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天黑,老刘提着肉提着酒回钢厂,去车上转悠了一圈,不知道找什么东西,好像没找到,车门打开着,老刘就坐那儿吃肉。
    库管那边走过来一人敲门:“你还不走?”
    “等我吃完就走。”
    “嘿,我闻着酒味儿了,你小子喝完酒还能开车?”
    老刘轻声笑:“那肯定不敢,这不是想着你们云顶县的酒好,带回去给家里老爹尝尝。”
    “哈哈,你个老小子,挺懂的嘛。”
    “就是买得有点多,车上不好放,生怕打碎了,愁着呢。”
    两人东拉西扯半天,最后老刘提着他的卤肉,还有不好放的两瓶酒下车,和今晚上的两个库管喝起来,碰到两个过来巡逻的,都是熟人。
    “你们差不多得了,别耽误工作。”
    “知道知道,你去别处巡去,咱们一会儿就完。”
    “那成。”
    老刘有眼色,随手塞了一包烟过去。
    喝完最后一口酒,老刘脸都没红,站起身,桌边另外三个人都倒下了。
    袁建军从黑暗中走出来,老刘跳上车,把车屁股倒过去,一个小时后,袁建军揣着钱,毫不留恋地走了。
    老刘开着车出去,门卫换成了老刘的熟人,一包轻飘飘的烟丢过去,熟人看了眼烟盒子里的东西,打开大门让他出去。
    老刘一脚踩油门上,黑暗中露出一个笑脸,以后揣着钱,过好日子去吧。
    可惜了,出了钢厂的大门,并不意味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黑暗中监视的人出现在灯下,他走不了。
    大冬天的,袁建军一头大汗回家,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他愣了。
    家里的灯都开着,他爸坐在灯下,灯光在他爸饱经沧桑的脸上打下黑影,表情严肃,特别吓人。
    他爸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徐厂长和另外两个钢厂的领导,还有一个人袁建军不认识,看他身上的衣服,袁建军知道他是公安。
    袁建军扭头就跑,袁副厂长猛地站起来:“你敢跑?你给我站住!”
    周震这一晚上睡的不安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吵得袁晓婷也睡不着,袁晓婷不耐烦地骂了他几句,周震一言不发地起床,坐在楼道里抽了两根烟。
    想事儿,想不明白,冷得他受不了,转身回房,被窝里还暖和着,睡吧。
    后半夜,周震睡的还行,有些人却是一晚上都没睡着。
    譬如被审讯的袁建军,看热闹的张建林等人。
    这一次抓老鼠,真是抓了好大一群老鼠,从库管,到巡逻的工人,到门卫,每个环节都有蛀虫。
    被审讯的时候袁建军发现,除了他的人,还有些他不认识的人,但都是钢厂的工人。
    发财的路就那么些,他能想到,别人未必就想不到。
    审讯的时候徐厂长从头盯到尾,袁光祖的儿子参与倒卖集体资产落不了好,他派去负责仓库的人也参与其中,他脸上也没光。
    等到第二天天亮,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照亮了云顶县这座小城,洒下一片阳光。
    张惠穿的暖暖地起床,深吸一口冷空气,语气欣喜:“江明彦,今天有太阳耶!”
    江明彦拉住她:“你慢点,地上都是霜,别踩滑了。”
    “不会,我小心着呢。”
    早上他们不去爸妈家吃饭,江明彦煮的小米粥,配鸡蛋小咸菜,吃的特别满足。
    “好期待放寒假,真不想去上班。”
    把剥壳的鸡蛋放她碗里,江明彦抬眉:“你说想学制茶,不会是因为不想上班吧。”
    “我是那种逃避的人吗?”
    “你是!”
    “江明彦!”张惠气愤。
    江明彦笑起来:“你是不是都无所谓,我都不在意。”
    张惠转气为喜:“就你会说话。”
    上班也上不了几天了,一月份就要过年,最晚十二月下旬就会放假。
    吃完早饭,江明彦送张惠去学校,夫妻俩商量家里的事,张惠想等这周休息,他们先去买肉,把公婆寄来的肉票都给花了,再去城外买一些高价肉。
    “咱们多做点腊肉,到时候给爷爷奶奶他们寄一些。”
    “对了,还有那个枕头粑,用糯米做的,做好后切成一片片的,煎到两面金黄,再倒入调好的红糖汁儿,特别好吃。咱们也买点糯米,托舅舅舅妈帮我们做个十来斤,到时候也寄一些给爷爷奶奶。”
    “行,都听你的。”
    “嗯。”
    张惠吸了吸鼻子,可真冷。
    “中午别自己回去,等咱妈来接你。”
    “我知道了,你快去上班吧。”
    江明彦走后,张惠慢慢地进校门,碰到学生跟她打招呼,她笑着应了声。
    到办公室,一打开门,好家伙,校工送来的火炉子旁边围了一群人。
    “惠惠快过来坐。”沈燕嗑瓜子叫她,顺手给她拖了一把椅子过来。
    张惠过去坐好,伸出手烤火:“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还能有啥,钢厂的事情呗,这下袁家摊上事儿,我看袁建军说不定要送去坐牢。”
    “什么叫说不定,肯定要坐牢好吗!倒卖集体资产被抓,别说他爸是副厂长,他爸是副市长也不行啊!”
    “只有他被抓吗?”
    “那怎么可能,听说除了袁建军之外,还抓了二十几个人。”
    “那么多?”一个女老师惊呼。
    “倒卖集体资产的可不止袁建军,还有其他人。”
    “袁家现在什么情况?”因为袁晓婷这个能作的,爱八卦的人还是最关心袁家。
    李副校长压低声音:“听说呀,袁建军他们要被送去农场改造,改造多少年不知道,估摸着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了。袁建军他爸引咎辞职,现在咱们钢厂,只有袁家那个女婿还好好的。”
    “不过也说不好,虽然人还在钢厂上班,受袁家连累,以后说不准怎么样。”
    张惠身体往后仰,李老师当了副校长还是一样爱八卦嘛。
    周震那个人,上辈子他有没有参与倒卖集体资产张惠不知道,看样子像是没有。
    这辈子,周震娶了袁晓婷,开始的时候和袁建军关系非常可以,要说他完全没参与,或者说一点不知情,张惠不信。
    “袁晓婷惨了,现在娘家失势,按她得罪人的能力,以后找她麻烦的人肯定少不了。”
    “人家又不工作,怕什么找麻烦。”
    “再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般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不过,平心而论,袁副厂长这人还是很不错的,从他当副厂长以来,咱们厂还是变好了不少。”
    和钢厂有关系的老师们齐刷刷点头,袁副厂长在工作上挑不出错来,为人相当公正。
    就是生的这一儿一女,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一晚上,袁光祖头上冒出了白发。
    徐厂长叹气,拍拍他肩膀:“我相信这事儿你不知情。”
    在场的钢厂其他领导也叹气,你说这事闹的。
    大家一起工作这么多年,袁光祖的人品他们还是信的过,但是摊上这么个儿子,他这个副厂长的职位,肯定保不住。
    “我也不想让大家为难,厂长,我自己辞职。”
    “老袁,不用这样,袁建军的罪,用不着你来赎,我们几人商量后,打算让你将功折罪,以后后勤部的那个仓库,让你来管。”
    “对,老袁,咱们后勤部这边最需要你这样负责任的大将,你可不能一走了之。”
    “就是,你走了可就是不负责任了,不能这样干!”
    袁光祖羞愧难当,最后,还是接受了厂子对他的调职。
    袁光祖从副厂长调职到库房当库管,一些激进的人觉得这样不合适,应该把袁光祖开除,最好把和袁家有关系的都开除,比如袁家的那个女婿周震。
    “哟,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连坐呢。”
    “说什么连坐,我看他说话的这个水平,估计连连坐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就是,人家袁副厂长走了,就能提拔你当领导了?”
    “呵呵,赶紧回屋睡觉,做梦比较快。”
    袁光祖还是很得人心,暗中听到这些话,厂里的领导们都坚信,这个决定是对的。
    袁建军倒卖集体资产赚到的所有钱全部被追回,其中差了一截儿,周震算一算家里的存款,想偷偷给丈母娘送去。
    “不许!”
    袁晓婷挺着肚子拦在门口:“你要给我妈送钱,外面的人怎么想?这不是让外人猜测这事儿你也有份?况且,你上班才多久?你兜里才几个钱?”
    和老刘直接联系的是袁建军,周震也只是干些杂活,以前晚上帮忙搬东西的时候,他也非常注意遮住自己的脸,老刘不知道周震是谁,也不在意。
    唯一知道周震的袁建军没供出他来,周震现在暂时安全,他也不敢赌袁建军一直不供出他来,现在能为袁建军多做点他就想多做点,就当封口费。
    “你知不知道,你哥只要把钱补上,他判罪可以轻判一点,咱们家这点家底虽然顶不上什么事儿,好歹对他能有点帮助。”
    袁晓婷冷笑:“你大度,你高尚,你把钱送去,我们家以后日子还过不过?周震,你马上就要当爸了,你家还有一群吸你血的人,你想没想过以后日子怎么过?”
    袁晓婷又哭又闹,不许周震去,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被邻居传出去了,还传到于雪的耳朵里了,于雪把女儿骂了一顿,狼心狗肺的东西。
    袁光祖摆摆手:“算了,周震有这个心就行了,本来和他没多大关系,他好端端的被我们家连累,本来是我们家对不起他。”
    “哼,你原来好的时候难道没给他铺路?他能有今天,还不是要谢谢你?”
    “你说这话亏不亏良心?”
    于雪哼了一声,闭嘴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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