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一个月,司羡元的生辰也到了。那是个月圆夜,但司羡元说他不过生辰。明窈想送他礼物,用攒的钱买了个能挂在腰间的漂亮玉石,但找半天没找着司羡元的人。
    蒲叔公说司羡元喜欢一个人过,她不太明白地哦了声,把玉石放在司羡元的案几上了。
    等两日后再见到司羡元,明窈感觉他脸色比以往苍白了些,仿佛身体经历了什么病痛。但等她去问的时候,司羡元只说无事。
    明窈素来相信他,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疑惑。
    司羡元照常教导明窈课业,有一次他在乌螣堂书房指导她练字,她看到案几上有些宫务册子签了他的名字。
    明窈辨认了好一会,看到“司昭”两个字。
    原来“羡元”是司大人的表字,他的名字叫作司昭。
    明窈心想。
    秋去冬来,大年夜的晚上,司府举宴共饮。红灯笼再次影影绰绰挂上司府树梢,照亮庭院的膳桌和人影。
    下雪了,鹅毛一般落在瓦檐上。
    司羡元给明窈拿了个汤婆子,给她披上云染坊新做的朱红狐裘斗篷。
    斗篷是朱红色,领子周围一圈毛茸茸的,衬得她肤白如雪。明窈站在庭院门口的台阶望着雪花,伸出手掌去接。
    朱红斗篷站在雪地里,灼眼极了,微风刮来,斗篷微微晃动,像是摇曳的明火。
    算一算时间,明窈已经来了一整年了。
    明窈接到一片雪花,欢喜地展示给司羡元看,唇边露出小梨涡。
    雪花在掌心融化,有几分凉意,司羡元说了句“会冷”,明窈便放下了手。
    明窈扬起脑袋看天空,声音轻轻软软地道:“第一年过去啦。”
    司羡元也嗯了声,说:“第一年终是过去了。”
    第18章
    眨眼间,数年过去了,明窈在司府度过十四岁生辰。
    明窈长高了些,但身段在同龄人里面仍然算是比较孱弱的。不过她已经不是初次来司府那般病怏怏的模样,这些年,沈大夫兢兢业业给她药浴配合煎药,她的体虚弱症已经有了初步的改善。
    现在的明窈面色红润,肤白唇红,除了偶尔磕碰到会有淤青的娇气体质之外,其他方面俨然正在变好。
    这些年,贝阙阁里又添了个嬷嬷,这个嬷嬷是蒲叔公从老家推荐过来的,是熟识的人,老实沉稳,力气又大,在贝阙阁负责庭院以及屋子卫生洒扫。明窈唤她一声张婶婶。
    姜婆婆负责明窈的日常琐碎事务。
    有这两个阿婆在,明窈不用担心贝阙阁的任何事情,她只需要每日学习课业、闲暇之余泡药浴、弄花草就够了。
    明窈现在日常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课业。
    她现在已经熟读四书五经等书文,能写得一手极好看的簪花小楷。但她学的最好是画画,夫子都曾称赞明窈画画天分极高。
    她自己无聊时候琢磨了一个技能,能画里藏诗,看到什么都能画什么,并且并把相称的诗词歌赋写在画里,还不旁人发现。
    但她不爱弹琴,她力气小,拨弹焦尾琴的时候总是手指头痛,每日练够了时辰就偷偷跑走。
    学了这么多年,夫子觉得明窈已经出师了,司羡元却说勉强还算合格。
    他对明窈尚算满意,在他眼里这个小姑娘只能说勉强像个样了。明窈不知晓他有这般高的要求,也不知晓自己一身本领放在京城都算得上有名的“才女”,她还以为自己普普通通。
    司羡元对明窈最严格的要求是练字。
    他总说一个人的字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品性。既然养了明窈,司羡元就不满意她只能写出簪花小楷,他要求明窈能写出其他字体。
    司羡元自己写的字就极为遒劲有力,明窈甘拜下风,无话可说,每日去加点练字。
    乌螣堂的书房里有很多明窈练字的薄册,有一些是司羡元亲手写的,让明窈照着练。
    明窈写惯了簪花小楷,再写其他的字总显得歪扭七八,练了一天她手指头痛,懒懒瘫在书房的小榻上,陷入柔软的锦被里,翻身朝里偷看起小话本。
    斜日夕阳落下,在书房照了一地暖光,在明窈一身瀑布般垂直腰臀的长发上,茸茸的闪着碎光。
    司羡元下值回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淡淡出声:“字练好了吗?”
    明窈放下话本,翻身过来,软绵绵地揉了揉眼睛,眨啊眨地朝他伸出手,道:“你回来了呀。”
    司羡元走过去,娴熟地把明窈拉起来,明窈坐起身,云鹤广袖内露出一截白如脂的藕臂。她伸出一双白皙莹润的双脚,在塌边晃了晃,指了指鞋子,示意司羡元道:
    “幺幺的脚脚,袜袜。”
    她不想弯腰,想让司羡元给她脚上穿袜子,再帮她穿鞋。
    司羡元轻车熟路地找到书桌拉屉里一双崭新的白棉袜,丢给明窈道:“自己穿。”
    明窈黏黏糊糊地说:“大人帮幺幺穿。”
    司羡元看着她,明窈也无辜地看着他。司羡元蹲下身子,给她把袜子套上。一摸双脚,冰凉。他微微蹙眉,给她穿上绣鞋道:“脚这么凉。”
    等她终于从小榻下来,他又似笑似不笑地说:“本官发现你越来越难伺候了。”
    明窈乖乖巧巧的模样,对于这种话左耳进右耳出。
    案牍上放着明窈练到一半的字贴,司羡元走过去翻了翻,眉头微蹙:“怎么感觉退步了。你偷懒了?”
    他看着明窈,明窈有些心虚。她这阵子确实偷懒,于是歪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司羡元在案牍旁边喊她:“明窈。”
    明窈不应声。
    司羡元道:“过来,给我看看你写的字。”
    明窈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在案桌边,慢吞吞磨好墨砚,拿起笔却迟迟不下笔。
    司羡元双手抱臂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看着:“不许磨蹭。”
    “哦。”明窈便下笔写了个“大道施行”。这种很张狂飘逸的字体她很不擅长,一个不小心就写飘了。
    她镇定自若地看了看司羡元。
    “你写的这是什么狗爬字,本官的字给你练你练成这样。”司羡元非常嫌弃,对明窈说,“往里坐一坐,我教你,你学着写。”
    明窈往里挪了挪屁股,这个凳椅够大,他坐下来拿起她手里的笔,明窈顺从地撒手,司羡元又催促:“握着,学我怎么写。”
    明窈哦了声,靠着他的手掌握住毛笔。
    司羡元把明窈的手纠正到正确的位置,握住毛笔下端在竹纸上行云流水写下“大道施行”,这个跟明窈写的显然差距很大,分明没怎么用力,却看起来遒劲凌厉,极其飘逸漂亮。
    明窈夸道:“大人您写的真好看。”
    司羡元听了数年她的嘴甜蜜语,现在根本不吃这一套,拿了字帖放在她面前,站起身指着说:“不许用簪花小楷,写不完不许用晚膳。”
    明窈闷闷地应了声,下一秒忽然呆住,握着毛笔不动了。
    司羡元欲走的脚步微微一顿,早已有经验一般,懒洋洋看着她表演:“又想耍花招。”
    明窈仍然是呆呆的,同时面上带着几分困惑,还有懵懂和迷茫。她看了看司羡元,又看了看自己的裙裳,慢慢站起身来,低着头。
    像是感觉到什么,又像是不太明白是什么,有些可爱的呆愣。
    这不像是明窈偷懒的方式。
    司羡元收了脸上的漫不经心:“怎么了?”
    明窈扬起脑袋茫然地看着他,说:“裤裤。”
    司羡元:“什么?”
    明窈微微掀起裙裳,但也只是捏起一个裙角。如今是初春,尚有些寒冷,她指着里面的绒裤道:“幺幺的裤裤。”
    司羡元微微蹙了下眉,道:“怎么穿这么单薄。本官让云染坊再给你做一些厚衣裳。”
    他以为明窈是觉得冷。
    明窈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撩起裙摆露出裤腿,难得露出几分茫然怯意:“血。流血了。”
    司羡元低头看了眼她的裤角,那上面是浅浅的血迹,似是从里面流出,道:“怎么会受伤?”
    话毕,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你今年十四岁了……”
    司羡元把她的裙裳给扯下来,问:“疼不疼?”
    明窈犹豫了下,先是点了点头,又小幅度摇了摇头。
    意思是,有点疼,但能忍受。
    明窈有点害怕,又想撩起裙子给司羡元看。
    司羡元挡住她的手,瑞凤眼看着她乌黑透亮的大眼睛,说:“明窈,你来癸水了。”
    明窈迷茫道:“什……么?”
    司羡元难得有些耐心,重复道:“癸水。女子豆蔻年华之后就会有的癸水。也叫做月信,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有的会有点疼。”
    解释完他又意识到这样似乎有点奇怪,于是让明窈坐下来,唤来侍从去喊姜婆婆。
    等姜婆婆匆匆来了,司羡元让她把明窈带回贝阙阁,问道:“明窈似乎来月信了,此前可曾有?”
    姜婆婆一愣,摇了摇头。又给司羡元解释,她经常给明窈洗衣裳,明窈这是第一次来月信。她再确信不过。
    司羡元微微颔首,眼神示意明窈跟着姜婆婆走,又对姜婆婆嘱咐了句:“这几日别让她受寒,别碰冷食。等会收拾妥当之后让侍从来乌螣堂说一声,本官让沈大夫给她把脉。”
    “是。”姜婆婆拉着明窈离开乌螣堂。
    沈大夫来给明窈把脉,开了些药方让明窈吃三个月。
    又要开始喝苦汤药,明窈最开始有些不情愿。经过姜婆婆和张婶婶一番解释之后,明窈才弄懂“癸水”“月信”是什么。
    说来也是巧,司府里面没有稍微年轻的女人,麽麽们都癸水已竭,竟无一人想起来给明窈科普“女子到了豆蔻之龄会来癸水”这件事。
    沈大夫开完方子,司羡元来了贝阙阁,看了眼明窈有些没精神气的模样,道:“怎么赖怏怏的?”
    明窈对癸水的事情还有些似懂非懂,闻言指了指肚子,眉头皱着:“幺幺肚肚疼。”
    司羡元对此也无甚经验,不太熟练地哄道:“本官让仆从去给你拿汤婆子,暖暖就不疼了。”
    明窈吸了吸鼻子,鼻尖有点红,没精打采地应了声。
    过了会张婶婶拿了汤婆子过来,明窈捂在肚子上,窝在床塌里懒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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