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恭喜,一位千金,直接化成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那些空口说闲话的人的嘴上。
    不是,都注定会难产,还是一尸两命的女人怎么能活着把孩子生下来!
    这时,抱着孩子的嬷嬷无助得浑身发冷道:“孩子怎么不哭啊。”
    刘玉延听到生的是个女儿,更是脸一黑,直接扭头就走,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了声晦气,丢人。
    男娃才能传宗接代,生个女娃娃有什么用。
    “该不会,生的是个死胎吧。”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大家纷纷把目光移到憋得脸色青紫,连哭都不哭的婴儿身上。
    要不是死胎,为什么不哭?
    “先别急,孩子还有救。”从马车里探出手的罗青把孩子倒提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随后从药箱里取出一根细小的芦苇对嘴婴儿的嘴,往里吸气。
    接过师父扔过来的羊肠线的宋嘉荣知道有师父在,孩子肯定会没事,她也重新把注意力移回上官如意被她破开一个口子的肚子上进行缝补。
    马车里的血腥味,更是浓重得几乎要化成实质。
    当罗青把从婴儿喉咙里吸出来的羊水吐出来后,本来被认定是死婴的婴儿爆发出了嘹亮的哭声。
    围观在马车外的百姓们直接沸腾了,没有想到她们真的救活了那个被断定活不下去的夫人,还有大家都以为是死胎的婴儿,简直就是神医!
    “活了,想不到真的救活了!”
    “我看以后谁还敢说女大夫不如男大夫,要我说,别的男大夫都不一定能有她们厉害。”
    “太厉害了,她是怎么做到的,孩子看起来都没气了,居然还能救活。”
    也有人当场痛哭起来,“要是我夫人当年难产的时候也能遇到那么一个大夫,我夫人就不会走了!”
    很快,女子的娘家人听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立马派人把上官如意接了回去。
    本想要对两位救人的女大夫奉上谢礼,可是却找不到她们人。
    提前离开,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宋嘉荣仍是魂不守舍,在筷子多次夹到空气后。
    罗青手指半屈敲了敲桌面,“怎么,今天的事把你给吓傻了。”
    宋嘉荣摇头,“师父,你说,要是那位夫人今天没有遇到我们,是不是就会不在了,那个孩子也会来不及看绚丽多彩的世界一眼。”
    又咬着筷子,自顾自的说,“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要是女大夫再多一点的话,是不是能减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还有很多吃药就会好的小毛病,落在她们,以及旁人的眼里反倒成了私生活不检点的脏病,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因此羞愧,要么被旁人逼得投了井。”
    有些事不能深想,更不能细究。
    世人都知道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里走过一趟,可是在女人最需要大夫的时候,又总会有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有别拒绝为女子看病的迂腐规矩。
    罗青夹了一筷子青菜到她碗里,“你能那么想,为师很欣慰,你想的,为师当年也曾想过,可实施起来绝非易事。”
    谁年少没有轻狂过,谁年少不是一腔热血幻想着改变现状。
    只是所谓的轻狂总会在接二连三的现实中被消磨殆尽,最后只剩下一滩再也兴不起半点儿波澜的死水。
    “可是师父,有些事总要有人作为先人走出一条路才行,比如师父,不也是以女子之身当了大夫吗。”宋嘉荣并不认同师父的消沉,而是掷地有声的说,“如果没有先人作开河,那就由我来做开河的第一人!”
    “我相信,当有了第一个走出来所谓没有的困境,后面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走出来。”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璀璨又明亮,令人向往。
    ——
    岐黄班开课那日,宋嘉荣起了个大早,正在一堆师父新为她置办的鲜嫩衣裙中而苦恼。
    “嘉荣。”罗青出声喊住了要出门的人。
    “师父,怎么了?”一袭豆绿色雪绢裙的宋嘉荣转身回头,不算明媚的晨曦微光中,衬得她如一株含露蔷薇,娇俏又动人。
    罗青想要说的话又自动咽回去,“我只是想到,你是岐黄班创立后的第一个女学生,以后说不定是名留青史的存在,你更应该潜心求学。”
    宋嘉荣眼睛一弯,“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去吧,为师等着你成为开天辟地的第一人。”罗青鼓励道。
    “嗯,师父再见。”
    等人离开后,心中一片释然的罗青把拿在手中的药瓶往抽屉里扔进去。
    女人的容貌和医术无关,为什么学医的女子就不能生得貌美,一定要把属于自己的美貌藏拙?而不是大大方方的展现出自己的美。
    她是离经叛道的第一人,如今怎么还变得迂腐起来。
    更何况,美丽无罪。
    谢府外
    等在马车旁的谢玄衣见她出来了,笑问,“师妹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哪里有什么好事,只不过是第一天上课,师父让你我二人勤勉一点,莫要丢了她老人家的脸。”宋嘉荣踩着轿凳上了马车,又转过头,故意板着一张脸,“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师兄还不快些上来。”
    岐黄班旁是国子监,环境清幽秀美,周围卖的也多是笔墨纸砚,听说连打更的人晚上都要多走两遍。
    他们到时,已有不少人到了。
    当见到和谢玄衣一起下车的宋嘉荣,有几个人立即讥讽起来,眼神暧昧。
    “哟,我当是谁上学还带着自己的夫人啊,原来是个小白脸啊。”
    “陛下皇恩浩荡成立了岐黄班是让我们广大医者精进医术,促进学问,可不是让某些人携妻压妾来的风月场所。”
    “诸位兄台说笑了,她并非是我夫人,而是我的师妹。”知道他们误会了的谢玄衣更是加重音量,话里带着炫耀,“她不但是我的师妹,更是岐黄班里的一员。”
    世人皆默认大夫为男子,如今冷不防冒出一个女大夫,还是在由杏林堂,太医院联手承办的岐黄班中。
    有人不屑,有人沉默,更多的是认为自己所学的医术受到了玷污。
    “胡扯吧,女人怎么能当大夫,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绣花煮饭带孩子才对,再说女人能看得懂医书吗,还治病救人。”
    “别是那种只会撒点草木灰,用针挑破手指头放点血,请神跳大神的那种神婆。”那轻藐的目光,恶心的口吻就差没有直接说宋嘉荣是个骗子,喊人把她拉出去了。
    质疑她人品可以,唯独医术不行的宋嘉荣冷眼扫过他们一圈,站出来,“你们都不了解我,就妄自对我下了批判,要是我真的看得懂医书,会治病救人,你是不是就得要自惭行愧到跳河自杀。”
    “谁说女人一定得要困在后院里当个绣花煮饭带孩子的妇人,女人也可以学医,也可以征战沙场,你们男人能做的事,我们女人也一定能做到!”她的声音娇甜软糯,偏生落在耳边是那么的铿锵有力。
    双手抱胸的刘钦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不屑,就差用鼻孔看人,“就你?你还想征战沙场,我瞧你见到死人的时候没有第一个吓晕过去都谢天谢地,女人果真是嘴皮子利索,啥都干不了。”
    不远处,没有想到今日陛下会亲临岐黄班的几位老太医此刻正吓得战战兢兢。
    他们不明白陛下为何会过来,还好巧不巧让陛下看见了争执的一幕,额间滚落大颗汗珠。
    “陛下,可要臣过去劝说。”
    “不用,朕亲自过去。”从她决定来上京的那一刻,他无时无刻不在迫切又渴望的想要见到她,又害怕她不愿见他。
    今日是她来岐黄班上课的第一天,他再也控制不住想要见她一面,哪怕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对他来说都属于恩赐。
    向来不在意穿着的人,竟是如同情窦初开的小子试了大半宿的新衣。
    “你那么害怕我来岐黄班学习,该不会是担心你比不过我这个,你口中连医书都看不懂的女人吧。”与其和他争论女人行不行,倒不如直接说他不行。
    “大清早的都聚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做什么,生怕不被别人看了笑话。”刘太医板着一张脸走过来。
    刘钦见是授课的太医,先是行了礼,随后愤怒的指向宋嘉荣,义愤填庸,“大人,草民私自认为,岐黄班是学习医术,交流医术的神圣之地,怎能允许某些大字不识,连医书都看不懂的女人进来,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指不定以为我们岐黄班的大夫医德有亏,私德不休!”
    刘太医还未发话,单手负后的裴珩率先冷下脸,“哦,医德有亏?私德不休?”
    刘钦不认识他,但能从他周身的矜贵气质,刘太医小心翼翼在旁跟着的模样,猜测到肯定是某位大人物,见他附和自己,底气更是足了十分,“没错!草民认为女人只需在家中伺候公婆,丈夫即可,出来抛头露面已是惹人不耻,何况是待在全是男子的岐黄班中,更是伤风败俗!”
    “再说女人哪里懂什么医术,她恐怕连最基本的草药都不认识,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是怎么进的岐黄班,大人一定要严查是谁在背后运作!可绝不能寒了天下医者的心啊!”
    他那满腔义愤的模样,活像是被人给生掘了祖坟。
    刘钦尚且不知暴风雨来临,正沾沾自喜的炫耀着自己生而为男的优越感,完全没有注意到裴珩冷沉下来的脸,太医们惨白的脸。
    还有人心里大骂,这是哪来的傻子啊!!!
    能进岐黄班的人都是各地有名望的大夫,要是真看不懂医书,又怎会被邀请至上京,连傻子都懂的道理,偏生有人比傻子还蠢。
    裴珩很是冷静的听他说完,但是待在他身边久的人都会明白,他越平静,越愤怒。
    “你叫什么。”
    刘钦以为自己是入了贵人的眼,笑得越发谄媚,“草民民叫刘钦,祖安人。”
    随后只见裴珩厉声道,“她是朕和太医院的人亲自邀请来岐黄班的人,你是在质疑朕,还是质疑太医院不行。”
    他们都猜测裴珩是哪位贵人,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陛下!
    一时之间,都羞愧难当的低下头,更懊悔刚才怎么没有在陛下面前多留下一个好印象。
    裴珩的眼神更是淬了冰的刺骨寒意,“刘钦,祖安县人,由杏林堂陈大夫举荐进的岐黄班,天赋医术皆平平,相反宋大夫不说在庐州瘟疫中和诸位大夫联手研制出‘避毒散’,挽救了不知多少人的生命,初入上京之日,便同她的师父救治了因难产差点一尸两命的妇人,朕问你们一句,你们在场中的人,有谁能做到同宋大夫师徒二人这样力挽狂澜的魄力,能力!”
    先前有两个女人在街上救治了因胎位不正,差点儿难产而死的妇人的消息他们也听见了,不过大多倾向于是假的,还有把死婴救活,更是天方夜谭的笑话。
    说不定是那位妇人的问题只是被他们夸大其词了而已,那两个女人也是个普通产婆,特意把事情闹大了说严重,就是为了多赚些钱。
    越是无知的人,越是不愿承认他人的优秀,何况对方还是个女人。
    裴珩的声音还在继续,“朕创立岐黄班初,可有明确说过只招男大夫,不招女大夫,又何时明确的规定过世间医者只有男人做得,女人做不得!医学面前,男女平等,为什么女大夫就要低人一等?就因为她的性别为女,你是男?当真如此,朕想岐黄班不适合你,因为今日除了宋大夫一个女大夫,以后晋国的土地上还会涌现更多像宋大夫一样优秀的女大夫!”
    宋嘉荣一瞬不瞬地盯着为她说话,或者说是为天下学医的女子说话的人,眼眶不受控制的涌现一圈红意,鼻头酸涩得难受,拼命眨着眼睛才能压下那股子不适。
    她选择做大夫时,连师父都曾劝过她,说女子做大夫有着多方艰难,且会被世俗所不容。
    但眼前的人贵为天下之主,非但不像其他人认为女人学医是大逆不道,抛头露面的不耻行为,也没有过高的捧她,贬低男大夫,而是用了一句医学面前,男女平等,还说除了她后,以后还会出现更多的女大夫。
    单纯的几个字,便能让她热血沸腾,鼻尖酸涩,喉咙发堵。
    刘钦在他自称“朕”时,先是窃喜自己说不定能入了龙颜,可接下来的话竟让他在八月份的天里浑身湿透的站在冰天雪地了,刺骨凛冽,脸色发白,两条腿软得不能在软的趴在地上,脑袋里嗡嗡嗡作响。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陛下居然会为这种不守妇德的女人说话!
    刘太医注视着宋嘉荣,眉心高高皱起,随后指使护卫,“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人带出去,要不然误了早课怎么办。”
    第62章 我希望彼此不在相见
    眼见有人要上来拖自己走的刘钦当即慌了, 要是他来岐黄班第一天就被赶回去,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当大夫,又有什么脸回去!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该死知道女人, 她要是不来岐黄班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他也不会在陛下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草民绝对没有看不起女人的意思,草民更没有质疑陛下的决定,草民,草民只是一时脑子进了水,才会说话不经过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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