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路上,从掩狼藉的现场、洗澡、吃晚饭,一直到闵奕臻来到闵和的房间递上一碗驱寒的姜汁可乐,熄灯睡觉前,两人都没有过什么深入交谈。
    闵和屡屡想和闵奕臻搭话,却都被他三言两语不露声色地搪塞了过去。
    闵和察觉到了男人的状态有些不对,一部分原因是闵奕臻的眼神:之前闵奕臻望着她的时候,眼底是清澈见底的湖,哪怕他不说话闵和也能感觉到安心;现在却成了波澜不兴的海,让人有些望而却步,担心平静的海面是否暗藏风暴。
    闵和不得不承认,在沟通交流的技巧方面,她远远不是闵奕臻的对手——只要他不想聊什么话题,闵和总是拿他没办法。她气馁的同时只得自我安慰:这起码证明闵奕臻之前不是真心想避开她,也算是一种纵容吧。
    于是她也选择纵容他:如果闵奕臻不想说,她就不问,等到他愿意倾诉为止。反正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
    虽然闵和不去追问,但闵奕臻仍然不可避免地从自己做爱兴奋时无法自控的恶劣控制欲中,勾起了漫长岁月中模糊了的、不太美好的回忆。
    晚上躺在床上入睡后,毫不意外地,他做梦了。
    说不清是因为白天收到了远在法国的闵沛安发送的一条她后天回国的短信,还是即将高潮时不由自主地掐上闵和颈子的手掌,他又梦到了少年时期最不愿想起的一段往事。
    “彭、彭、彭……”
    是有节奏的闷响,一下又一下,落在闵奕臻的心底。
    他讨厌这种沉闷的声音。
    好像又回到了七岁那年,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了,死前把他送回了闵家,从此他被打上“私生子”的标签,行尸走肉的活着。
    他畏惧闵家的一切——畏惧裹着毛巾或是橡胶的光滑木棍,害怕慈眉善目但手心里有一层厚厚老茧、干活很麻利的保姆,憎恶那个穿着旗袍、永远涂着红唇的高高在上的女人,对那个视而不见、装聋作哑的男人感到生理性反胃……
    “用力点啊,怎么,他没吃饭,你也没吃?”女人用纸巾点了点红唇上的油渍,把木棍落在少年肉体上的闷响当做饭后的伴奏,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死死咬住嘴唇的隐忍样子。
    她已经无法掌控权势日盛的丈夫,但还不能掌握一个作为丈夫出轨证据留在闵宅碍她眼的孽种么?
    慈眉善目的保姆讷讷称是,手上挥棍更是毫不留情。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让少年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尽头——
    在家里,除了女人的所有人刻意忽视着她对自己的“教训”,毕竟只是小惩大诫,却没留下印子,不是么?在学校,在他亲爱的大哥默许下,永远有前赴后继的人为了讨好闵家大少爷而抱团针对他……
    直到三百七十天后,那个女人终于腻味了,嫌他碍眼了,他才被送到了德国。
    这是被狼狈的驱逐,却也是重获自由的新生。
    阳台的风撩起单薄的窗帘,猩红的火星也夜幕的包裹下明明灭灭。
    闵奕臻靠着阳台上的栏杆,注视着跟随夜风鼓起的薄纱,微微出神。
    就在暗夜中的那点亮光快要燃烧到指腹时,闵奕臻身后传来了少女清亮的嗓音,一下惊醒了他:“吸烟会让你放松吗?这下子,我也想试试了。”
    她真像一只猫,明明脚趾是人类的剔透粉白,却像肉垫一样行走无声。
    闵奕臻看着她裸露在睡裤外的脚踝,无意识地蹙起了眉。顷刻间他回过神,把烟蒂按在栏杆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圆点:“我会戒烟的。以后你也不许试。”
    言语间,小小的人儿已经从闵奕臻的身后走到了身侧,和他一起倚着栏杆对着黑漆漆的窗外出神。
    听到闵奕臻的告诫,她只是牵起了唇角,并不应声。
    男人没有等到肯定的答复,又似警告般地添了一句:“不许抽烟,听话。”
    闵和抬起头伸了个懒腰,黑发从肩颈翩然垂落。女孩表面上一副懒洋洋的乖顺样子,内里却是十足的反骨:“你又不会听我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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