉明的喉咙上划过,冷冰冰的透出一股杀气。
    姜玉明的身子一僵,刹那间以为自己要死了。徐怀山用剑鞘拍了他后背一记,打得他往前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周围的侍卫一阵轰然叫好,徐怀山的神色还是淡淡的,仿佛觉得赢了他也没什么可夸耀的。姜玉明的脸和手都擦伤了,衣服上都是土,十分狼狈。他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挫折,爬了起来,愤恨地盯着徐怀山。
    他虽然不服气,却也渐渐意识到,自己跟徐怀山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何况不仅这魔头不好对付,他地盘上还有这么多人,真要一拥而上,自己孤身一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这么强烈的无力感。他望着李清露,十分愧疚,道:“清露,我输了,对不起……”
    李清露也很难过,毕竟他肯冒着危险来这里找自己,已经十分重情义了,天底下也没有几个男子有他这样的勇气。她道:“你别担心我,快走吧。”
    姜玉明看向徐怀山,恨声道:“你等着,我练好了功夫再来接她。你别欺负她!”
    他脸上擦破了皮,喘着气、攥着刀,觉得自己是在与恶魔战斗,心情十分悲壮。徐怀山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人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在一腔热血自我感动。
    他毕竟年纪不大,也没有多懂事,难免自作多情。徐怀山不想跟他一般计较,打发道:“行了,本座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他的态度太过敷衍,让姜玉明觉得自己很不被重视。他大声道:“清露,你保护好自己,我还会再来的,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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