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颂在雁平桨落荒而逃后起身关上了门。
    他回到榻边,半蹲半跪在雁稚回身前:“要回卧室去吗?”
    没说儿子刚刚在门外的事,蒋颂轻柔握住妻子的手腕,道:“刚才失态,把你弄疼了,对不起。”
    雁稚回摇头,算是同时回应这两句话。她拉着蒋颂再度躺坐在小榻上,动作间膝盖下意识贴着榻面前移,想更加接近他,却不小心撞在勃起的顶端。
    蒋颂嘶了声,手展开放在榻沿,握紧,小臂青筋蔓延到掌侧,性欲出现,而雁稚回没有察觉。
    “……可以吗?”他低声商量,征求雁稚回的意见:“我…”
    我有些想,想和你在这儿做爱,想握着你的腿讨好你。
    雁稚回继续摇头。
    她没跟上蒋颂发情的进度,心里还在心疼他的自卑,满脑子都是那个扁扁的药盒子,整个人决心要在今天把之前的琐琐碎碎问个清楚。
    “蒋颂,让我看看你…”她的声音不含丝毫情欲,充满柔情。
    蒋颂是想起身先到她身上去的,然而矮榻不若床那么宽敞,他难免有些束手束脚,便更加有利了雁稚回。
    于是蒋颂看她捧着他的脸,看得专注,双眼在光线直射不到的阴影中仿佛艳艳燃烧的炭火。
    雁稚回在用心地观察他的脸,看他夜晚新冒出的胡茬里夹杂的白像茸毛一样不起眼,又摸他的眉毛和睫毛,修剪得当的鬓发。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有人长得这么好看?”雁稚回轻轻用指腹碰蒋颂的嘴唇:“长得冷冰冰的,性格却那么好。”
    她的声音时响时停,显然回忆了很多以前的事:“蒋颂,我现在问你的事,你都要告诉我,不要再瞒我了。”
    蒋颂颔首,道:“要问什么?是关于宋……”
    雁稚回摇头:“不是那个。我是想问,为什么要买那种药?不应期里不是本来也不会很想做吗?为什么还要买?”
    蒋颂曲起一条腿,遮掩胯间的反应。
    “因为觉得我会阳痿,”他道:“那段时间里我看起来真的像是要阳痿。”
    “可是你没有,”雁稚回亲了亲他:“我们在那两年也不是完全不做,你也没有两分钟就软掉,或者说动几下就射……?”
    “那不一样,”蒋颂又沉默了一会儿,艰难道:“在做之前,我不是主动硬的,你懂吗?看着你硬,和被你摸到硬、口交到硬,是两个概念。”
    然后雁稚回逼他说清楚,到底为什么他觉得算两个概念。
    蒋颂只能握着她的手放在腰下,模糊跟她解释:“我的爱人,在十几年前我看几眼就想按到床上去的人,现在躺在我的身边自慰,而我却有一种置身事外的,不想参与的感觉。那对我来说同样是种折磨,雁稚回。”
    他低声道:“就像现在,我对着你硬了,这至少可以证明,我有能力和你上床,哪怕你看起来不愿意,我也可以操到你愿意,然后继续。但像之前那样——”
    他按着雁稚回压低身体,直到她的嘴唇碰到他的裤面。
    蒋颂皱着眉,眼神挣扎,艰难道:“像之前那样,我已经很想操你,却也还要等着你主动来把我舔硬才行,这简直像是一种……施舍,我的主动能力几乎为零。”
    征服的能力消失了,引以为傲的,在女人身上开疆拓土的本事因为生理原因消失殆尽。不能借着爱的幌子主动索取生理的满足,所以对阳痿这件事闻之色变。
    男人就是这样的。
    而蒋颂承认这件事。
    “不应期提醒了我,我和别的男人没有区别。我以为我们相爱彼此忠贞不渝,但实际上我仍然骄傲于随时可以要求你回应的性能力,并为此沾沾自喜。我发现在我的潜意识里,即使我爱你,即使结婚了,我还是在通过征服你得到快感。我想做的时候,你也必须‘想做’。”
    蒋颂把雁稚回重新抱上来,吻了吻她的眼睛:“你总说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事实上我正是因为发现自己和他们一样,所以才恐惧……我既与他们一样害怕自己真的失去那种本领,又怕你最终发现我也不过如此。”
    蒋颂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妻子,她身上年轻的气息衬托得他如同一座开始生锈的古钟。
    壮阳药在这种时候作为待使用的面具出现,蒋颂时刻提防着被雁稚回发现并抛弃的那一天。
    他的年纪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以足够的自信去挽留她了。
    雁稚回温柔地回望他。
    “现在我知道了,”她道:“可我依然不打算离开你。”
    蒋颂看着妻子浓密的长发,它们铺在他半边胸膛,连香气都是柔软的。
    “至于原因,我想大概是我们相爱,”雁稚回抱紧他:“人怎么可能彻底抵抗社会与时代赋予自己的天性?就像我会为儿子姓雁而感到不安全一样,我们都有那种看起来很不思进取的缺点,但人不就是通过试图克服它们而变得更好吗?”
    “我能包容你,就像你包容我一样……况且。你说的那些,如果放到情趣里面,刚好是让我们都很享受的事情。”
    蒋颂低声纠正:“这种情趣,也未必是健康的情趣。”
    雁稚回抬眼反驳:“那怎么办,我喜欢的都是不健康的情趣,如果这样讲,从一开始我们俩就该双双殉情了。像当时刚告诉家里我们俩的事情时,我爸骂我的……”
    她故意凑到蒋颂耳边:“……‘两个人,一个恋老,一个恋童。’可已经这样了,先生,你要怎么办?”
    蒋颂记起当年雁斌勃然大怒的样子。
    毕竟谁都不会想到自己算是同辈的朋友居然会和十几岁的小女儿搞在了一起,而自己在两人打算结婚时才知道这个消息。
    蒋颂可以理解,但他当时非常反感雁斌的这句话。
    男人之间最知道怎么让对方下不来台,那时的蒋颂即将三十五岁,管理蒋家的产业游刃有余,是商界新贵中的佼佼。
    他没有在这种时候忍耐,把雁稚回揽在身后,示意雁稚回和妈妈待在一起,而后温声向着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开口:
    “关于您对‘老’和‘童’界限的定义,我不是非常认同。”
    当晚他带着雁斌留在他脸上的伤口跟雁稚回做爱,无礼冒犯至极。
    而现在,蒋颂被雁稚回刻意的语气再度弄得浑身发烫,忍俊不禁,又觉得无奈。
    “你真是……”他低头去寻雁稚回的嘴唇:“我必须要承认,过去十几年了,我还是很讨厌听到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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