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陛下您闯入的可是臣的府邸。
    不过后边儿这些话崔起缜没说出口,陛下嘴硬撬不出话来,他自回家问兕奴便是。
    见自家老头子又开始装模做样,卢夫人低低嗤笑一声,对着面露期待的尔朱华英道:“别等了,你们阿耶也是个不知道内情的。”
    崔起缜:……又不是只有他一人不知道。
    尔朱华英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阿耶的耳朵会比咱们更灵一些。”
    窝在崔骋序怀里等姑姑的瞳哥儿耳朵动了动。
    怀疑被儿媳内涵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光的崔起缜:……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这时一家人都十分期待崔檀令的到来。
    落日熔金,余霞散绮。
    众人翘首以盼的三娘子终于乘着瑰丽霞光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姑姑!”
    瞳哥儿好容易等到了姑姑,轻易不开口的他憋足了劲儿大喊一声,白嫩嫩的小脸都红了,不知道是太用劲儿,还是有些害羞。
    见着在长兄怀里探头探脑的小侄儿,崔檀令笑了笑,走过去捏了捏他圆嘟嘟的脸蛋,这才依次和亲长们打了招呼。
    卢夫人招了招手叫她挨着自己坐,尔朱华英也连忙凑了过去,母女仨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堆,倒是衬得站在一旁的两个大男人并一个小萝卜头有些孤单。
    瞳哥儿拍了拍崔骋序的胳膊:“阿耶,瞳哥儿要下去。”
    崔骋序动作温柔地将他放到了地上,随后就看着这臭小子脚一沾着地便噔噔噔地往他姑姑那里扑。
    崔骋序决定邀请他阿耶去手谈一局。
    反正可以等回去了再叫英娘告诉他今日陛下来府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崔起缜板着脸,可是这儿都是女眷,瞳哥儿又是个奶娃子,和他说不上什么话。
    父子二人去了书房。
    这下尔朱华英说话便更放松了些:“妹妹,你快同我说说,那瓜娃子陛下来找你干啥?”
    崔檀令被她这么一说,又想起隔着一道木门,那人说的话却像是被风吹乱了的柳絮,柔柔地拂过她的耳廓。
    有点痒。
    崔檀令不太习惯这样的感觉。
    面对阿娘和阿嫂藏着满满求知欲的眼神,崔檀令想了想:“陛下过来是为了澄清外边儿那桩谣言,他从前没娶过旁人。”
    后边儿那两句话,崔檀令下意识地隐瞒了,她依稀觉得好像……不太适合和阿娘她们说。
    卢夫人与尔朱华英对视一眼,俱都从彼此眼里读出了震惊。
    天子亲自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找个内侍代劳不就好了?
    瞧他那悍匪一般的做派,卢夫人还担心他是不是要将婚期提前,恨不得今日就将她们兕奴掳到宫中去。
    尔朱华英倒是从崔檀令寥寥数语中品出了些别的东西。
    “陛下对咱们妹妹,真是情根深种!”
    崔檀令抬头,面露不解,这情从何而来啊?
    尔朱华英熟练地捂住瞳哥儿的耳朵,悄声道:“这些都是陛下想来求见妹妹芳容的招数!你别不信,你瞧瞧你长兄那副板正严肃的模样,成婚之前他也厚着脸皮来找了我好多回呢!”
    崔檀令心中端正稳重的长兄形象又悄悄塌了一块儿。
    卢夫人喝了一口茶:“咱们兕奴生得貌美,陛下倾心,也是常理。”
    眼看着婆媳二人就着这话夸了她好一会儿,崔檀令脸红得来都麻木了,只提醒道:“阿娘,阿嫂,陛下是隔着一道门与我说话的,我们没有见面。”
    那他又如何得知自己模样生得如何,又是如何得来的一见倾心之说?
    卢夫人听了这话,心里边儿对那泥腿子新君的偏见稍微少了一些,还知道遵守男女婚前不可见面的礼。如此,也不算是无可救药的粗狂鲁莽了。
    尔朱华英却有自己的理解:“咱们妹妹说话的声音这般好听,光是听着你说话就喜欢上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
    阿嫂好像总是喜欢将她视作世间最讨人喜欢的女郎。
    崔檀令动了动胳膊,有些肉麻,可是……她也很喜欢被夸的感觉。
    心情变好了的崔檀令低下头,亲了亲瞳哥儿的脸蛋子。
    猝不及防被亲了一下的瞳哥儿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尔朱华英见了,心中不禁对儿子可以和崔檀令如此亲近而生出几分酸意,当下看着瞳哥儿红彤彤的脸,她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猴屁股。”
    瞳哥儿被笑得脸愈发红了,小小的人儿抿直了唇,一本正经道:“姑姑不可如此……”
    他动了动耳朵,从阿耶给他说的小人书里挑出一个比较成熟的词:“轻薄于我。”
    轻薄?
    崔檀令快被这小郎君给可爱坏了,她笑眯眯地在他另一边脸蛋上又亲了亲:“你还小呢,别和阿耶他们学。他们就爱板着个脸,一点儿也不可爱,瞳哥儿就不一样了,姑姑喜欢瞳哥儿,所以才会亲亲你。”
    是,是这样的吗?
    瞳哥儿的耳朵又动了动。
    白嫩嫩的小郎君环住崔檀令,认真地点了点头:“瞳哥儿不学。”
    姑姑多亲。
    第16章 第十六章
    这日是崔檀令去老太君那儿请安的日子。
    府上众人都知道昨个儿陛下突至府上的事儿,却不知道其中内幕如何。
    崔檀令懒得同每一个人都解释清楚,卢夫人她们更是嘴紧的,也就老太君知道其中内情,这下看着崔檀令的目光愈发慈爱,还未正式进宫去,就能叫天子牵挂至此,还特地出宫来同她解释了那些流言。
    待今后兕奴诞下带着崔氏血脉的皇子,她们崔氏一门的荣光便能延续更久。
    崔檀令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慢悠悠地给老太君剥起核桃来。
    美人每一处都生得十分精致,水葱似的嫩白指尖捏着夹子轻轻一使劲儿,一个完整的核桃仁儿便出来了。
    崔清韵看得眼馋,跑过去眼巴巴儿地望着:“三姐姐,我也想吃。”
    崔檀令好脾气地应下,随手剥了一个新的核桃仁儿递给她。
    崔清韵得了好吃的,正想谢过她,却听得身后崔清嬛的声音响起。
    “六娘,别闹了。你三姐姐今儿心情正不好呢,怎好劳烦她给你剥核桃?”
    崔清韵捏着小核桃仁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不由得对她大姐姐生出几分怨气来:就不能等她吃完了再说?
    崔清嬛被崔清柔扯了扯,她知道自己这话有些冲了,可她就是不服气!
    崔檀令命好,一出生就得了府上长辈的疼爱,连名字都是老太爷亲自给她取的,六姊妹明明该一起用清字,偏她特殊,要承袭主君之位的大房与其他兄弟之间取名承字不同便罢了,她崔檀令何德何能?
    如今为了她与那泥腿子新君的婚期定在了九月,她的婚事就得提前,看着女使婆子们整日里慌慌张张准备东西,崔清嬛心里实在怄得慌。
    老太君抬起眼:“嬛娘打哪儿听来的消息?你三妹妹好端端坐在这儿呢,说那些晦气话来做什么。”
    心里边儿对崔清嬛倒是愈发生出几分不喜,平日里好端端的,怎么一碰上兕奴的事儿就要开始酸个没完?
    世上命好的人多了去了,人人都去酸一回,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崔清嬛见老太君开了口,心里边儿有些后悔与委屈,往日姊妹间争锋几句,只要不闹得太过分,老太君都是不管的。
    怎么今日一看到崔檀令受委屈了,老太君就要管了?
    崔清嬛梗着脖子,越想越替自己觉得委屈:“如今外边儿不是都在传陛下从前娶了一房妻室的事儿?昨个儿陛下突然来府上,恐怕就是和三妹妹说这事儿吧?”
    崔清柔脸都发白了,她又扯了扯崔清嬛,小声道:“大姐姐,你别说了……”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再者。
    崔清嬛回头,嗤笑道:“因为要给咱们这尊贵无双的三妹妹腾位置,你与那王家二郎的婚期也被提前了好几月,你心里边儿就不怨不恨?”
    崔清柔被她说得一怔,随即觉得很是冤枉,自己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崔檀令放下了手里边儿的夹子,接过绿枝递来的巾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大姐姐猜得没错,陛下昨日是来与我说了那事儿。”
    崔清嬛脸上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笑。
    饶是中宫皇后又如何,前边儿那位也是正经拜过天地的正头娘子,今后无论是那泥腿子新君更宠爱谁,只怕崔檀令这心里边儿都不会好过吧?
    崔檀令慢吞吞地将巾帕叠好还给了绿枝,这才笑道:“陛下的确是说了,只不过他同我说的是,外边儿那些传得满城皆知的事,不过是谣言。”
    连那女子都被捉住了,其实她也没什么过大的野心,只是流亡路上丢了奴仆与银子,为了讨一条活路,便恶从胆边生,编出了这么一条谎话,没成想还有不少人信了,倒是叫她趁机揽到了不少银子。
    崔清嬛愕然瞪大的眼中,倒映出崔檀令笑意盈盈的脸:“倒是叫大姐姐失望了,陛下的妻子,只会有我一人。”
    屋内一时之间安静极了。
    还是老太君开了口:“你们是一家姊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焉能不知?人非圣贤,小娘子之间争风吃醋都是常事,却别叫一时猪油蒙了心,反倒损了你们的姊妹情分,这又哪里值当?”
    说完,老太君叹了口气。
    正准备叫嬷嬷扶着自己进内室歇息会儿,院内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管事来报,说是天子赏东西过来了!
    老太君面容一肃,正想叫大家一起去前院花厅,管事又补充道:“内侍说这回天子赏东西,只赏了三娘子一个人,无需大家伙儿一起去前头了,三娘子在哪儿,他们过来送到便是。”
    这位陛下,倒是很难得的坦率和……不太讲究。
    这次来的还是先前那个来送了小黑猪小鸡仔的内侍,姑且给他的名字一次出场机会,唤作梁平安。
    梁平安见了崔檀令,笑呵呵地行了个礼,随即拍了拍手,身后的小内侍们会意地低下头,双臂将手里的红漆木托盘高高举起,好叫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能够看清楚陛下的心意。
    崔檀令的确是看清了,好一堆绿油油水灵灵的菜蔬!
    梁平安笑着解释道:“陛下重视农耕,娘娘与陛下同心同德,陛下新收成了一亩地的菜蔬,也牵挂着娘娘。这不,便遣奴婢过来送给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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