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切换自然,语气拿捏到位,天生的演技。
    安达冷冷说:“那我看你的问题,除了离开这里,没有其他解决方式了。”
    菲尔南眼睛一亮:“求阁下带我出去,只要出去就好,什么孤儿院,福、福利什么的,我都……”
    安达冷笑:“你父母呢?不要了吗?”
    菲尔南一怔:“!我、我没有父母啊。我爸爸妈妈都在奥托、奥托去世……”
    “——那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玩意,狗链子?”
    安达把他掖在衣服里的一张名牌一拽。
    菲尔南脸色惨白。名牌上规规矩矩写着家庭住址和菲尔南的姓名——若非父母十分在意这个孩子,绝不会有这样的细致。
    菲尔南张了张嘴:“那是我……”
    安达:“那是你母亲留下的遗物吗?”
    菲尔南显然被抢了台词,虽然崩溃,却仍谨慎地保持着“我冤枉” 的神色,颤声叫道:
    “阁下!”
    “——是你的同伙要把你打死,还是你把他们当成增添你悲剧色彩的颜料使了?嗯?”
    菲尔南:“!?”
    从他们一进贫民窟,确定身份,开始跟踪,只能是临时起意。
    在很短的时间内,定下计划,先骗同伙们去抢劫方彧,再被一脚踹倒在地装可怜。
    期间对答如流,人话鬼话漫天乱飞,被指出后仍死猪嘴硬,坚持不松口。
    居然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所为——这样随机应变的能力,倒是很令人羡慕。
    安达沉声:“松手——你有父母,我带走你算拐卖。你以为你身处武侠小说,我大下午拎着打狗棒出门,是为了在街上再捡俩孩子做关门弟子?”
    “安达阁下!”菲尔南哇一声哭了,似真非真地改口,“不是我,不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不想离开他们,是爸爸妈妈逼我的……”
    “他们说,这里没有未来,让我想方设法逃出去,他们就、就高兴了。”
    安达一愣。
    菲尔南一面抹眼泪,一面拿眼瞟安达:
    “不信的话,我带您回家。您看看就知道了……”
    安达看了眼方彧:“走吧。”
    方彧没说什么,只是把枪直接拿在手上,朝菲尔南笑笑。
    菲尔南显然看到了,畏缩地向安达的方向凑了凑:“嘤。”
    他们继续向贫民窟深处走,环境越来越拥挤脏乱。
    终于,菲尔南在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停住:“二位阁下还是不要进去了,有些脏……”
    他冲洞内大叫一声:“喂!”
    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钻了出来,看看安达和方彧,又看看菲尔南,愣住了。
    菲尔南抢先说:“这是安达阁下,这是方提督阁下。二位阁下要带我走,舅舅,这样我就可以给你省一笔钱啦,你留下钱,给其他弟弟妹妹用吧。”
    “……”
    中年人诡异地瞪着眼,沉默了一会儿,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
    突然,他大声说:“啊,是,这个臭小子,是我那可怜的妹妹的孩子,我们平常对他很坏,天天虐待他,也不给吃饭,呃……”
    他似乎自己也觉得太夸张:“反正,少一张嘴吃饭总是好的。二位大老爷,你们赶紧把他带走吧,他力气不小,能干活的!”
    菲尔南扭头看向安达,压抑着那种孩子气的耀武扬威:
    “阁下,您看……”
    他的父亲却丢盔卸甲、掩面而逃,几乎没再多看菲尔南一眼。
    方彧愕然。她一时有些怀疑菲尔南所言的“父母逼迫”,是否为实。
    这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倘若他说谎呢?
    这位父亲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下定决心,抱着从此再也不与孩子相见的信念,极力否认他们的亲缘关系——
    居然只是为了让孩子有一线希望逃脱升天吗?
    新黎明塔的天光不照之处,桑谷长夜漫漫。
    她望向安达,想知道他究竟如何反应。
    安达并不愉悦地笑起来:“看来你赢了,菲尔南。”
    ——他们带着小菲尔南再次回到小吃街上时,事情有些不对头。
    刚刚白了方彧一眼的江米条大爷,鬼鬼祟祟凑上前:“你们真的是安达阁下吗?”
    安达痛苦地皱了下鼻子:“什么语法?什么叫我们?”
    “我靠,安达阁下!那你今天就别想走了,好不容易来一趟,给我写个招牌怎么样?”
    方彧:“!”大爷,危。
    她亲眼见过安达当年是怎么嘲讽求签名的学生的。
    “阁下写完了,我给挂到车上,这样——”
    安达眼波一横,这是他讽刺的前兆。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冷笑:“不写。写倒简单,往下抠不麻烦吗?”
    方彧和大爷一起一愣。大爷没听懂:“什么?”
    安达没好气:“我说,如果您是那种去动物园也要拔一根孔雀尾巴的有仪式感的人,那对不起,我的羽毛有毒——方彧,瞪什么瞪,快跑!”
    ……
    险些被整个贫民窟认出来,方彧和安达落荒而逃。
    菲尔南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安达回了家,生恐一个错眼不见,再被丢掉。
    他在安达家里呆了两三天,等候发落的过程中,把这辈子小心殷勤的能耐都使了出来,然而——
    安达帮菲尔南的父母解决了工作、住房和几个孩子的学校问题,却坚决不肯收留小菲尔南。
    他打通讯亲自询问了埃莉诺。卢守蹊得知后很吃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飞醋,埋怨安达为什么不问他。(安达:“可是你家也不由你不做主。”)
    埃莉诺一直想再要个孩子,听安达讲完菲尔南在贫民窟的光荣事迹后,欣欣然表示“这算什么”,便应允下来。
    听说埃莉诺家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后,大抵对和千金小姐争宠没有信心,菲尔南便极度抗拒到卢提督家里去。
    直到最后一天,菲尔南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我不想去卢提督阁下家里,我想……”
    安达:“闭嘴。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送回你爸你妈家。反正他们现在也搬出来了,你也不会被‘打死’了。”
    菲尔南仰起头,可怜巴巴:“可阁下为什么不留下我呢?这里空荡荡的,您不觉得一个人有点害怕吗?”
    安达好像没听见,垂下眼,翻了一页书。
    菲尔南站在墙根下许久,不敢说一句话:“……”
    没有得到答复。寂静中,唯始终听见他规律的、有节奏的翻书声。
    **
    返程中的泰坦号。
    “阿加齐,我可讨厌那个新来的菲尔南了,他不是笑眯眯的,就是哭啼啼的……”
    卢软软在通讯里向帕蒂抱怨。
    帕蒂冲探头探脑的方彧摆摆手,示意这个通讯会很漫长,回过头笑道:
    “……菲尔南刚刚换了一个环境,可能会有些害怕,软软应该帮助他呀。”
    方彧开麦对陈蕤说:“等等再打我,我换个地方,帕蒂和卢软软在说话……好了。”
    游戏界面里,陈蕤懒洋洋的声线再次响起:
    “所以,裴到底怎么了?”
    “哦,”方彧信念感十足地说,“他把安达给揍了一顿,安达尾椎骨受伤后很生气,所以要撤他的职。”
    陈蕤:“对我撒谎都这么敷衍,实在令人心碎。”
    “……”
    陈蕤笑着改口:“那你怎么不做大元帅?我还以为肯定是你。结果……伊万诺娃?那个老干妈。”
    方彧心一沉:“怎么可能?我资历太浅……不浅也不做,无聊。”
    “别啊,我连方大元帅的葬礼都策划好了,如果你不做,还有什么意思?”
    方彧:“……怎么策划的?”
    陈蕤策马挥刀,追逐方彧:
    “比如最终,我背叛了你,你杀死了我。我在宇宙的另一端粉身碎骨,但你自己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在弥留之际,你就对身边人说,把你的骨灰抛向宇宙——炙热的太阳风会带你来见我。”
    方彧忙着躲避陈蕤的大砍刀:“不不不,太阳风只会把我的骨灰变成粒子。”
    “你太不浪漫了,方。”
    陈蕤在游戏中行云流水地砍掉方彧的脑袋:
    “我不喜欢裴行野,但我很理解现在的他。没有战争了,宇宙又如此死寂停滞,我也很难过。”
    她感慨般抬起头,等待着方彧复活:
    “太平本是将军定,将军不喜见太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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