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萝一进来就看见娘子又在掀开帘子对着窗外滚滚的江面发呆:“娘子,吃饭了。”
    崔檀令没有胃口,可若是再不吃饭,她的身子只怕承受不住。
    “拿过来吧。”
    见着她的大美人主子终于松口愿意吃饭了,紫萝很高兴,细声细气地给她介绍起今天有什么菜。
    崔檀令安静地用了一些,就放下了碗:“我用好了,收下去吧。”
    紫萝看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饭菜:“娘子……”
    崔檀令已经躺到床上去歇着了。
    紫萝只好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了桌子,放下帘子。她不敢和暗丛她们说话,只好守在船舱门口发呆。
    崔檀令埋在松软被褥里,有奚无声的命令,暗丛他们不敢苛待她,暗蓝虽然总喜欢冷嘲热讽,可在衣食住行这些待遇上都挑不出错。
    可她还是觉得难过。
    有泪珠顺着清癯脸庞滑落下去的时候,崔檀令忽然在想,如果陆峮在的话,他一定会用绢帕给她擦干净。
    他那里存了她好多张绢帕,绿枝她们近日做绣活儿的时间都变长了。
    想到陆峮,崔檀令将头埋在被褥间,安静无声地又掉了好一会儿泪珠子
    ·
    在船上飘了四五日,暗丛恭恭敬敬地将崔檀令给请了下去。
    重又踏上土地,崔檀令心里生出了些实在感,可是在看着富丽堂皇的府邸时,瘦得愈发惹人怜爱的美貌女郎低低嗤笑一声:“天子府邸……胆子可真大。”
    暗蓝原本很激动终于要见着主子了,可听她这么说,不由得生气道:“大胆!主子才是奚朝正统,你嫁的才是来路不正的叛军头子!”
    紫萝在一旁听得瞪大了眼睛。
    崔檀令回以冷笑:“是啊,你们主子高贵,我高攀不上。可是是谁巴巴儿地将我带到这儿来的,还不是你们主子?你若真不满意,为何不对着你主子以死谏言,说不定遭了你这血光之灾,你主子也不会这般疯魔了。”
    暗蓝怒道:“能被主子看上,是你的福气!”
    这人嘴越来越笨了,被惹得来嘴皮子愈发利索的崔檀令都懒得搭理她,只冷冷道:“这福气放在从前,我也不稀罕要。”
    奚无声还是住在宫里正正经经的天子时她都没想过要与他有什么关系,更遑论现在?
    可见这暗蓝还是没见识过什么好东西。
    “三娘子。”
    突然传来一声清朗温润的男声。
    暗蓝忙敛去满脸的不忿,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句主子。
    奚无声没有理会她,只快步来到崔檀令面前,青年苍白清癯的脸上露出一个毫无掩饰的笑,却只敢叫她:“……三娘子。”
    崔檀令微微侧过头去,淡声道:“长宁侯客气了,我现已嫁做人妇。侯爷唤我一声崔夫人,又或者陆家嫂子都可以。”
    看着主子陡然间失色的脸,暗蓝恨不得拔刀出来砍死崔檀令!
    第42章 [vip] 第四十二章(加更版)
    这两日朝堂很是动荡不安, 人人惶惶。
    今儿的天子剑又饮了血。
    被那血腥一幕吓得抖抖索索的文臣们开始抱怨:“你说你惹那杀神干什么!”
    “开恩科就开恩科,逼着咱们将未登记在册的土地吐出来就吐出来,要东安伯、恩定侯……将名下的铁矿收归国有就收归……呜, 不行了, 这是在活生生剐我们的肉啊!”
    文臣们凄凄惨惨地哭成一堆。
    非是他们不敢奋起谏言,而是近日来这泥腿子陛下不知发什么疯, 好似在场之人都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不还一般, 凶得嘞。
    好吧,细算下来,他们名下未登记在册的土地、用了些小小心思逃掉的赋税……他们是欠了这泥腿子陛下很大一笔钱!
    可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当场用天子剑将一个贪官儿的脑袋犹如切瓜砍菜一般轻松地砍了下来吗?
    回忆起那恐怖的画面, 柔弱的文臣们顿时脖子一紧。
    财富诚可贵,可他们的脑袋价更高啊!
    “看来陛下真是铁了心要与咱们作对了!”
    “啥?他又新砍了哪位大臣的脑袋?”
    “不是!”
    有人急了:“说话说一半, 下次陛下砍的就是你的头!”
    众人沉默一阵。
    那人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周:“你们不知道吗?皇后娘娘许久未回宫了。”
    “这有啥好稀奇的?皇后正在汤山行宫养身子呢。”
    “年纪轻轻的,哪来那么多身子要养?无非是陛下想要同世家撕破脸皮, 头一个下手的就是他的枕边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皇后娘娘她——”被陛下给软禁起来了, 又或者是,直接给杀了?
    “唉, 多半就是了!”
    一时间众人为当今天子的狠心薄情很是唏嘘了一番。
    话说到那头。
    紫宸殿。
    陆峮拿着帕子擦干净了剑上的血渍,随手将剑收入剑鞘之中,丢给了在一旁讪笑着的胡吉祥。
    胡吉祥险些被这煞气满满的削微剑给砸了个腿软。
    见着天子俊脸微沉, 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胡吉祥伺候得不由得更加小心了。
    他心有戚戚焉地看着紫宸殿中摆着的那张瞧着很光滑很气派的新桌子。
    陛下若真有气,便冲着那新桌子发吧!他老胳膊老腿儿的,可受不了陛下几剑啊!
    不过很显然, 陆峮并没有要取他狗命的意思,只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胡吉祥——”
    被那道阴沉似狼的视线一盯上, 胡吉祥的心理防线全面崩塌,只哭着跪了下去:“陛下,奴才只不过在老家娶了五六个老婆又收养了十几个干儿子想着以后可以给奴才摔盆送终,收了几百亩良田还有几万两白银而已啊!陛下恕罪,奴才这就将他们统统遣送,将土地银子都充到国库去!”
    只是想让他去换杯新茶的陆峮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自个儿老老实实地把不该收的东西吐出来,这一回便不要你的狗头了。”
    胡吉祥如蒙大赦,感激又欢喜地砰砰砰磕起头来。
    此时有人来报,说是陛下交待他去做的事儿有了新进展。
    陆峮不耐烦地将糊了满脸鼻涕泪的胡吉祥赶走了。
    金光卫小贾大人从怀里摸出了一颗光盈剔透的琉璃珠。
    陆峮目光肃然地盯着那颗漂亮的珠子,见小贾半天不说话,冷冰冰道:“皇后都没找回来,你给我送这么颗珠子过来不是诚心给我添堵?”
    小贾大人很冤枉:“臣以为,陛下能认出,这是皇后娘娘的琉璃珠啊!”
    话音刚落,一君一臣陷入了对视的沉默之中。
    陆峮有些尴尬,他盯着娇小姐看还来不及,她平时戴的那些亮晶晶的玩意儿,他其实都没有分清过。
    “这是在哪里寻到的?”
    小贾大人很快将在通州当铺发现了这颗价值不菲琉璃珠的事说了个清楚。
    通州……乃是水兴之地,几条江河横纵交错,若是要去南州这样偏远的地方,经由通州转水路是最方便的。
    “他爹的,果真是奚无声那个软蛋小白脸敢掳走我的人!”
    陆峮握紧了拳,还好,这两日的布兵排阵没有白费。
    他一定会亲自接回娇小姐,亲手砍下奚无声的项上人头。
    ‘锃’的一声清鸣,才下工不久的削微剑又复工了。
    看着被天子盛怒之下一剑斩断的那张崭新崭新的书桌,小贾大人老神在在地想,下一个会被陛下的削微剑砍的人会是谁呢?
    会砍谁,这件事还不确定。
    但是谁在不久之后会被砍,这事儿已经定下了。
    收拾好心情准备送走自己的小老婆大儿子并一众良田银票的胡吉祥好容易收拾好心情,进到紫宸殿中,看见他精心挑选,上岗服务了没几日的大桌子又被陆峮给一剑砍得被迫下岗了,不由得悲从中来——
    “我的伢!”
    小内侍们面面相觑——大监是疯了吗?怎么认张桌子当自个儿的孩子啊?
    瘫地痛哭的胡吉祥捶胸表示:你们不懂,你们真的不懂啊!
    ·
    不理会哭哭啼啼的胡吉祥,陆峮正在同沈从瑾他们商讨事情。
    “陛下要亲自前往各州郡,查探土地登册施行之事?”
    周清等人有些不解,这些事有钦差大臣去做,陛下现在应当是坐不垂堂的的无上天子,如何能像以前一样什么事儿都自己冲到前线去?
    皇后失踪之事并未放出风声,陆峮冷静下来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崔起缜说得有几分道理,他是不在意名声之人,可娇小姐听到那些脏耳朵的话,也是会伤心的吧?
    陆峮不准备同他们说此行出宫的真正目的,只深沉道:“此行,我非去不可。”
    众人见劝不动他,便准备转头劝一劝沈从瑾,好叫这位嘴皮子最为利索的天子近臣再劝一劝任性的陛下。
    沈从瑾没说什么,只道:“陛下决定的事,岂是咱们可以更改的?且随他去吧。”
    陆峮满意地点了点头,军师不愧是军师。
    他话锋一转:“如今可知道,南州有多少兵马?”
    负责监视南州动静的徐景想了想:“回陛下,估摸着有三万人马。南州虽地处偏远,可当地肥田众多,粮草充足。”
    “不,他们还缺少马匹与铁矿。”
    早在查探如今国朝境内有多少铁矿时,陆峮就已经了解了各个州郡大致的状况,南州多良田是不假,可当地的气候不适合大规模养马,铁矿更是没有,要是想举兵生事,只能从旁的地方购买军需。
    想到这里,陆峮有些鄙夷,那个软蛋小白脸长宁侯,造反也不知道晚些时候多买点趁手的兵器屯在手里再说,如今早早地生了事,手里边儿又没有足够的实力,那岂不是傻等着挨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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