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过了“关于危机最后如何解决”的部分,也是韩青禹其实最关心的部分,因为那里头可能涉及很多东西,比如那次梭形飞船降落的规模,以及源能的发现过程等等。
    没给发问机会,劳简接着说:
    “自那以后,单一目标的蔚蓝联盟,就开始以超脱国家范畴和大体独立于各国直接管理之外的存在方式,逐步建立起来。”
    “我们,蔚蓝联盟华系亚方面军,最初建立是在1912年,当时只有一个军,也就是建制发端的第一军,属直接战斗部队。”
    “而今,在长达70余年的发展战斗过程中,我们已经一共拥有十一个军。以成立时间排序命名,从1912年创立的第一军,到成立于20年前的,第十一军。”
    “这其中,一、三、四、六、九、十一,6个军,皆属于直接战斗部队,6个军联结一致,以一个最初的戏称命名,合称‘唯一目击军团’。”
    “为什么叫唯一目击军团?很简单,因为我们的使命。大尖的每次降落,我们都必须是唯一的目击人……我看到,我消灭。”
    他说到这的时候,脸上确实有一股使命感和自豪感。
    “除唯一目击军团六个军外,另外还有五个军,其中二军例外,你们不必了解,如果实在感兴趣就自己猜,他们有个绰号,叫拒绝者。”
    劳简在讲述过程中第一次露出笑容。
    然后,他接着道:“剩下第五军为侦测预警部队,不过我们多数时候更习惯叫他们,‘乌鸦’,因为每次接到他们的通话请求,都意味着一次危机和战斗,每一个消息,都是坏消息。在蔚蓝联军,战士们有一句经常说的话,不管是高兴和郁闷,我们都会说……打死那只乌鸦。”
    他大概试着说得生动些,但是车厢内的学生,保持沉默。
    “然后,第七第八两个军,合称秩序军团,绰号:保安。”劳简只好更简明扼要的介绍,说:“第十军,绰号‘雏鸟’,属空战预备部队,建立已经超过三十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其实公开的秘密,我们,至今都还没有哪怕一艘可以升空直接与梭形飞行器对决作战的源能空舰。”
    对于劳简的这部分讲述,韩青禹只在心底粗略地记忆了一下相关信息,并没太上心,因为这些东西既然劳简可以对新兵讲出来,就肯定不是秘密。
    他在等他讲,关于源能和死铁的东西。
    但是,并没有,伴随着卡车钻过一个山洞,劳简在车篷下站了起来,右手横胸,拳心向心,用目光示意渐渐在卡车尾部展开的大片房屋和营地,说:
    “现在,由我代表部队首长,欢迎你们四位加入,蔚蓝联军华系亚方面军,唯一目击军团,第九军。
    “从这一刻起,你们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成为第九军,一块合格的板擦。”
    这大概是一个简单的仪式化步骤,并不很官方。
    “入伍没有什么正式仪式,正式的仪式,要到你们穿甲那天才有。”劳简做完后坐下,换回原来的语气,解释说:“还有我刚说的板擦,是我们第九军的一个绰号。意思并不难理解,对吧?战士们自己也都挺喜欢的。”
    “然后,按惯例,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引荐人了……我是蔚蓝联军上尉,现752小队队长,劳简。期待为你们感到自豪。”说完他简单做了一个拳心向心的动作,目光诚恳。
    到此,现场第一次有人给出了反应,温继飞说:“你不是小队长吗?怎么就上尉啦?”
    课外杂书看多了,他稍微懂一些军事编制方面的东西。
    “……”劳简顿了顿,回答说:“因为蔚蓝联军的编制,没有连排,信息传递和管理都一直努力在避免太多层级,区域小队之上,即是团,而后,师,军。”
    温继飞点头,“哦。那就是说队长可能是上尉,也可能是中尉,少尉,甚至可能是少校……那你们那待遇一样吗?”
    “……不一样。”劳简转头不看他,“所以,你们还有什么有意义点的问题要问吗?很快就下车了。”
    此时卡车已经行驶在第九军基地的营地里。
    韩青禹习惯性的举了一下手,刚想趁机问一两个关于源能的问题。
    “为什么咱们这有女兵啊?而且好像还不少。”温继飞看着车尾视线范围内穿梭的身影,困惑同时贼笑着问道。
    仿佛这是一件很值得骄傲,同时说了能让人高兴的事,劳简笑起来,说:“对,算上医疗救护人员,女兵在蔚蓝联军的占比,大概接近四分之一。因为在源能立体机动装置的作用下,男女本身在身体条件方面的差距,会变得很小……”
    “那干嘛不干脆一比一?”
    “应该一比一的啊。”
    瘟鸡飞说。
    劳简有些可怜地看了韩青禹一眼。也不知道此刻他内心是否还为在火车上把瘟鸡飞招进来而得意。
    “大概因为女孩子到处乱跑的比较少吧……”低头翻了个白眼,劳简勉强解释,说,“还有就是精神层面上,女孩子大多相对胆小一些。”
    温继飞继续开口:“那……”
    劳简及时打断,“时间不多,给别的同学一点发问的机会吧。”这位当年的大学物理老师错乱之下甚至说了“同学”。
    同行四人中的另一名新兵开口,“上尉,你结婚了吗?”
    劳简:“……没有。”
    “那咱们部队可以结婚生子吗?既然我们很可能一辈子出不去。”那人很直接地问。
    温继飞接话:“我也是想问这个。还有,劳队,咱女兵也喜欢被叫做板擦吗?不可能吧。”
    劳简直接忽略了温继飞插话的部分,回答说:“士官以上,自由恋爱,双方自愿,可以。”
    “那……”
    “但”,劳简抢先一步,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但是,你们的孩子,也要永远留在这里。除了偶尔被允许跟随你们探亲,将在这里成长,受教育,一生效力蔚蓝,直到为这个星球上所有正在呼吸的……流尽最后一滴血。”
    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那在这里结婚,不用到民政局登记的吧?”温继飞说:“那要是这里娶一个,外面娶一个,算不算重婚?不算,对吧?”
    惦记女兵的同时,他大概依然深情地想起来他那个在越大上学的姑娘了。
    劳简:“……”
    他看韩青禹。
    韩青禹在他的目光里,灿烂地笑了笑。
    第18章 全体非自愿
    卡车在进入营地后变得不再颠簸,但是放慢了速度,偶尔突然鸣笛,提醒走得太当中或者不看路的士兵避让。
    士兵们匆忙跳开,但是在嘴里抱怨着,扭头投以愤怒的目光。
    这种感觉很微妙,它在某一瞬间,让韩青禹感觉亲切。亦或者说,是一种真实感,突然间触碰了他的神经。
    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跑到了车尾。
    车尾是视线的方向,行进的卡车像是一个逐渐拉开视角的镜头,一点一点,向新人们展开,这个他们即将投入的世界。
    脚下平整的路面不断延伸着,远处有楼房,高矮都有,墙面灰扑扑的,有些缺乏生气,但是阳台上晾晒的衣服有各种色彩,尤其是其中比例不小的女士内衣。
    成群或者单个的身影不断在视线里穿梭,去往不同的方向,其中相当一部分人穿着军装,但也有人不是,一眼望去,连衣裙和白衬衫都有。
    一条黄狗在路面上翘着尾巴奔跑,狸花猫从垃圾桶里冒出来耳朵和眼睛……
    “你觉得怎么样?”温继飞趴着,看外面,突然木木地问道。
    “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韩青禹一样看着外面说:“但具体什么感觉……我也说不清,不知道怎么形容。”
    韩青禹说他道不清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因为在刚过去的这几分钟时间里,他看到了生活的样子,以及同类,很多。
    所以,走向未知的过程,其实才是最迷惘和最可怕的。
    而当你已经身在其中,看见并触及真实,发现在这里早已经有人构建了一种生活,并形成了新的常态,你就会逐渐安定和适应下来。
    一群女兵打闹嬉笑着走过。
    其中一个蓦然扭头。
    “喂,新来的,眼睛不许那么直哦”,她灿烂而顽皮地笑着,抬手扬了扬拳头,衬衫袖子滑下来,露出来小臂上一道恐怖的伤疤,但是似乎并没有影响什么,“还看?!小心姐姐把你拽下来,先赏一顿爆炒栗子。”
    行进的卡车把距离拉远了,女兵们在原地笑作一团。
    “好像有点野啊。”
    “嗯。”韩青禹笑着嗯了一声,心里想说,要是读书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我大概还会有点怕吧,没事会尽量躲着点。
    他应完才发现,这一句并不是温继飞说的。
    刚问过劳简这里能不能结婚生子的那个家伙趴在车尾,啧一声继续嘀咕说:“看来不太好弄。”
    “哈哈哈。”劳简在身后笑起来,笑着解释,“咱们这里的女孩子相比外面,性格确实外放些。”
    “至于原因,相信你们也不难理解。”他又说了一句。
    韩青禹:“嗯。”
    “可不要惹到她们。”劳简看一眼那个想讨媳妇儿的家伙,笑着一并提醒,说:“小心挨揍,你们四个加起来,都不够刚才那一个打的……徒手。”
    四个新兵小爷们同时扭头看他,眼神困惑不信。韩青禹相对慢一拍,但还是跟上了。
    那姑娘明明看起来瘦瘦弱弱的。
    “这是老兵轮换,回营地休养,你看她披长发,穿裙子是这样,没看过她扎马尾,穿装备,跟最强壮的男人一样上去扑砍大尖。”劳简说。
    “……”大尖么?想到那玩意,四人就都不吭声了。
    对着陷入沉默的四人,突然很贼的笑了一下,劳简幸灾乐祸接着说道:“而且无伤大雅的逗一逗新兵,是老兵休假时候的传统消遣。”
    卡车继续前行。
    “这里是酒吧,这两年新搞的,有些年轻人爱去。”
    “这买衣服。”
    “这里卖磁带,还有书。”
    “杂货……”
    劳简一路介绍着。
    “卖吗?!”温继飞不解问。
    “对啊,基础的生活必需品,无偿供应,比如军服你穿坏了,长胖了,到后勤去换就行,烟酒也有部分配额,但是再额外的东西,就要你们自己花钱买了。非盈利商店,绝对比外面便宜,而且连米特利和佛兰西这些国家的东西都有。”
    “……”
    “别担心,你们过了新兵期正式入伍后是有工资的,而且放在社会上,绝对不低。一般在这里的人都不会特意去省钱……”劳简看一眼韩青禹,说:“算了,生活方面的事,就让你们自己以后慢慢适应吧,总之先过得了新兵期再说。”
    这么听下来,新兵期,似乎是没有人权的。
    ……
    韩青禹最终还是没问成关于源能的问题。
    卡车在一个三面楼的空坪上停下,下车,有人在等候,不止他们,劳简也有人在等。
    两名士兵很礼貌的上前,敬礼,然后说:“上尉……”
    劳简点了一下头,转身说:“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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