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就在今天明天吧,他跑起来可比比兔子还快——卫澄也跟着回去了。”
    陈蕤:“咦,她不留守吗?”
    欧拉:“你们不知道吗?她母亲病危了,所以她才急着回去。”
    方彧和陈蕤对视一眼,各自一愣。
    方彧:“病危了?”
    陈蕤:“她有妈?”
    欧拉随口说:“啊,是——前几天裴提督找我借钱,我不想借,结果人家是为了卫澄。”
    “我就来了奇怪,卫澄这小姑娘不赌不嫖也不打扮,连衣服都就那么几件轮着穿,怎么一天到晚穷得当裤衩一样,还要管裴提督借钱了呢?”
    “一问才知道,她母亲一直有基因改造后遗症,病了很多年了,花钱如流水吊着命——”
    “你说这样也真是磨人,只要有钱吊着,人就好好的,似乎也不不能没良心地放弃。但话说回来,谁家有那么多钱填这种无底洞啊?”
    方彧和陈蕤再次对视一眼。
    欧拉忽然惊叫一声,捂住嘴:
    “完蛋了,裴提督当时疾言厉色下军令禁止我说出去的!好妹妹们,你们可千万别再告诉别人了——”
    什么都交代了,联邦军部的八卦之心忽然想起军令状来了。
    方彧和陈蕤第三次交换目光:“……”
    陈蕤悠悠说:“哥,裴提督居然觉得军令状能让你闭上嘴?”
    **
    裴行野带着少部舰队入港,似乎代表着多日以来的风波平息。
    桑谷的居民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网络上乱七八糟的谣言数量急转而下。
    虽然还有好奇心旺盛的网友纠结不已:
    “究竟有没有人知道,那天为什么首都上空出现大批舰队啊?”
    “我以十年军迷身份赌基友十年单身,那艘白色星舰绝对是女死神号,是陈准将突然跑回来了——具体原因十分可疑,可以蹲一波后续提衔or被迫退休军官名单。”
    但更多的人对此失去了兴趣,“即使有阴谋,等披露就好了”,便转头把此事忘掉。
    裴提督抵达的桑谷的当日,就独身赶赴银联大综合医院。
    方彧则在陈蕤的聒噪下鼓起勇气,跑了趟阵亡军人保障局,领到了自己的那份“阵亡军人家属抚恤金”——
    首份是八万星币丧葬费,此后一个月三千星币精神抚恤金。
    陈蕤大惑不解:“这么点钱,能干什么?”
    方彧垂下眼,看了看骤然增长的星币余额,轻声说:“……陪我去趟医院吧。”
    “看安达吗?我不去。不喜欢去医院,一闻消毒水味就想吐。”
    陈蕤抱着胳膊:“再说了,裴行野不是在那里吗?哪有你插得下去的份儿?”
    方彧幽幽说:“不是,我得去检查一下量子兽。我怀疑我有病。”
    在陈蕤质疑的目光中,她吞吞吐吐:“……我之前的量子兽不长这样的。”
    陈蕤:“你这变得不挺好的吗?这叫进化。”
    方彧痛心地说:“不好,太不方便了。之前我的小鱼正适合当小夜灯,现在这个傻大个,简直什么用也没有,还长藤壶。”
    陈蕤:“……”
    可惜,量子紊乱与异常科的医生小姐和陈蕤持有相同观点:
    “应该是受到大剂量辐射的缘故吧——你这不变得挺好吗?这叫进化。”
    “变回去?从蓝鲸变回小银鱼去?——哦我亲爱的,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
    方彧黑着脸走出诊室。
    陈蕤抬起头:“怎么样啊方阁下?”
    “浪费我八十块挂号费——这边不建议人工把量子兽往小了诱导。”
    方彧说着把挂号单扔进垃圾桶。
    陈蕤看着她,笑了笑:“我说吧——那上楼啊?”
    方彧一愣。
    陈蕤站起身,悠然摆弄着一只手套,笑嘻嘻说:“我打听到了,卫澄的母亲在28楼病房。”
    方彧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算了。”
    她颓然耸肩:“我心里想什么,这么容易上脸的么?”
    陈蕤和她并肩走过层层楼梯。
    “你太没有情调了方彧,”陈蕤说,“或许不是你上脸、我下头,而是咱们心有灵犀。”
    方彧将八万星币一股脑转进了卫澄母亲的治疗卡里。
    “您真的不留一下名字吗?”
    护士小姐对这种做诡异的行径大为困惑:“不留名字的话,对方是无法知道您是谁的……”
    方彧连连否认:“不留了不留了,请千万不要告诉她我的任何外貌特征——我们是同事,如果叫她知道,那就太尴尬了!”
    说完,她落荒而逃。
    陈蕤啧啧称奇:“做好事不留名,你这种举动倒很符合一种古典主义的高尚品德。”
    方彧不吱声:“……”
    陈蕤继续发挥:“亲爱的,你在星际列车上有没有帮乘务员拖地的习惯啊?”
    方彧幽幽说:“……我只是不想挂上人情债。”
    两人在门口分手,方彧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开——
    “方。”裴行野微笑着说,“这是来做什么呢?”
    方彧:“……裴提督?”
    她忍不住瞥了眼时间——裴行野是早上到的,现在都已经天快擦黑。
    他这是去找领导汇报工作了,还是去上刑了,怎么一脸憔悴?
    裴行野面带倦容,笑容清淡:
    “小方有没有时间,一起出去喝一杯?我刚刚在街上撞见了一家很有意思的酒吧,那个贝斯手说可以给我打五折。”
    方彧感到裴行野话中有话:“啊,有的。”
    她刚一进门就后悔了,这家酒吧请了黑金属乐队驻唱,吵得她心脏疼——
    但身为军官,说自己扛不住架子鼓的声音又有点奇怪。
    裴行野点了酒,两人在角落里坐下。
    方彧:“安达阁下怎么样了?”
    裴行野:“还好,只是神经受到损伤,以后不知道能恢复成什么样子——不过,他哪怕只剩下一个脑子也够用了。”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方,你知道他父亲当时和他说了什么吗?”
    方彧愣了愣:“不知道……怎么了?”
    裴行野默然,垂着眼皮:“没什么。”
    他情绪好像不高。方彧默默喝酒,神游八表地想。
    半晌,裴行野才说:“安达平章是个怪人。他对孩子……有一种奇怪的控制欲。”
    方彧嗯了一声,似听非听。
    她这种不走心的神态,反而让裴行野有勇气说下去。
    “兰波提督一直看我不顺眼,是因为,”裴行野别开视线,“当时有很多人传言,我和安达平章,咳,关系不大清白。”
    裴行野说得很委婉。方彧“啊”了一声,看不出是意外,还是早有耳闻。
    裴行野苦笑:“但其实不是的。虽然不是,或许还不如是呢。”
    方彧:“……”
    裴行野:“他对我的控制完全是精神层面的。这个人很自恋,会对着客体投射自我,想把所有人都变成和他一样的疯子——他管这个过程叫‘培养’。”
    “本来,他是打算‘培养’安达先生兄弟两个的,但是安达先生提醒了他——如果把两个继承人都弄得不正常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裴行野咬紧牙关:“但欲望总是要发泄的,不在这里,就在那里。所以,后来他就找到了我。”
    方彧:“啊。”
    “廷巴克图实在是太穷了,如果像关内那样,穷人也能住在汽车里领救济汉堡,我们怎么至于……”
    裴行野恨恨噎住,转而低声说:
    “当时实在快要饿死了,没有办法。别说把灵魂卖给魔鬼,如果灵魂能吃,也被我们分着吃掉了。”
    方彧:“啊。”
    裴行野深深叹了口气:“一步错步步错。虽然他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但如果没有他,我恐怕也活不到今天。或许出生在廷巴克图,本身就是个错误。”
    方彧捏着酒杯,沉吟许久:
    “叛乱军实在太穷了——只要联邦与叛军还维持现状一天,廷巴克图深入敌腹,就很难发展。”
    “但是……如果以后两方能和解、叛乱军能改革,哪怕对面有一丁点的发展……廷巴克图的地理位置和天然良港,反而会成为优势。”
    裴行野愣了愣,噗地失笑:
    “喂,我说了这么多劲爆内幕,欧拉若在,只怕都要激动得晕过去了——”
    “方彧就只对廷巴克图的经济发展感兴趣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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