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重伤中的真宙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时,忽然,他的伤口处有一阵阵清凉的感触传来。
    他定睛一看才惊觉原来是爱世不知在什么时候割伤了自己的臂弯,任由臂弯内侧处的鲜血流下,滴滴落在了他的伤口处。
    “别动。”爱世将想要挣扎的真宙温柔地按在了自己怀中。
    “我想这团火焰不会伤害我,如果我的血液盖过了你的血液,它是不是就不会再烧下去了?”
    果不其然,爱世的血液就像雨霖,一滴滴地,终于熄灭了这团不甘的焰火。
    ……
    晦暗冶艳的妖异世界。
    幽深静谧的荒原高城。
    在一间仅有月光照进来的房间里,下腹包扎好伤口的真宙将同样包扎好伤口的爱世搂在怀中,疲惫地靠坐在窗边,而爱世早已紧贴着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爱世总是这样。
    他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对她这个巫女继承人兼魔主大人为他选定的新娘很感兴趣,所以想引诱她堕落到他身边来。
    大概也是因为不被接受,受到排挤,所以哪怕她从没有表态过她是否喜欢他,他也知道她是愿意和期望跟他待在一起的,这给了他可乘之机。
    在一开始,他以为对她他是能游刃有余的,只要攻破她的心防,便能将她完全掌握于股掌之中。
    可她不是他想当然的符号,在与她一夜一夜的相伴中,他看到了她的自卑与她的骄傲并存,她的顽劣与她的不忍共生。
    还有她的虚荣和美好,浅薄和哀婉。
    她曾说四季里她最喜欢春日,因为她在春日里出生,樱花会在春初绽放,好像,他也是在春日的某个朗夜出现的。
    然后问他,他会不会也像春日的樱花一样,在她的生命中骤然出现又转瞬即逝?
    而那时的他却觉得,她总说自己是什么以嫉妒为食的祸津之子,若不自我束缚会害人害己,可明明脆弱得如樱花般的人,是她才对。
    他最初带有目的的温柔就让她留恋和珍重,不仅让他在她身边陪伴,甚至还将自己的灵力分予他吸食,让他能在现世长期维持住人类形态,不会因难以控制的邪异力量不得不变化成骇人的白骨模样。
    那几乎所有邪异都觊觎的灵力,她轻而易举就给他了,她相信他,所以不曾考虑他是否会有欺骗她的这个可能,不考虑他是否会将她吸食殆尽,倔强地如同扑火的蝶一般。
    他曾以为他能自始至终都冷眼看着这个女人,却不知早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怜惜着她的这份倔强和脆弱。
    若是现世容不下她,他就带她离开,和她在异界之地肆意自在。
    相信如她这般华美动人的存在,即便是在荒无人烟的原野,在寂静幽暗的高台城池,也能灼艳起舞。
    他不是什么好人,从小就在扭曲的环境下成长起来,即便被人称作蛇蝎之人都不为过,但如今他对待爱世,大概就像在幽暗的洞穴中找到了一株奇花而悉心守护的毒蛇一般。
    他守着她长大、绽放,她也许会孤独,但他会始终陪伴在她身边。
    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人觊觎她,夺走她。
    ……
    之后,爱世和真宙便在这座城里养伤。
    这座异界高城中并不是完全没有“人”,还是有一些温善的小妖怪维持着城内的运转和安保。
    再之后,真宙偶尔会回主家宅邸处理一些事情,爱世则变成了这座荒原之城的小姐,在游走其中时,偶尔还会遇见意外闯入这里的人类。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就永远和真宙待在这个世界了。
    不过她也不排斥,因为这里几乎都是黑夜与星月,她很自在。
    只是有一点,她会想念外婆,想念她的亲人们。
    某天夜里,真宙听到爱世的念想后,轻松地说不用担心,可以回去看他们的。
    只是他只能陪她回东京,森安那边他没有办法和她一起回去,因为那里是椿藤主管辖的土地,如今他的身份在那边会比较敏感。
    爱世当然理解,她就自己回去看外婆就好,然后再约好时间回东京跟他见面。
    没想到当爱世回到森安见到外婆的时候,外婆即担心又后怕,将她搂在怀中仔细确认她真的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外婆对爱世说,守山神社的铃守宫司曾带着椿绚过来告诉她,爱世被异界的邪异夺走了,椿绚没能及时将爱世夺回是椿绚身为神使的重大失误,据闻椿藤主也对此事表示了不悦,因此椿绚正要去往异界将她救回。
    却没想到爱世居然自己回来了,也不像过得很糟糕的模样。
    爱世认真地对外婆说,她不用椿绚去救她,她最近过得很好,那个人也不是坏人。
    她只是想见见外婆,所以就回来了,以后她也还会再回来看外婆的,所以别担心她。
    至于守山神社,爱世不打算去,椿绚她也不打算见他。
    结果在傍晚时分,爱世打算取回放置在屋前溪流处的瓜果时,就看到了一身清隽的椿绚。
    他身上甚至还佩带了退魔刀,让爱世立即抱着瓜果警惕地后退,“你想做什么!”
    “那个男人,居然能摆脱椿焰的禁锢么。”
    爱世没有回答他,她还打算和真宙一起回异界,她不打算告诉椿绚过多的信息。
    但椿绚看到了爱世手臂弯处已经愈合了的伤痕,清冷的面容一凝,几乎是立刻就知道那个妖异是怎么逃脱他的椿焰术法的。
    竟然是通过利用她替代的方式,而她也已经被他蛊惑到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地步了么。
    “不要再接近那个男人了,他真的一直在利用你,再这样下去你的灵力、精气甚至血肉都会被他吸食殆尽。”
    椿绚是真心在劝告眼前这个执迷不悟的女人。
    第215章 椿之绮祸9
    ◎总有一天,代表正义的一方会前来打败她。◎
    其实爱世在很早之前就思考过自己和真宙在一起, 是否真的有赌气自甘堕落的成分,但后来她发现没有的。
    她很简单的,没有那么复杂, 也没想过要证明什么给椿绚看让他后悔之类的。
    她仅仅只是喜欢着那个也喜欢自己的男人而已。
    于是她尽可能用冷静、理智的态度和口吻告诉椿绚,她没有被真宙蛊惑, 她和他在一起没有影响任何人, 他们也没有做过任何伤人的事。
    爱世甚至还告诉椿绚她也不是因为赌气才跟真宙在一起,哪怕椿绚在不在意这个问题她都告诉他了,就是希望他能明白和理解她。
    至少, 不要抱着所谓是为了她好的心情去指责和训斥她。
    人活一世当然就要做愉悦快乐的事,活在正常的世界里她并没有很快乐, 那为何不让她活在能让她快乐的地方呢?
    这么多年,为了摆脱她也许会害人的可能性,她不知做了多少努力,这样还不够吗。
    说来椿绚也并不是真的在乎她才这样,这只不过是他的工作, 椿藤主大人不也因为他的失误生气了么。
    但这些她才不管呢,他要怎么样做是他自己的事,曾经他说她不能强加给他工作之外的事, 那同样的, 他也不能为了他的工作就强迫于她。
    却不想, 爱世越是真诚请求椿绚别再管她,椿绚越是固执地认为爱世已经彻底被真宙蛊惑了。
    这样下去,只有将真宙这个妖异源头除去爱世才能恢复正常。
    于是说了声抱歉便强行将爱世带回并暂时禁锢到守山神社里。
    而真宙在东京没能等到爱世, 他们的相约的时间也早已过去, 便意识到爱世在森安被人困住了。
    这让真宙不得不铤而走险前去森安夺回爱世。
    ……
    或许是爱世太过执迷不悟, 又或许是受到了椿藤主的不满和斥责, 椿绚在处理爱世这件事情上是有些激进的,例如那时他不顾爱世的意愿将她禁锢在了守山神社最靠近神椿树的那间房间里。
    这间房间爱世也熟悉,这是当年椿绚帮她压制诅咒时的那个房间。
    那时她在这个房间里是充满期待和欢喜的,而现在她却在使劲敲门让门口的椿绚放她出去,甚至放狠话对椿绚喊道:“喂——放我出去!”
    “喂,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你知道这样做的下场是什么吗?!”
    “你竟然敢这样擅自囚禁我,我要报警!我们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放我出去!”
    但椿绚都不为所动,并且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布置。
    之后。
    这间房间里围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红绳,布下了重重结界。
    若是真宙敢来,怕是不得善终。
    在这期间,椿绚告诉爱世,她身上的诅咒其实与真宙那边的夜雾一族有关,夜雾一族就是用这种诅咒的方式困锁住先代某一位女巫的后代们,而爱世就是被他们选中的献给这一代家主的新娘。
    所以那个白骨妖异对她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且依据他们供奉的魔主的意愿,是一定会将爱世再次掠夺到异界那里去的。
    相当于理性又残忍地告诉爱世,她所有不幸的根源,几乎都来自这个男人和他身后的家族。
    就是这样的男人,她还要再继续包庇和袒护他么。
    自那之后,爱世就消停了,不再吵闹也不再说话了。
    一个人一整天地就枯坐在房间内,甚至围帐内。
    结果真宙一直都没有来,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事情败露就不会再来挑衅椿藤主大人了。
    于是某日在诚夫人的坚持下,神社终究还是答应让爱世在第二天跟着诚夫人回家。
    可就在当晚,大家都以为守山神社终于放松了警惕之后。
    真宙悄然前来。
    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迅速将爱世带走。
    当他真的避开重重陷阱找到爱世时,却发现不知神社的人对她说了什么,让她变得麻木无神。
    即使见到了他,也没有欣喜;但他要牵着她离开,也没有拒绝。
    就像漂亮、脆弱、令人摆布的人偶一样。
    “爱世?爱世!”
    真宙扶着爱世的肩企图唤醒她。
    但爱世没有任何反应,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她的所有热情、爱意,都被一次次地冻结、拒绝,是不是只有她这个麻木的模样,才是大家想要见到的呢?
    从来大家都是告诉她,她不能做什么,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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