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光明寺这次祭出的东皇钟却非比寻常,除了司吉月五人,连看台上的修士和普通人也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磅礴能量,不少人头晕脑胀地捂住了耳朵。
    李七庄因为修为本身并不太高,因此在一开始就捂上了耳朵,但是她又实在好奇场中的比赛,所以忍不住直起身子向下看过去。
    这场比赛算得上两天以来出现的第一场稍微有点意思的比赛,比赛开始的半个时辰内已经出现了不少次转折,赚足了观众的注意力,甚至看台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不少人都是听说了东皇钟的存在专门瞬移过来看比赛的。
    李七庄在众人议论声中望过去,格斗场中所承受的音浪显然比看台上要沉重很多,所有人中除了五名佛修,就只有一个白头发的小姑娘还站着,李七庄目光里带着好奇,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司吉月也被音浪冲得脑袋嗡嗡响,但是在这种剧烈地眩晕感中,她清楚感受到一股异样从怀中传过来,她诧异地低下头,将剑暂且收起来,掏出乾坤袋,感受这上面传来的一阵一阵心脏搏动似的声音。
    因为东皇钟带来的杀阵影响太大,四周负责擂鼓的白鹤山弟子都已经撤了下去,紧急避险,所以整个格斗场尤为安静,司吉月从乾坤袋里听到的跳动声显得更为剧烈。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大那双圆溜溜的乌黑眼睛,急急忙忙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剑,这是垄钰城昨天晚上给她的那把摇光剑。
    摇光在四大陆又被称为破军星,并被视为象征祥瑞的星辰之一。
    司吉月重新振奋起来,眯眼想到,不就是神器吗?我们这边也有啊!
    原本沉默站立在看台上的裴倨忽然眉目柔和地笑了一下,正背着功法的“捌玖拾”和李七庄都见鬼似的偷偷瞄了他一眼。
    摇光剑在司吉月手里依旧是那副灰扑扑的样子,看上去没有一点神器的模样,但是当司吉月把它握在手中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自东皇钟上铺面而来的音浪大大减弱。
    传言中,上古神器之间会有彼此的独特感应,用一件神器可以唤醒另一把,但是因为神器的稀缺性,这把摇光剑已经沉睡了整整几百年了。司吉月表情严肃地盯着手里的剑,认真考虑它会不会像话本中一样突然苏醒过来。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继续胡思乱想,司吉月跑到桓叶他们四人面前,将剑用力地插进前面的土地中。司吉月庆幸自己在夫子教的最后一堂课上没有怠惰偷懒,认真听他讲完了阵法的基本结构,所以现在能利用摇光剑勉强构筑出一个隔音结界。
    待到阵法初成,他们四个人终于暂时能松一口气,跪伏在地上痛苦捂着耳朵的桓叶也勉强坐起来,稍微安静下来的环境提供给了他们思考的空间。
    卫承兴一向笑意张扬的脸上此时一片恨得牙痒痒的神色,他手握成拳抵在下颚处,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赶紧思考对策——桓叶已经虚弱至极了,在这样的钟声下勉强维持住这样的地形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让她配合攻击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卫承兴苦恼地蹙眉,有些担忧地看向司吉月和单安平,结果在他们两个脸上看到的是如出一辙的兴奋,像是第一次集体活动的小孩一样完全察觉不到潜在的危险——完全是两个只知道战斗的笨蛋。
    卫承兴叹了一口气,心想果然不应该期望这两人能给出什么好主意,尽管这样想着,他紧绷的神经倒是因为司吉月和单安平兴奋的表情而慢慢松懈下来。
    卫承兴认命地想,如果第一场就输掉……大不了自认倒霉吧,毕竟那是上古神器,输了也正常。
    “不对吧?”
    就在他刚打算把想好的话告诉司吉月他们的时候,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后面突然响起来,卫承兴错愕地扭头看过去。
    霍玉宸正搭着二郎腿坐在碗状地形的边缘上,他手中的金扇挡住下半张脸,蛊惑人心的双眼中带几分嘲弄,他用不知道哪来的小物件堵住双耳,虽然并未在结界当中,但是脸上也没有多少难受的样子。
    霍玉宸漫不经心地对他们说:“光明寺什么时候有神器了?而且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单安平也困惑不已,接着说:“我也没听师父说过这回事……”
    卫承兴摸着下巴,思考道:“我也没听说过这回事,莲华门的情报部门按说应该算是整个仙域最全面的了……”
    “有没有……可能,”桓叶几乎被汗浸湿了衣裳,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是假的?”
    卫承兴突然瞪大他那双桃花眼,仔细端详起光明寺拿出来的东皇钟——的确和古籍上记录的丝毫不差,但就是太准确了,反而不太正常。
    几百年前的神器,在口口相传的描述中不可能做到完全一样,所以神器跟传言中的模样再相似,也不可能一模一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口东皇钟是仿造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卫承兴忽然兴奋起来,他一扫之前听天由命的神情。
    只要不是真的神器,那么就还有胜利的可能。
    司吉月把自己的示君拿出来,地上的摇光剑已经被用作支撑结界了,为了让他们三个好受一些,这把摇光剑暂时用不了。
    司吉月抬头看看坐在高处的霍玉宸,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赶快躲进来。然后她拎着示君,打算再出去试一次,但是这次卫承兴拦住了司吉月。
    “先别冲动,小月亮,”他脸上重新挂上明朗的笑容,“你想好要怎么过去了吗?”
    司吉月不太明白地看着他,卫承兴接着说:“那口钟能够用音浪扰乱周围的风和气,御剑不可能飞过去,跑过去也会被那个火系佛修攻击,你打算怎么办?”
    “硬冲过去。”司吉月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卫承兴笑得胸有成竹:“别担心,这时候‘水’就有用处了……”
    他很快微微俯下身,凑在司吉月耳边对她低声说:“小月亮,到时候你往水上踩就好……你只需要一直往前跑,有我在,我会把他们送到你面前。”
    “还有,”他表情严肃片刻,“拿上地上这把剑。”
    第38章 李七庄
    司吉月诧异地抬起头, 问:“那你们怎么办?”
    桓叶摇了摇头,单手捂着耳朵,勉强地说:“我们现在……还能……忍下去。”
    “不就是个比赛吗, ”霍玉宸不解地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扇着扇子,勾着唇毫不在意地笑着说:“实在不行就跳下去呗。”
    虽然参加比赛之前所有人都签订了生死自负的保证书, 但是可以避免的伤亡能避免的话最好,主动或被动出场的修士都会被判定为弃权。
    “好!”司吉月脆声答应下来,看着桓叶重新做好掩体,她慢慢拔出剑,结界一瞬间破裂, 四个人重陷进东皇钟构筑的杀阵中, 只有拿着摇光剑的司吉月稍微好受一些。
    卫承兴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所有将要被司吉月落脚的区域内的水流全都自动让开,形成一小片干燥的空地, 让司吉月的奔跑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司吉月越是靠近东皇钟,耳中的疼痛感就越甚,她咬紧牙关,将手中的摇光剑攥得越加用力, 目视前方往前飞跃。
    她的动作已经是极快了,连看台上的观众所看到的场景都是一片迅速到模糊的虚影,而且奔跑的同时她还要依靠本能来躲闪光明寺五人的攻击,对面的攻击配合默契, 对司吉月而言不算快,但棘手的是——实在太密集了, 就算她动作再快也难以全部躲开。
    司吉月向右微微偏了下头,乌黑的眼珠微转, 躲开了裹挟着灵力向自己挥来的金刚杵,劲风掀起了她鬓边碎发,司吉月飞快将视线转回来,却看到星罗棋布的岩石块向自己飞过来。
    糟了,来不及——
    司吉月极力偏转身体,却还是被岩石块砸中了肩膀。她忍痛微蹙眉头,稍显紊乱的动作连带着整个人动作不再连贯,她来不及调整身体转向,被接下来的攻击连续击中了许多下。
    裴倨扶在栏杆上的手忽然攥紧,但很快一切情感又掩藏在平静无波的脸庞之下。
    在他身边目睹了一切的李七庄震惊地盯着碎裂栏杆……这可是用千岩松做的!
    她暗暗心惊,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卫承兴连忙调动水流,接下了向后跌落过来的司吉月,卫承兴扶起她,紧张地询问:“没事吧小月亮?!”
    司吉月咳嗽两声,咽下喉咙里的那股腥甜,咬牙撑着剑站起来,“没事……我再试一次。”
    卫承兴甚至来不及阻止她,司吉月的身影就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司吉月这一次奔跑到了一个更靠近东皇钟的位置,可是即使如此,依旧被光明寺层出不穷的攻击挡下。
    要不是身上的法衣足够坚固,她的血肉多半已经被揉碎了。
    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
    尽管衣服没事,司吉月整个人却变得灰头土脸起来,那头银月一般皎洁的白发上也沾染了不少尘埃。
    她没有时间停下休息,整个小组里尚且拥有攻击能力的只剩下她一个人,桓叶他们还忍受着杀阵的折磨……而且,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司吉月能感受到自己已经快要成功触碰到东皇钟了。疼痛渐渐麻木,唯一能够记住的是灵力不断充盈过来的感觉。
    司吉月剧烈地喘息几下,向后面微微瞥了一眼,结果正好看到霍玉宸主动跳下格斗场。
    司吉月:……
    又一次进攻失败,司吉月被火焰爆开的气浪推开,一路翻滚着重重砸到卫承兴他们三个人身边。
    她咽下涌到口中的鲜血,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桓叶整个人都被汗水浸湿了,半跪在地上,勉强没有彻底倒下。
    司吉月失神片刻,好似不太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从小作为天之骄子长大,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有过这么强烈的挫败感。
    明明直到一柱香之前,司吉月都坚信他们小组会赢。
    她沉默地注视着三人,乌黑的眼睛像大雪过后的平原一样寂静澄澈。司吉月平静地说:“……你们先下去吧。”
    她说完,再一次撑着摇光剑起身,原本幻想的“神器苏醒”这种事根本没有出现,这把剑唯一带给她的就是稍微清明一些的思绪,让司吉月得以凝聚灵力。
    她受到东皇钟的影响远小于桓叶三人,但是越靠近东皇钟,这层保护的作用就越小,司吉月现在已经感觉到自己耳中有声音在嗡嗡作响,像是幻觉,又像是在渐渐麻木。
    但是,明明就差一步,自己经脉里的灵力尚且充足,司吉月能感觉到只差一个契机,她就能逆风翻盘……
    卫承兴被杀阵震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强迫自己不要晕过去,他知道按照司吉月这副固执的性子,现在想阻止她已经不可能了,那么唯一的可能性——
    他看着司吉月的背影,压低声音跟身旁的两人商量了些什么。
    整个看台上都安静下来,修仙界讲究弱肉强食没错,崇尚强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但是看到一个人在既定的死局当中不断挣扎的时候,没人能忽视内心微弱却的确存在的震撼与钦佩。
    “施主,”五名佛修向东皇钟中提供了这么久灵力,这时候也差不多快要力竭了,“我们不愿杀生,能否请你们诸位自己下场?”
    他们确实没有下过杀手,从一开始到现在,攻击手段始终是以把他们逼到台下为目的。
    司吉月舔舔嘴角,眼中像是燃烧着两簇跋扈的火焰,她再一次举起剑:“……那就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了。”
    接着,司吉月带着丝毫不见颓势的攻击向五人攻去。
    对面的佛修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为难,但是很快也下定了决心。他们稍一想通,朝司吉月施展的法术便立刻带了杀意,转瞬间,稠密细雨般的攻击向司吉月攻去。
    司吉月已经渐渐习惯了他们的攻击模式,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丹田处隐隐发热,自踏入场中就一直让她隐隐颤栗的兴奋从来没有熄灭过。
    此时此刻站在这块阵法密集的格斗场上,她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灵力往丹田奔涌,司吉月发自内心地流露出躁动笑意,那股力量在她经脉内充塞,越是战斗反而越是兴奋。
    脚底下,司吉月可以感觉阵法直入地心灵脉,头顶上,她可以冬季干燥爽朗的天空,还有周围人紧张的神色。
    朦朦胧胧间,司吉月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立足于世界的中心,天地间每一道灵力流动在她眼中都清晰可见,万物均服从于她的调动及号令。
    这股令所有修士着迷的……力量感。
    他们不是我的对手,司吉月在心里平静地做出判断。
    卫承兴始终紧盯着司吉月的状态,察觉到她的变化时,他声嘶力竭地大喊:
    “就是现在!”
    桓叶强撑起精神,控制着四周的土块全部向东皇钟方向砸过去,单安平将火焰附着在武器上向师兄使尽全身力气掷过去,耳边再一次回想起卫承兴刚刚说的话——“给她开一条路。”
    司吉月拿着摇光剑再一次动身,这一次,水流不仅在她所到之处自动散开,而且随着她的脚步汹涌起来,不断跳跃到空中,在司吉月踏上去的一瞬间凝结成冰。
    卫承兴和司吉月明明没有提前练习过,但是两人的配合却异常默契。
    踩到结结实实的固体表面和御剑腾空飞起所能挥发出的力量是完全不一样的,稳固的冰面把司吉月拖上了一个远超之前的高空。
    卫承兴真如他自己所言,将五人送到了司吉月面前。
    司吉月脑海中再次回想起昨天裴倨所用的那一招剑式,她在一夜之中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将它用出来——
    她把所有的灵力都向摇光剑当中灌去,然后举着剑破釜沉舟地向着东皇钟劈过去。
    眼前一片白光闪过。
    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司吉月没有机会亲眼看到,她只知道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空地,光明寺的五名佛修已经摔在格斗场外的地上。
    然后她愣愣地回头看,看到桓叶慢慢站起来,对她露出一个特别纯粹、干净的笑容。卫承兴和单安平脸上也带着大大的笑,朝她奔跑过来。
    司吉月看到他们的嘴唇上下开合,但是却没有听到任何说话的声音,司吉月这时候才意识到,整个世界有些过于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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