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府南苑,百花园中有一片湖,望烟楼建在湖水中央,从湖畔需要走过一段狭长的石桥,方可入内。
    望烟楼外,有府卫把守,平日若非县主亲自下令,便是张合之也不得入内。
    此刻,石桥那端,两位嬷嬷不顾管家阻拦,硬要朝这边闯,她们手中有皇上御赐的令牌,那管家根本不敢硬拦,只得一面好声哄,一面派人去请县主jsg过来。
    望烟楼三层的密室中,顾诚因脸色苍白,额上汗猪划过脸颊,从那棱角分明的下颚慢慢垂下。
    他手中紧紧攥着瓷片,就在与常宁公主脖颈不足一寸的地方被拦了下来。
    盛安民风开化,女子亦可尚武,尤其是皇亲国戚中的女子,从小便会骑马舞剑,常宁的功夫是皇上亲自教的,便是这两年纵情玩乐,疏于练习,根基也胜于常人。
    就在方才那瓷片朝她袭来之时,她立即反应过来,抬手钳住顾诚因手腕。
    两人僵持不下。
    顾诚因用力握紧瓷片,瓷片的另一端朝他掌心再深几分,鲜血顺着手腕滑落。
    疼痛会使他更加清醒。
    他身体里的毒素尚未彻底散去,如今只是强弩之末,含着最后一口气在做抵抗。
    常宁也知如此,一直未曾唤人,便是想要看看他到底能坚持多久。
    可她没有料到,顾诚因竟是一个这般不管不顾之人,她几乎要拦他不住,就在常宁准备扬声唤人之际,外边叩门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焦灼的宁静。
    “殿下,嬷嬷们寻过来了。”
    常宁没有回话,望着面前这双幽暗深沉的眸子,艰难出声:“这世间,当真就没有你在意的人了?”
    言尽于此,若顾诚因但凡有一丝顾虑,都不该再继续下去。
    果然,此话出口的瞬间,他的眸光中闪过了一丝情绪,就是这丝情绪,让他分了心神……
    常宁离开之时,顾诚因被侍从重新灌下一碗掺了软骨粉的汤药,再度昏沉入睡。
    望烟楼的二层,安平县主正在帮常宁换衣。
    “如何?”她问。
    常宁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是个难驯的,不过不急,我有的是耐性,找两个人先从最基本的教起。”
    说着,她回过身望向安平,“旁的你不必插手,将他看好便是。”
    送走常宁公主,安平县主才知三楼出了何事,便是常宁不说,矮几上的狼藉也能叫人猜出。
    安平也心道奇怪,一个毫不起眼的顾家遗孤,怎会有如此胆识和身手,不过再是好奇,这人已被常宁看中,依照常宁的性子,这个人她碰不得,最好连看都不要去看。
    美人何处寻不到,安平从不会和常宁争这些,她扯了扯唇角,唤了两位有身手的侍从去三楼看着顾诚因,同时又给望烟楼调来数名得力府卫。
    第二日午后,湖畔旁的水榭中,安平县主与男宠赏花玩乐,正值尽兴时,有人来报:“县主,林家三娘子来府中拜访,是让候着,还是改日再来?”
    “哦?”想起那明艳冻人的小娘子,安平眉梢微挑,含笑道,“直接将人带过来便是。”
    林温温一宿未睡,越想越乱,越乱越怕,整个人好似魔怔一般,今日起身便拉着珍珠哭,一双漂亮的眉眼肿了之后,却不难看,反而更加令人心生怜惜。
    珍珠问她,她也不说,只抿着唇默默落泪,有些话她说不得,也不敢说,难道要告诉珍珠,她害怕宁轩被县主相中,便将顾诚因忽悠去了县主府,如今顾诚因失踪,许是被县主掳了去?
    这样说,有谁会信?
    就是她自己,想想也觉得荒谬。
    可纵是荒谬,她还是忍不住会往这个方向想,想到最后,她索性一咬牙,对冯氏谎称身子不适,要好好休息,让翡翠锁了房门,带着珍珠趁午憩之时,溜出了林府。
    路上得知是要去县主府,珍珠自是一番劝阻,“三娘可不要冲动,县主与咱们只见过一面,便是再喜欢三娘,这件事也托不得她啊,万一她怕担事,将咱们供出……”
    珍珠显然会错意,林温温也不解释,只掐着手指呆坐在那里。
    管事的将二人带进县主府,在前厅稍作等候时,林温温朝珍珠压声道:“你比我聪慧,一会儿替我多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不寻常。”
    “啊?”珍珠一脸困惑,还未来及细问,那管事的便回来了。
    管事的从前引路,林温温与珍珠跟随其后,还是几日前来百花园的路。
    周围有府卫,珍珠也不敢再问,只按照林温温说得,眼珠子四处乱转。
    林温温也是如此,直到来到湖畔,走在通往水榭的石廊上,她才端正姿态,垂眸不再乱瞥。
    水榭中,安平衣衫微乱,斜靠在贵妃榻上,身旁立着两位侍从,身着白衣,腰带松松垮垮,似乎只是随意搭了一下,并未真的系上。
    林温温从上廊时就垂着眼,这些她并未看到,珍珠却是瞥了一眼,那小脸涨得通红,也将头连忙垂下。
    “那般拘谨作何,坐下说吧。”安平开口。
    下人方才进来禀报后,安平便差人搬了榻过来,就在她手边搁着,这榻上铺着鹅绒,还撒了香粉。
    安平第一眼看到林温温时,便想到这般美艳夺目之人,若是躺在这张榻上与美男翻云覆雨,那该是何等的活色生香。
    光是想想,安平便弯了眉眼。
    侍从来到林温温身前,抬手引她过去落座,林温温余光从他身上扫过,以为自己看错,定了定神,微微侧目,看到那腰带彻底散开,她倒吸一口凉气,在那鹅绒上如坐针毡。
    安平望着她笑,“我以为那嬷嬷来我府上回礼时,你娘应当都与你说清了,没想到你竟还愿来寻我。”
    林温温清了下嗓,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传闻做不得真,我相信县主不是那样的人。”
    安平又笑,头一次发觉小女娘可以这样有趣,她朝侍从递了个眼色,“还不去给林三娘倒杯酒,润润喉咙。”
    侍从应声,来到林温温面前,弯身倒酒时,衣衫瞬间敞开,别看他模样清秀,顶多刚二十的年纪,身上的肌肉线条却结实有力,林温温只是不慎看了一眼,便顿时脸如火烧,连忙将脸别去一旁。
    “怎么了?”安平明知故问。
    林温温舌头打结,“他、他、他、他没穿衣服!”
    侍从朝她视线处横去一步,“娘子仔细瞧瞧,奴可是穿了衣服的。”
    平日里林温温最喜欢温柔的男子,就如宁轩阿兄那样,说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这个侍从话音也极其温柔,却让她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面红耳赤,又将头扭向一旁,珍珠难得鼓起勇气,将手抬起,横在那侍从面前。
    她虽有心护主,可到底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形,细细的手臂举在那里,随着湖边的风隐隐发颤。
    还真是年轻,没见过世面。
    安平挥退侍从,朝林温温道:“那日来我府中的皆是京中贵女,你可知,我为何要对你另眼相待?”
    林温温摇摇头。
    安平道:“京中传言,林家三娘生得妖艳,狐媚之相,想必你应当知晓。”
    林温温点点头。
    安平又道:“可有人当着你面说过?”
    林温温想起卢芸,想起那些当着她面窃窃私语的小女娘们,眼眸微垂,没有回答。
    看她如此神情,安平便知平日里这孩子定是个受气包。
    她轻笑一声,扬了语调,“旁人私下里也传我放荡□□,可当着我的面,有谁敢说此话?”
    她起身站在水榭中央,对林温温道:“他们说你魅惑,无非是嫉妒你容颜,若有人当你面说,拿出你五姓七望的架势,甩她一个耳光,无非传闻中再加一句,你林三娘泼辣狠毒罢了。”
    “可在这之后呢?”安平问她,“那不中听的话,还有人敢当着你面说吗?”
    这番话光是听一听,就觉得心中爽快,林温温忍不住勾了唇,可稍微细想,又耷拉了眉眼。
    安平见状,朝她迈进一步,“男人放浪那是风流,女人放浪,便是无耻□□,我问你,这公平吗?”
    林温温朝她眨巴眨巴眼,摇了摇头,“好像……是有点不公平。”
    见她并非无可救药,安平笑道,“所以,我有何畏惧,你又胆怯什么?”
    林温温张了张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无言以对。
    安平语重心长,宛如阿姊般对她道:“我觉得你不该辱没了这副容颜,既然他们觉得你魅,你便魅给他们看,让他们羡慕,嫉妒,却又奈你不得。”
    她缓步上前,将林温温面前那杯酒举到她面前,“日后有我护着你,那些所谓的贵女们,谁敢再欺你?”
    这番话说得安平心潮澎湃,听得林温温冷汗涔涔。
    到底,她也没有接过酒杯,起身胡乱行了一礼,便匆忙退去。
    望着那险些被自己裙摆搬到的小美人,安平冷嗤一声,将那酒盏丢入湖中。
    真是不争气的东西,白瞎了那副皮囊。
    与此同时,望烟楼中的顾诚因再次醒来,他比上一次还要乏力,显然是加了药量的缘故。
    他手上的伤痕已被上药包扎,屋中的纱帐已被撤下,屋里案几上的茶具皆已换成木制,还有两位侍从守着。
    见他睁眼,当中一个走上前,语气不冷不淡,“郎君醒了,可要吃些东西?”
    顾城因嗓音干哑,艰难出声,“jsg我来县主府,有几日了?”
    那侍从愣了一下,不解为何顾城因会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不过随后又想到,许是昨日公主与他说的,便回答道:“两日前到的。”
    他错过了吏部交解状的日子,这届春闱他无法参加了。
    顾城因紧紧合眼,半晌无声。
    侍从不知这些,只单纯怕他想不开,便试探性上前两步,倒水递到他手边,“郎君,事已至此,与其无用的反抗,不如随遇而安。”
    顾诚因许久后才抬眼,他接过茶水,饮下。
    侍从提来的粥饼,他也一并用下。
    每日的那份加了软骨粉的汤药,也毫不犹豫喝净。
    让他读的书,翻开第一页时,他的眸光沉得骇人……
    却也没有反抗,望着那一幅幅配合着各种工具的香艳图册,他看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林温温:顾表兄,你看得什么书呀?
    顾城因:别急,你会知道的,总有一日会用上。
    起床困难户 10瓶;
    花骨朵儿、lyl、爱吃炸鸡蛋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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