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嘉这才想到他原先的书房给她作了单独的浴房,旁边的书房还未收拾出来,这个时辰,他除却回自己的屋子,倒也无处可去。
    谢柔嘉想起方才并未见到裴温,问:“怎不见裴叔叔?”
    裴季泽沉默片刻,道:“他身子尚未复原,还在老家休养,待以后回乡祭祖,殿下自会见到。”
    谢柔嘉“嗯”了一声,倒也没多问。
    这时一个侍女入内,将一盏加了冰的樱桃乳酪呈搁在小几上。
    这是谢柔嘉睡前吩咐的。
    她伸手去接,谁知一只洁白的大手已经抢了去。
    眉目若雪的美貌郎君细致地把里头的冰块一粒一粒挑出来。
    谢柔嘉原本就想要吃里头的冰,见状急了,伸手去抢,却被他堪堪躲过。
    他微微蹙眉,“不许吃那么多冰,会肚子疼。”顿了顿,有些不大自在的轻咳一声,“你过几日不方便。”
    谢柔嘉闻言愣住。
    这么多年,他竟还记得。
    他又将樱桃里头的核用银勺挑出来,舀了一颗樱桃递到她嘴边。
    被人伺候惯了的谢柔嘉张嘴衔了过来。
    一口咬下去,爽甜可口的津液在口腔蔓延。
    好甜!
    她还想要吃,他突然俯身上前。
    谢柔嘉吓了一跳,正欲躲开,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庞已经逼近。
    对方身上那股子混合着薄荷的药香扑面而来。
    几乎无法呼吸的谢柔嘉强自镇定,“驸马这是做什么?”
    裴季泽的眸光落在她被樱桃汁液染红的唇上,喉头上下滚了一下,伸出指腹抹去她唇角的汁液,递到她面前。
    谢柔嘉瞥了一眼他手上殷红的汁液,抿着唇不作声。
    他坐直身子,再次送了一颗樱桃到她嘴边。
    她却不肯吃了。
    他也不勉强,把那盏樱桃搁到矮几上,拾起搁在一旁的扇子,问:“嫁妆可整理好了?”
    谢柔嘉没想到他竟然问起这个。
    她这个婚成得不情不愿,婚前哪有什么心思看嫁妆单子。
    她随口应了一句,想起孙伯母的话汁源由扣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问:“三朝回门过后,阿翁同阿家他们要回苏州老家?”
    “暂时要先回去,”他微微蹙眉,“可是方才饮茶时孙伯母同你说了什么?”
    不等谢柔嘉说话,他又道:“伯母那个人心里藏不住话,殿下听过就算,不必理会。”
    谢柔嘉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恰好对上他的眼眸。
    她不知怎的就想到席间他哄着阿念的情形。
    她认识他的十年里,他也是这样好脾气惯着她。
    也许在他眼里,她与阿念并无分别,只是一个骄纵跋扈需要照顾的妹妹而已。
    谢柔嘉心中的委屈瞬间淡了些。
    至少在她认识他的十年里,他是真心待自己好。
    便是自己的母亲与哥哥,也不能做到他那般体贴周到。
    事已至此,她总是这样给他脸色瞧,也总不是办法。
    既然有问题,那么就解决问题。
    她想了想,问:“驸马希望我帮你做些什么?”
    “殿下什么都无需做,”他轻轻替她打着扇子,“从前怎么过,从今往后便怎么过,无需为任何人改变,也无需做任何委曲求全之事。”
    “无需?”谢柔嘉自榻上坐起来,恨恨望着他,“裴季泽,你同我说说,怎还能同从前一样?又怎能算作不委屈求全?”
    她从前也不是未憧憬过与裴季泽婚后的日子。
    夫妻恩爱和睦,每日里黏在一块有说不完的话。
    生一个如允儿那样可爱的孩子。
    裴季泽那样温柔的人,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可两人却以这样的方式结合。
    他为前程,娶得满腹委屈。
    她则为躲避和亲,嫁得心不甘情不愿。
    打从一开始,这场婚姻就不能善终。
    他现在竟然告诉她,无需委曲求全?
    简直是笑话!
    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模糊,一滴泪顺着雪白的脸颊滚落。
    “别哭。”
    裴季泽眼神里闪过一抹慌乱,抬手要替她抹眼泪。
    她偏过脸躲开他的手,“过两日便是三朝回门,我自会请求父亲准许阿翁与阿家留在长安,驸马无需拿自己来引诱我,我这个人经不起诱惑。”
    他闻言,薄唇紧抿。
    谢柔嘉自以为戳中他的心思,“待裴氏一族的事情解决后,咱们便先私下和离。届时我去朔方,你可再成婚。”
    裴季泽搁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喉结不住地滚动。
    半晌,他松开拳头,哑声道:“和离是大事,容微臣考虑考虑。”
    “你要考虑什么?”谢柔嘉很不理解,“我都已经如此迁就你。”
    “微臣想要的不只是裴氏一族无罪!”
    眼尾洇出一抹薄红的男人冷冷道:“殿下也说了,微臣尚公主也不过是为权力,那么对于一个不断想要往上爬的人来说,斟酌利弊,是微臣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终于肯承认。
    “那么驸马要考虑多久?”
    彻底心凉的谢柔嘉追问,“我等得,你那外室娘子未必等得。”
    “这些就不劳殿下操心,”
    他站起身,“微臣还要事,就先行告退,”言罢起身就走。
    行至门槛时,身形高大的男人突然踉跄一步,扶着门框才勉强没有跌倒。
    谢柔嘉下意识起身,“你还好吧?”
    裴季泽瞥了一眼赤脚站在地板上,眉眼间流露出担忧的明艳少女,最终什么也没说,大步出了屋子。
    守在外头的锦书见状,连忙推着轮椅上前,见自家主子白皙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大惊失色,“公子无事吧?”
    裴季泽坐上轮椅,哑声吩咐,“去请赵医师。”
    *
    黛黛进来时,就见到自家公主抱膝坐在榻上发呆,抹了胭脂的眼尾像是凝结一滴泪珠。
    她忙上前询问,“公主,您怎么了?”
    谢柔嘉回过神来:“他进来为何不提醒?”
    黛黛有些委屈,“驸马不让,还将奴婢赶了出去。”
    谢柔嘉沉默好一会儿,问:“儿茶呢?”
    黛黛忙道:“跑出去玩了。”
    “文鸢呢?”
    谢柔嘉想起自正院回来后好像都没有见过文鸢。
    黛黛道:“文鸢姐姐正在忙着清点嫁妆收库。”
    话音刚落,文鸢就裹着暑热从外面进来。
    文鸢见屋子里气氛好像有些不对,瞥了一眼黛黛。
    黛黛朝她作了一个口型:驸马。
    文鸢会意,走上前道:“公主可要看一眼嫁妆单子?”
    谢柔嘉懒得看,“嫁妆不必收入库房,免得搬回府时麻烦。”
    文鸢心里咯噔一下,“公主才刚成婚,就要搬府?”
    “你知我不惯与人相处,”谢柔嘉扶额,“府里上下上百对眼睛盯着,出去玩都不方便。”
    如今阿昭自朔方回来,定然等着她一块出去玩。
    还有萧承则,也不知去哪儿了,竟都没见过人。
    文鸢瞧她的模样,如何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劝道:“殿下如今成婚,不能再向从前那样与萧世子他们混在一块玩,若是驸马瞧见,心底恐怕会不舒服。”
    “阿昭又不是外人,”谢柔嘉想到裴季泽所说的话,心里十分烦躁,“况且我今日已经与他提和离之事。”
    “和离?”文鸢惊讶,“如今公主既与驸马已经圆房,怎突然——”
    “谁与他圆房!”
    谢柔嘉打断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出嫁前一晚,宫里的教习嬷嬷给她看的避火图,一时又想起方才搁在自己腰上的那双大手,顿时觉得腰部滚烫灼热。
    她恼羞,“我怎可能与他圆房!”
    文鸢心里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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