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姜姒妗也没再过度关注云晚意,午膳后,姜姒妗去了账房,带着管家交给她的账本和库房清单,不止如此,还有那日大婚时的礼单。
    在看见?长?长?的礼单时,姜姒妗就不由得高兴又苦恼地叹了口气,她寻了个位置坐下,有婢女上了热茶,姜姒妗吃了两?口,才?重新看向?礼单。
    礼单上好多在朝官员和一干皇亲国戚,姜姒妗每看过一个人,都要尽力将那个人记下来?,认识的、不认识都要记住,这看似只?是份简单的礼单,其实却是裴府的人脉清单。
    礼单很长?,品类繁多,谁家和裴府亲近,谁家和裴府生疏,这一份礼单就记得清清楚楚。
    有的礼品看上去花团锦簇,好似格外贵重,其实对裴府一点用都没有,有的只?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是格外难得,姜姒妗要从中学会分辨。
    曾经?周嬷嬷教导她的东西,这个时候就被用上了。
    姜姒妗不由得庆幸,在衢州周嬷嬷教导她的时候,她学得用心,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露怯。
    等将礼单翻了个彻底,姜姒妗头晕脑胀,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姜???姒妗蹙了蹙黛眉,不死心地又翻了一遍,确认没在其中看见?贤王府的贺礼,她不由自主的抿起唇。
    这个时候,她下意识地想起当时沈吟秋和她说过的话。
    姜姒妗还没意识到是裴初愠没有邀请贤王府,只?当贤王妃当真如此排斥她,居然连裴初愠大婚都不曾送来?贺礼。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毕竟礼单中是有昭阳郡主送来?的贺礼的,怎么独独少了贤王府?
    姜姒妗转头问向?在一旁等候的管家:
    “我怎么没有看见?贤王府的礼单?”
    管家快速抬头瞥了一眼夫人,见?夫人当真不知道这件事,不由得有点惊讶,他如实回答:“老爷没有给贤王府送请帖。”
    姜姒妗这一次是真的惊住了。
    管家低声和她解释:“听闻在老爷和夫人大婚前,贤王妃数次传召了陈府中的姑娘入府,老爷担心给夫人添堵,就没给贤王府送去请帖。”
    听到贤王妃还没有放弃给裴初愠说亲的打算,姜姒妗眸底的情?绪寡淡了些许,等再听见?裴初愠是如何处理的,她只?能轻轻握住手帕,按住心底的动?容,许久,她垂下眼睑,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一下。
    她瞥向?清单,再没有提起贤王府。
    贤王妃不打算给她脸面,她也懒得维持表面上的虚情?假意。
    终归到底,是裴初愠的态度才?给了姜姒妗现在这般任性的底气。
    她放下礼单,又看向?家中的账本,裴初愠官居一品,年俸禄米就有一千石,另有城郊禄田两?千亩,不必交税,整个裴府只?有姜姒妗和裴初愠两?位主子,只?这些俸禄撑死二人都受用不尽,所以,其中大部分都折算成了银子。
    除此外,还有些琐碎的月杂,差不多有二十两?,热时有冰,冷时有炭,这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俸禄。
    平日中的年节,底下人送来?的礼单才?是贵重,偏偏这种贺礼也挑不上错,再有裴家在外的商铺和府宅不知多许,姜姒妗也是在这时才?发现,裴府在衢州也是有府宅的,其中种种根本数不清。
    姜姒妗在大婚后的第二日,宫中圣旨就送来?府中,她如今已经?是一品诰命,她也是有俸禄的,和一品大员齐平。
    姜姒妗细算下来?,才?发现她们一家就是什么都不做,每年能得的银钱都是令人咂舌。
    怨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
    京城的风向?一时一个转变,但都是根据上位者的态度,姜姒妗成为裴夫人后,也使用了裴夫人的权利,她设宴邀请了裴府较为亲近的一些人家中的女眷,裴府和沈将军府其实不亲近,只?是因着姜姒妗和沈吟秋的关系,这次沈府也在邀请名单上。
    一场宴会全程有条不紊,十分妥当,姜姒妗也端住了裴夫人的架势,没人敢不识趣,于是,裴夫人娴雅稳重的名声很快传遍了京城。
    宴会后,沈吟秋找来?姜姒妗,她简直被姜姒妗的操作得目瞪口呆,她拉着姜姒妗,压惊般地抿了口茶水:
    “我的天爷……”
    姜姒妗一脸不解地看向?她:“这是怎么了?老爷从宫中带回一个御厨,最是擅长?做糕点,你尝尝觉得如何?”
    能被裴初愠特意带回府中的,手艺自然是差不了的。
    沈吟秋也难得贪嘴地多用了两?块,被姜姒妗打断情?绪,她恼瞪了姜姒妗一眼,她的脾性是自小?养成的,哪怕姜姒妗如今身?份不同,沈吟秋的态度也没什么变化,姜姒妗却觉得和她相处越发自在。
    沈吟秋:“你知不知道,在我听说你设宴却没有邀请贤王府时差点人都傻了!”
    她语气颇有点夸张,势必要让姜姒妗知道她的震惊。
    说完,沈吟秋其实是有点心情?复杂的,谁不知道裴阁老往日格外看重贤王妃这个姨母,否则贤王府在京城的地位凭什么这么显赫,皇亲国戚?京城的皇亲国戚还少么?
    “当初你和裴阁老大婚时,贤王府没有来?就让京城众人议论纷纷了,幸好有昭阳郡主露面才?叫众人不敢把?议论摆在明面上。”
    “贤王妃和陈府的打算昭昭,知道她们心思的人也不少,都在等着看你怎么处理。”
    也要从中看清这位裴夫人的性子上强势还上软弱,如果她一味地立不住,即使有裴阁老给她撑腰,那些人也会看轻她些许。
    “你这次设宴又一次没有邀请贤王府,简直是把?贤王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根本就是和贤王府撕开了脸皮,不知道贤王妃如今是什么想法,但至少经?过此事后,京城不会有人再敢怠慢你。”
    姜姒妗惊愕,她没想到只?是懒得和贤王妃维持表面情?谊,居然会达成现在的局势。
    沈吟秋叶不知道姜姒妗是算到如此,还是无意之举,她只?是想起了娘亲和她说的话——裴夫人敢这么行?事,便说明裴阁老是将人搁在心底看重着,否则她岂敢一上位就和贤王府撕破脸?
    沈吟秋不得不承认,娘亲说的是对的。
    也不知道她日后嫁的人能不能也这样对待她,许是最近府中一直在她相看亲事,沈吟秋不由自主地生出这种想法。
    很快,沈吟秋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抛在脑后,她有点惋惜道:
    “可惜你嫁人了,否则过两?日的蹴鞠真想带你一起去玩玩。”
    纵使年岁相仿,但嫁人的女子和未出阁的女子就仿佛天生有壁一样,像沈吟秋现在能收到的一些宴会请帖,却不会送来?裴府给姜姒妗。
    蹴鞠?
    姜姒妗有点好奇,在衢州那边讲究女子温婉,很少会有女子在一起玩蹴鞠这种活动?,但她也清楚,她如果去参加这种小?姑娘之间的宴会,只?会叫她们觉得不自在,姜姒妗按住遗憾送走了沈吟秋。
    当晚,裴初愠回来?时,察觉到她有点心不在焉,他一手搂过女子肩膀,垂眼问:
    “夫人在想什么?”
    姜姒妗拆下发髻上的玉簪,闷声说:“今日听沈姑娘提起过两?日要赴蹴鞠宴,便忍不住地有点好奇。”
    裴初愠抬头看了眼铜镜中的女子,她容貌姣好,恰说最好的年龄,却要整日忙于琐碎中,不是主持府中中馈就是操心姜家陪嫁来?的商铺,裴初愠眼底渐深,除了姜姒妗,他仅剩有点亲近的女子就只?有昭阳。
    他去想昭阳每日都在做什么?
    赏花设宴,偶尔寻着一些人踏青,蹴鞠骑射样样都会,整日好不快活。
    相较而言,女子平日中的确沉闷好多,偏他诸事繁忙,不能整日陪在她身?边,裴初愠轻轻抚着女子青丝,姜姒妗见?他沉默,不由得抬起头,不解地看向?他:“在想什么?”
    裴初愠做好了决定,没和女子说,而是问了另一件事:
    “淼淼想不想进宫玩玩?”
    姜姒妗有点懵,皇宫也说她想去玩就去玩的地方?
    有人低声诱惑她:“如今正是五月,御花园中的花开得正好,淼淼不是嫌弃府中单调么,正好去看看喜欢什么,再移栽回府中。”
    第79章
    姜姒妗临睡前还在纠结裴初愠的话,她心知肚明裴初愠会让她去?皇宫是怕她一个人在府中会觉得无聊,也不得不坦诚,她被说得有点动心。
    但等到第二日,姜姒妗就有点后悔了。
    姜姒妗平时清醒时都见不到裴初愠的人,起?初也有过埋怨,后来?逐渐变成心疼,但她从来?没有想要体验一下裴初愠的生活。
    翌日寅时左右,姜姒妗就被人迷迷糊糊地叫醒,她艰难地想要睁开眼,外间的夜色还未褪尽,她眼皮子?一直不断往下耷拉,她困倦得厉害,昨日裴初愠本?就缠着她,她每日都要到午时左右才能醒来?,她下意识地翻身而?下想要继续睡。
    却被人拦住,有人扣住她的腰肢,让她坐起?来?,姜姒妗被人折腾得难受,轻轻抽噎一声,声音也绵软得厉害:
    “干嘛啊……”
    有人低声在她耳畔说:“淼淼不是昨日答应我,今日和我一起?进宫?”
    姜姒妗昨日的记忆慢慢回拢,她想起?来?了这件事,脑海中清醒了一点,她挣扎着睁开眼,转头看了眼室内的沙漏,等估摸清楚时间后,她人都有点懵,寅时?
    她大婚那日都没有起?得这么早过。
    她欲哭无泪,想要后悔,但某人不许。
    裴初愠亲自替她穿衣裳,姜姒妗眼睛睁不开,她昏昏欲睡,双眼一直要往一起?闭,裴初愠也不拦她,等被浸湿的帛巾擦在她脸上时,姜姒妗心底不免冒出一个念头,怨不得小皇帝不想当这个皇帝。
    搁她身上,她也不愿意。
    整日连觉都不能睡,她粗浅算了一下,裴初愠也只是最多?睡了两个时辰罢了。
    这么折腾下来?,姜姒妗终???于退了一点困意,知晓她也要进宫,安玲也进来?伺候,她睁开杏眸就见到安玲偷偷地打了哈欠,一脸同?情地看向她,姜姒妗难得哑声,她又开始后悔了。
    婢女端着银盆进来?伺候,难免有进进出出的声音,姜姒妗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裴初愠轻轻抚了抚她的侧脸:
    “你可以继续睡。”
    姜姒妗不想理他。
    安玲替她随意挽了个发髻,裴初愠给她穿的是绣房刚送来?的鸳鸯锦缎裙,黛青色,衬得她格外温柔娴雅,如?今天未彻底亮,外间还有凉意,安玲寻来?一件披风。
    裴初愠将她一裹,直接把她整个人都打横抱起?,穿了鞋和没穿一样?,姜姒妗轻呼一声,四周都是婢女,她羞赧地埋头: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哀怨地看向裴初愠,裴初愠没听她的,还气定神闲地掂了掂她,语气有点淡透着些许不满:“怎么还是这么轻。”
    体力这么差,怨不得总是没多?久就要呜咽着推搡他。
    姜姒妗偏过头不理他,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他体力好,气鼓鼓地咬唇,腮帮都要撑起?来?,但一出了闻时苑,姜姒妗就轻轻一怔。
    这个时辰,裴府路径上的灯笼都熄了,小厮拎着一柄红灯笼照亮眼前的路。
    姜姒妗嫁入裴府有月余的时间,对裴府的地形也有点熟悉,她能清晰地意识到裴初愠抱着她踏上了栏木游廊,待走一段路,就经过了前院,然后会直达小径,通往大门。
    姜姒妗从未见过这个时候的裴府,冷冷清清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眼前一抹亮色,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姜姒妗忽然安静下来?,她仰起?脸看向裴初愠,只能看清他的侧脸,她搂上他的脖颈,软趴趴地问:
    “裴初愠,你累不累?”
    她只是早起?一日,就觉得这么艰难,那么裴初愠呢?
    在没有遇见她的时候,在小皇帝还不能帮助他的时候,他一个人背负着所有骂名,苦苦支撑着整个大周朝,会不会有一刻觉得很累?
    人人都说裴初愠是乱臣贼子?,但大周朝时肉眼可见地海晏河清,富饶太平,再没了先帝在时的内乱不断,姜姒妗只操劳府中事宜就觉得疲累,裴初愠担着这么重的担子?,怎么可能会轻松。
    她话音中的疼惜要溢出来?,裴初愠不紧不慢地低声笑,笑她傻:
    “我的淼淼是傻子?。”
    姜姒妗皱着巴掌大的脸蛋,不满控诉地看向他。
    裴初愠想要摸摸她的脸,但是腾不出手,便?顺着心意低头亲了亲她,压着低声抚平她的恼意:
    “人人都在批判我,却也人人都想成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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