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檀令在那间农家小院住了没两日,就被告知要换地方了。
    “我送你去南州郡外的康西郡,那儿有驻军,很是安全。”
    陆峮见两个女使忙着收拾东西,刚刚午睡醒来的娇小姐还坐在床沿上,一副呆呆模样,心头一热,恨不得上前亲死她!
    可他还没能解决奚无声那软蛋小白脸,待将那伙叛军收服了,他再回来向娇小姐邀功!
    这几日事儿多时间紧,光顾着伺候她了,到时候也该叫他尽一尽兴。
    崔檀令慢吞吞地抬头,就看见陆峮嘴角那荡漾的笑意,不由得颦眉:“我走了,你很高兴?”
    陆峮笑意一收,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会呢?”
    “那你为什么要笑得那么开心?”崔檀令不高兴了,她本来就因为又要和陆峮分开而感到有些不适应。
    对,就是不适应。
    这几日陆峮虽然白日里在外边儿跑,但晚上总是要回来的,有这么个热烘烘的人暖被窝,崔檀令睡觉都更香了,再也不会半夜惊醒。
    之后睡觉没有这么大一个‘汤婆子’抱着,崔檀令不免有些遗憾。
    陆峮怎好将自己心里边儿这样那样的念头诉之于口,只好捏了捏娇小姐单薄的肩背:“我忙完了就来陪你,成吗?”
    崔檀令不理他,这话说得好像她是什么一离了郎君就娇气得受不了的娇小姐……
    她才不是!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崔檀令接下来都没有多和陆峮说话,顶多是在上了马车之后叮嘱他:“把我给你做的帽子戴上。”
    山野里的风本就刮人脸皮,他那张脸若是再不抢救一下,崔檀令半夜不小心碰到了她都怕自己把他当成老树帮子。
    所以她趁着陆峮这几天白日外出的时候,特地用他缝了这么一顶虎头帽。
    崔氏三娘子在外常有美名,这倒不是沽名钓誉,她在女红针线、绘画弹琴这方面技艺十分娴熟。
    但耐不住她懒,因此除了跟着嬷嬷学习女红的那段时日,家里边儿能得到三娘子绣品的人寥寥无几。
    崔檀令回忆了下,上一回送出去的,好像还是瞳哥儿周岁的时候,她给做了个红艳艳的虎头肚兜。
    虎头肚兜……虎头……
    崔檀令突然想起生病那一回,陆峮埋在她肩窝里含含糊糊说的‘陆虎头’。
    是他的小名吗?
    听起来……只比她要逊色一些而已。
    崔檀令接过紫萝拿过来的绣篓,面无表情地在想,毕竟小犀牛放在哪里,都是很有分量的!
    小犀牛准备给她的虎头郎君做一个保暖的虎头帽。
    那顶针脚细密,色彩却并不鲜艳的虎头帽,就是在崔檀令思考着小犀牛和大老虎碰上,谁会更胜一筹的过程中诞生的。
    现在它戴在了陆峮头上。
    为了不叫陆峮觉得虎头帽幼稚不肯戴,崔檀令还特地换了针线颜色,这顶虎头帽上的老虎瞧着虽然肥嘟嘟的,却很有几分王霸之气。
    愈发衬得底下那张刀斧雕刻般俊美出挑的脸有一种叫人不敢直视的锐利锋芒。
    见他乖乖戴了,崔檀令满意地点了点头,别被风雪吹得更糙了,不然晚上摸起来不舒服。
    陆峮看着她明明开心,却要故作高傲的姿态,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腚。
    崔檀令惊得险些摔下马车,好在树一她们还在屋里搬东西,没跟着一块儿出来。
    “你别想我再给你做什么东西!”
    冷冰冰地丢下这句简短有力的威胁,崔檀令轻哼一声,再不看他,自个儿掀开帘子进了车厢。
    树一和紫萝将娘子的行李都安置好了,上了马车见她微微嘟着脸,靠在一条墨绿色镶锦毯子里不动弹,还有些奇怪。
    紫萝心思简单些,直接问了:“娘子,这条毯子您不是说要给主子拿出去吗?”现在可是十一月了,在风里赶车多冷啊。
    还是她们娘子会体贴人,给主子缝了看了就很喜庆保暖的虎头帽不说,还要给他准备披在身上御寒的毯子。
    主子能娶到娘子,真是好福气!
    想到那人的厚脸皮,崔檀令冷哼一声:“给他做什么?用不上。”
    陆峮在外边儿似乎是笑出了声,清朗的男声在快速驶过的风里显得有些意外的动听。
    “有兕奴做的虎头帽,我不冷。”
    紫萝来回张望一番,决定先拍一拍娘子的马屁!
    “娘子的女红做得真好,主子戴着虎头帽更俊了,和娘子在一块儿一瞧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神仙眷侣!”
    乖乖,为了拍马屁,她可是连小时候她阿娘带着她去村头听戏那几句词儿都用上了!
    看着娘子的脸色慢慢好转,紫萝心里一喜,顾不得外边儿的主子是个什么反应,连忙殷勤地替崔檀令捶起腿来。
    陆峮驾车虽快,却很平稳,没有叫崔檀令觉着颠簸恶心,卧在柔软蓬松的毛毛毯子上,她很快就睡着了。
    至于那条墨绿色的镶锦毯子?自然是叫外边儿勤勤恳恳赶车的陆峮披着了。
    ·
    崔檀令被安置在了康西郡中一座安宁祥和的小城中。
    陆峮握着她的手:“不是我不想先送你回长安。可我实在不放心。”
    崔檀令仰起头,看进他分外认真柔和的眼瞳里。
    “还是放在离我近一点的地方,我能安心些。”陆峮捏了捏她渐渐丰盈了些的面颊,觉得这手感不错,又低下头去亲了亲,等到被这娇气的女郎瞪了一眼,他才笑了起来,“照顾好自己,知不知道?”
    崔檀令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陆峮又捧着她的脸亲了好几下,等到时间实在来不及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等我回来若是见到你又瘦了,瞧我不亲死你!”
    这人就爱逞嘴上威风。
    但是。
    看在他要去打仗的份上,崔檀令手指一滑,钩住了原本已经转身要走的男人,腰带的系带。
    这个动作叫女子来做,难免带了些挑.逗之意。
    被她一根手指触碰着,人已经酥麻到了天灵盖的陆峮艰难地转过身,握住她不老实的小手,严肃道:“听话,时间来不及了。”
    他须得出城去同大军会合,时间紧张,他又怎是区区几炷香功夫就能完事儿的那等孬货!
    他珍之重之地亲了亲娇小姐的额头:“等到一切都解决了,我再来好好伺候你。”
    ……这人想什么呢?
    崔檀令忍了又忍,牵着他的手送到门口,才轻声道:“我给你做件衣裳,等你回来穿。”
    这人真是不讲究,几件粗布衣衫来回换,虽说是在外边儿须得低调行事,可也不能穿得这样糙。
    她仰起头,那双沾着秋露的潋滟妙眸看着他,明明没有再开口,可陆峮就是觉得,她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情话。
    把他的心都泡得酸酸软软的。
    “回来就有新衣裳穿。”陆峮对着她微微扬起唇角,“真好。”
    ·
    饶是奚无声对郭荆心存不满,可大敌当前,只有仰仗他这么一个得用些的武将。
    不过两日,陆峮率领的军队便攻破了南州郡最南边的松溪、扶风二城,正日日派着小兵过来与他们的驻军叫板。
    郭荆看了一眼坐在主帐内的奚无声,狠声道:“可惜那陆峮竟没叫底下兵士对着城里边儿的人抢东西……不然,咱们也能抓住这点做文章,叫他的名声更臭!”
    本来就是草莽出身,如今还纵使将士们进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等不贤之主,谁会真心跟随?
    坐在主帐内的其他将士连忙附和。
    奚无声轻轻咳嗽了一声,无端想到了头一回邀崔檀令出游去看晚枫时,她问自己的话。
    百姓的命不是命吗?若是他得掌大权,却无百姓民心,焉知不会有被推翻的那一日。
    他已经在这上面吃过一次苦头了。
    “郭将军,迎战吧,无需做那些算计。”奚无声忍着想咳嗽的欲望,对着郭荆一字一顿道,“想来郭将军威猛善战,陆峮一介草莽出身,如何能敌过将军神勇?”
    郭荆被这素来叛逆的小皇帝一夸,原本还有些不满和担忧的心顿时舒坦了不少,但他还记着陆峮从前的战绩,能靠着三年时间就从一介小地方打上长安的杀神,能是个没点儿真本事的?
    武将的直觉叫郭荆不敢贸然出战,只抚须道:“且等臣再探一探他们的底气!”
    奚无声一笑:“郭将军莫不是怕输给陆峮?也是,从前图将军、沈将军……皆败于陆峮马下,郭将军爱惜名声,不肯落败,也是常理中事。”
    帐内其余将士小声议论的声音陡然大了些。
    郭荆被这么一激,果然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一挥披风:“臣岂是那等沽名钓誉,贪生怕死之人,不过为着陛下大业,臣虽死犹荣!”
    说完,他便点了几个将领与他一同出去,瞧着气势汹汹,竟是十分自信。
    奚无声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几乎又要咳出血来。
    郭荆骄傲,以为自个儿是传统武将世家出身,一定能敌过陆峮这种半路出身的草莽叛军。
    ……可谁知道结果呢?
    想到不知去向的崔檀令,奚无声放开捂着嘴的手,掌心暗沉的血色没叫他眉心波动半分。
    ·
    两军交战,战火连天,刀剑铿锵之声绵延不绝。
    郭荆身披战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显得很是威风,他眯了眯眼,看着远处那个骑在赤黑骏马之上的威武将军,同身边的副将道:“那便是陆峮?”
    副将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果真如传言中说的那般,很是魁梧。”
    “光是身子壮实有什么用,在这战场上,靠的是武力与心计。”郭荆冷哼一声,没再犹豫,策马上前,准备与陆峮好好战上一场。
    从前他奉命戍守长安,没能与这有着战神名号的叛军头子在战场上有什么交际,还被人骂是窝囊废。
    今日他就要叫他们瞧瞧,谁才是窝囊废!
    行至阵前,郭荆忽地想起那崔檀令。
    左右小皇帝咬死了是他劫走了人,那他便也认下这个罪名,用这消息来刺激一番那陆峮也好。
    自己的媳妇儿被敌人掳去了,清不清白尚且不知道呢,如今又不知所踪,只怕是……
    郭荆冷冷笑了一声,还没开口,就被对面那惊雷一般的大嗓门儿先给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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