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骋序用力瞪了一眼想要说话的崔骋烈,沉默片刻,才开口:“兕奴,你是怎么想的。”
    “改朝换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我是崔氏投诚新君,最好的献礼。”
    见她如此说话,两人都有些不悦。
    清河崔氏最珍贵的女郎,长安城中最耀眼的明珠,怎能将自己比作一件礼物?
    即便他们心中知道,在这桩婚事中,真相就是如此。
    见他们两人愁眉紧锁,崔檀令唇边微扬,那份笑意让少女愈发显得灵秀动人:“长兄,二兄,你们该为我高兴才是。你们今后说不定便会有个做皇后的妹妹了。”
    话音刚落,她又迟疑道:“其他世家……可送了女郎过去?”
    若有的话,她希望是从前与她交好的那些人。
    崔骋序看着妹妹竟然在为这样的事情忧愁,不由得掐破掌心,僵硬着神色道:“旁的我做不了。但这正妻之位,一定会是你的。”
    “其余世家,今后三年里都不会送人进宫。”
    叛军来势汹汹,转瞬之间已经攻到了距长安仅一城之隔的河安,王朝更迭已是必然。
    世家精心养出的女郎何其珍贵,怎么会为了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叛军首领,便甘心一连投进去好几位?
    崔氏既要坐稳这世家之首的位子,要保证崔氏遭受王朝更迭带来的冲击最少,崔檀令便是崔氏率着其余世家,对新朝君王的献礼。
    崔骋序心中清楚这一点,才觉得现在心疼妹妹的自己格外虚伪恶心。
    “长兄。”
    他的袖子被一只细白的手拉了拉。
    崔骋序随着她的手望过去,便看见崔檀令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否帮我一个忙?”
    崔骋序心中更是愧疚的时候,崔骋烈更是急急应下:“这有何难?兕奴你尽管说便是!”
    ……首先,不要叫她兕奴。
    崔檀令有些郁卒道:“兄长们可知道。那叛军首领,生得如何?”
    若是生得太丑,那她也是要伤心的。
    崔骋序:“……明日我替你看看。”
    ·
    送走了面色各异的两位兄长,崔檀令估摸着阿耶与阿娘待会儿也会过来。
    可她现在实在没有心神去应付他们。
    崔檀令自小便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幼时长兄因为见二兄吃糖吃多了坏了牙,到她时,任她再怎么撒娇卖痴也不肯多给一颗,她便歇了心思,不爱扑到长兄怀里玩儿了。
    这件事还被老太君和卢夫人拿出来打趣了许多次,都说她是个最务实的性子。
    现在也是如此。
    她从未怀疑过阿耶阿娘,还有两位兄长待她的心,可是这桩婚事已经到了他们不得不告诉她的地步,那便代表着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再哭闹再反抗,不过是叫阿娘多掉几滴泪,阿耶他们多皱几次眉。
    既然反抗无用,她便不用白费力气。
    貌若牡丹的小娘子眨了眨眼,将坠在丰密眼睫上的泪珠子轻轻拂落。
    过了一会儿,她又生起气来,想来真是做了个不好的梦!
    她就说吧,小犀牛是不吃桃花的,偏生那牧童硬要塞给她。
    现在好了,真是一朵烂桃花。
    ·
    话说这头,陆峮正坐在大帐之中,眉头紧锁。
    生得英武的郎君黑着脸坐在一边,身旁围了不少生得人高马大的将士,或威武或憨厚的脸上俱都带着喜意。
    “主公,为了天下人与弟兄们的幸福,您就从了吧!”
    第3章 第三章
    陆峮听着一众将士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面沉如水,剑眉紧皱,瞧着很是不悦。
    “主公,为了弟兄们的幸福,少不得要牺牲您一人了!”
    “是啊!不过娶个婆娘,就能叫长安城那窝酸臭臣子主动开城门迎您做新君!这么好的买卖,您怎得还不乐意?”
    “兵不血刃,自然是好。我军将士虽然勇猛,可若是能少费些功夫便能平定天下,顺利称帝……主公,某私以为,此事可行。”
    见陆峮面色稍缓,众人瞧了一眼方才说话的白面书生。
    心里边儿暗暗羡慕,读过书的就是不一般,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他们也爱听!
    众人继续加油打劲:“反正主公您身边儿也没人伺候,听说那崔氏的女郎生得可漂亮了!您若是不喜欢,只忍一忍委屈,待将来再娶个十七八个,生一窝崽子也无妨!”
    他这话说得很是豪迈,众人也跟着附和般呵呵笑了起来。
    “我不过是个农家猎户,长安城里的娇小姐嫁给我,那才叫委屈。”
    陆峮扫了他们一眼,心里边儿虽然知道那素未谋面的娇小姐栽到他们老陆家可算是花朵进了牛粪堆,可他在战场上屡次出生入死才到了今日,临门一脚,却要靠娶个娇小姐来得成大业,怎么想都怎么叫他觉得别扭。
    陆峮见众人收了声老实起来,烦恼道,“我陆峮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如何能靠娶婆娘这事儿得立大业?”
    主公还是拉不下脸。
    白面书生,即军师沈从瑾笑呵呵道:“主公多虑了。世家大族多以联姻一事来互通有无,如今咱们缺的就是一个名号,有了清河崔氏与其余世家主动背书,既能避免我军将士再有伤亡,叫弟兄们能够顺顺利利地赚得功劳,回乡见亲,又能叫主公您名正言顺得登大位。此乃两全其美之事,算不得窝囊。”
    其他人也跟着叽叽喳喳地附和:“是了,委屈主公一人,幸福千万个弟兄!主公,您就答应吧!”
    陆峮沉眉,环视一圈众人脸上殷切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颔首。
    “这门亲事……我应下了。”
    众人出了帐,回想起陆峮点头应允时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对视一眼,都乐得笑出了声。
    主公还是太年轻啊,虽然能打能抗揍运道还好,可在这男女之情上,还是个小屁孩子呢。
    不过……
    众人意味深长地回头望了一眼陆峮,他一人坐在椅子上,跳跃的烛火映出他伟岸英武的身姿,纵使被劲装盔甲包裹着,也难掩底下那副魁梧身躯。
    主公这副身体……应当是很叫人满意的。
    那娇滴滴的崔氏女嫁了他们主公,那可是只有偷着笑的份儿!
    ·
    今日便是两拨人会面的日子。
    期间交涉谈判得能称得上顺利,只是……
    陆峮略略抬眉,似有所感地望向另一边坐姿端正的蓝袍青年。
    这人怎么一直盯着他看?
    更过分的是。
    察觉到陆峮回望过去,崔骋序未曾挪动视线,倒是更仔细地打量起他。
    嗯……生得勉强算是面目端正,九尺男儿,巍峨英武。
    却还是配不上他们崔家的女郎!
    陆峮见那人的视线愈发放肆,甚至还隐隐往他下三路的地方晃悠,不由得心生不悦。
    都说这长安城中养的都是风流富贵人,依他看,劳什子风流!
    陆峮回想了下方才那蓝袍青年盯着他看时的模样,心下唾弃。
    这分明是下贱!
    想到自己为了少死几个弟兄,不得不出.卖.身.体……要迎娶那多半连锄头都拿不起的娇滴滴大小姐便罢了,如今连这长安城里的小白脸都想对着他卖身求富贵?
    当他是什么人了?!
    陆峮面色沉肃,对着那面色同样严肃的蓝袍青年开口:“你是谁。”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交谈着的双方人士俱都停了停。
    崔骋序微微一笑:“某不才,乃是大理寺卿崔骋序。”
    大理寺卿?崔骋序?
    陆峮忽然想起昨晚沈从瑾他们在耳边絮絮叨叨的那些话,七七八八忘得差不多,可那女郎的名字好听,他记住了。
    崔檀令。
    这人也姓崔。
    难不成……
    这人竟是那娇滴滴干不了活儿大小姐的阿兄?!
    陆峮想通了这一点,面色变得更差。
    在场之人看着,心中感想各异。
    这叛军首领\他们家主公,莫不是对这门亲事不满到这个地步了?连对着未来的大舅子都做出这般嫉恶神色……
    那这亲事,还能成吗?
    陆峮倒是没想到悔婚,只是想着,那崔骋序明知自己今后是他妹夫,竟然还用如此恶心的眼神看他!
    弟兄们说得没错,这长安城里的富贵人物们都是坏心烂肺的,要不然怎么能轻易纵着这天下烂成这般模样!
    哼,实在是下贱!
    陆峮很想拂袖而去,可是对面那群衣冠楚楚的富贵老头子面含微笑,态度恭谨又不失矜持,说的话谈的事儿都是与今后天下安定,百姓幸福有关的。
    他只能忍耐着不悦坐在那儿,同沈从瑾他们一块儿与对面那群一瞧便心眼儿很多的老头子继续商讨。
    陆峮自认已是为了大局十分克制了,可落在崔骋序眼中,便是那山野间猎户出身的叛军头子时不时地朝自己刮几个眼刀子,神色间颇有些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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