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樾抬眸,将酒杯放下。
    “你知道的还不少。”
    “我?也只是听百花田里的师兄师姐们说的。”纱羊道。
    “哦?他们都说什么?了??”
    见司樾并无伤感之意,反而还有两分?兴味,纱羊便接着往下说,“他们说,这一对美人是你的元老肱骨,跟随你两千年有余。”
    “妹妹美人琵琶性格火爆,骁勇善战,令许多大魔退避三尺;
    “姐姐美人笛温婉贤淑,掌管着混沌宫大小事?务,位同魔后。”
    “行啊,”司樾挑眉,“看来?百花田还有做情报组织的潜力。”
    “那倒也不是,只是因为凤凰一族还有仙乐坊的仙子们喜欢来?百花田。他们都是擅长?舞乐的仙子,谈论的也都是舞乐之类的话题。”纱羊道,“天上有凤君凰女,而混沌之中,最通音律的不就?是美人笛和美人琵琶了?么?。”
    听着那美妙的琴音,纱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仙乐仙谱,在?他们听来?舒心养气,可对司樾来?说却是一种攻击。
    纱羊连忙道,“你要是难受,就?出?去透透气吧。”
    她也不知道这琴声让司樾难受的是身还是神。
    “想什么?呢。”司樾拿起酒盅,“难得有那么?好的酒,不喝是傻子。”
    纱羊纳闷道,“平常也没见你多爱喝酒啊。”
    “我?不是爱喝酒,”司樾说,“我?是爱不要钱又贵的酒。”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纱羊语塞,“难怪混沌宫大小事?务都是美人笛管,换作是你,那一宫宫仆还能领到月奉么?。”
    “你这话就?小看人了?。”司樾倒满了?一杯,凑到嘴边,笑吟吟道,“不止是宫仆,大臣小卒,就?连我?的月奉都是她管。不然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捞到一分?钱。”
    “真是奇怪,你这么?抠搜,是怎么?招揽到那一文一武两姐妹的?”纱羊捏着下巴,“难道是屈打?…”
    “我?有那么?粗鲁么?。”
    纱羊摊手,“那总不能是用音律或者容貌折服她们的吧。”
    “欸,你说对了?,就?是容貌。”司樾摸着自己的脸,道,“当初她们一见到我?就?逼着我?和她们成婚呢。”
    “吹牛——”纱羊嫌弃地看着她,“你编也编得像样点吧。”
    “我?可没吹牛,不然她那‘魔后’的称呼是怎么?传出?来?的?”
    纱羊一愣,“你真和人家成婚了??”
    司樾饮酒入喉,“有过那么?一次吧。”
    “什么?叫‘有过那么?一次’,难道你在?别处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司樾不以?为意道,“凡人不过百年寿命都要三妻四妾,我?活那么?久,成个?两三次婚怎么?了?。”
    “哼,我?不信。”纱羊抱胸。
    “嗯?”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美人笛和美人琵琶是什么?来?历吗?天上地下,再没有比她们更善妒的人了?,听说她们专吃负心汉的心脏,你有了?她们,还娶得了?别人?”
    “二来?,你要是成亲,那动静能小得了?么??我?却一点儿也没听说过你的婚礼。
    “三来?,大家谈论美人笛时,说的都是‘位同魔后’,她要是真的魔后,何必多余加上一个?修饰。”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司樾,断言道,“此外,我?虽然对你过去的事?知之不多,但我?觉得你不是一个?耽于肉.欲.情爱的人,三妻四妾对凡夫俗子和一些妖魔来?说是美事?,对你,只是麻烦而已。”
    司樾笑了?。
    纱羊愈发得意,“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她本是要开解司樾的,说到这里时早就?把目的抛之脑后,倒是好奇起司樾从前的事?来?了?。
    “你认真和我?讲讲嘛,别老是哄我?。”纱羊期冀道,“那美人笛和美人琵琶有多漂亮?弹得乐曲有多好听?比之箜篌仙子如何?对了?,你见过箜篌仙子吗?”
    司樾弹了?她额头一记,“话可真多。”
    “我?什么?事?都和你讲了?,你却从来?不和我?讲你的事?,”纱羊捂着额头抱怨道,“这不公平!”
    她还要追问,蓝瑚已经?收了?琴。
    她回到桌边,发觉纱羊额头微红,咦了?一声,“师姐这是怎么?了??”
    纱羊回神,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蓝瑚,你弹得真好,感觉马上就?要突破金丹了?。”
    蓝瑚一笑,“师姐如此厚望,那蓝瑚可不敢松懈了?。”
    几人又围坐一起聊起了?天,纱羊再没有和司樾单独说话的机会。
    她余光瞥向一盅接一盅品酒的司樾,忽而想起自己和司樾说话的初衷——
    司樾看着蓝瑚的眼神,果然是有两分?孤寂在?的。
    如此想着,纱羊也不禁难过起来?。
    虽然仙魔不两立,可相处了?几十?年,她不觉得司樾是杀人如麻、不可理喻的暴徒。
    不管司樾如何看她,她都认为她们已经?算作是朋友了?。
    纱羊望向恒子箫,暗自祈祷着,希望子箫能顺顺利利的飞升,免去煌烀界的大难,也好让司樾功德圆满,回到她想去的地方。
    第113章
    从蓝瑚那里回来后, 恒子箫见了上门的白笙。
    他把自己所获奖品全都交给了白笙,让他带回裴玉门,并告知他自己接下来的?行踪。
    晚上, 他与宁楟枫一道去了宁兰忠攒的饭局。
    饭桌上都是?宁家人, 与其说是?庆功, 倒不如说是?宁家在旁敲侧击恒子箫的来历,并招揽他进入昇昊宗。
    恒子箫游历凡界时,也?曾受到过许多权贵的?招揽,应对起来熟门熟路, 加之他本也?和宁楟枫亲近, 于是?宾主尽欢,十分融洽。
    宁家几人对恒子箫心生好感,尤其是?他白日拒绝了禛武宗岳景天一事,令他们大为赞赏,在听说恒子箫要去昇昊宗参加宁蓝两家的?订婚宴后, 更是?热烈欢迎,大有趁此?机会让他入驻昇昊宗的?架势。
    宁楟枫有些歉疚, 他不想让恒子箫卷入这些琐事中来, 恒子箫不甚在意, “他们也?是?好心, 想给你找些帮手。”
    宁楟枫失笑, “你倒是?通情?达理,怎么和蓝瑚越来越像了。”
    “你的?这些玩笑, 方才桌上怎么不敢说?”有长?辈在时,宁楟枫活脱脱变了个人似的?。
    恒子箫难得?调侃道, “他们还问我为什么不跟岳前辈走,也?不看看, 我身边不就有个小岳前辈在么。”
    “你居然?开我的?玩笑。”宁楟枫说着恼话,脸上却是?笑了,“不过…我真?的?像岳前辈么?”
    两人在月下漫步,宁楟枫左手负后,冠玉似的?脸上蒙了一层霜白的?月光。
    恒子箫点头,“外人面前,你确实有两分岳前辈的?风采。”
    “是?么……”受了夸奖,宁楟枫却并不高兴,反而一叹。
    “怎么?”
    “没?什么,”他摇头,“你也?知道,刀枪棍棒,唯剑乃百兵之君,其余三者皆入不了清流的?眼。可天下第一剑却在禛武宗,这对我们昇昊宗来说,可谓是?如鲠在喉。”
    他走到一处假山停下,转身看向恒子箫,“我五岁学?剑,不止是?我,所有宁家子弟都早早学?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昇昊宗能出一位不输岳前辈的?剑修。”
    恒子箫了然?,“想必你从小就在昇昊宗里听说了不少岳前辈的?事。”
    “是?啊,他是?天下剑修之楷模。”宁楟枫对他道,“你看化城之中,有多少修士都着白锦长?袍,就是?因为岳前辈喜欢穿白,所以天下剑修都崇尚白衣。”
    恒子箫微讶,“竟是?这个缘故……”
    他印象之中,名门大宗子弟的?确都偏爱白袍,就连赵尘瑄都是?一身白,原来是?在模仿岳景天的?穿着打扮。
    他忽而想起,“你好像也?有不少白衣。”
    宁楟枫点头不语。
    在众人眼中,岳景天就是?最完美?的?剑修,他的?一言一行都值得?学?习效仿。
    宁楟枫在长?辈的?要求下,从小耳濡目染,难怪恒子箫会觉得?他在外人面前有几分岳景天的?姿态。
    “可你决赛时穿了一身青。”
    宁楟枫笑道,“你是?万年不变的?一身黑,我要是?再?一身白,那不成丧礼了么。”
    他这话是?玩笑,可恒子箫却听出了背后的?深意。
    宁楟枫是?天之骄子,他有自己的?骄傲,绝不屑活在他人的?阴影之下。
    恒子箫支持他,道,“我觉得?你穿玉色好看。”
    宁楟枫一愣,继而扶额,摇头笑道,“幸好没?有旁人在,否则你我可就说不清了。”
    “说不清什么?”恒子箫不解,他是?真?的?觉得?宁楟枫没?必要连衣服都照着岳景天来。
    宁楟枫指了指天空,“荷塘月色,深更半夜。你和我说这些话,传出去可不得?了。”
    恒子箫一怔,随即锁紧双眉,“你我堂堂正正,你又是?快要结缘的?人,想的?都是?些什么!”
    “不是?我龌龊,实在是?……”宁楟枫对上恒子箫清冽的?黑眸,心中生出两分憋闷的?叹息。
    他缓了缓才道,“你有所不知,高门权贵身边,这种事数不胜数,比娶妻纳妾还要常见。”
    “凡界或许是?,可你是?修道之人,生长?在仙门静地。”恒子箫话语刚落,宁楟枫便插话道,“日光愈强,影子越深。”
    他说罢,抿了抿唇,“上三宗又如何,水上清芙蓉,池下烂淤泥。”
    恒子箫知道宁楟枫排斥那权贵的?身份,却不想他竟厌恶到了如此?地步。
    看着宁楟枫脸上的?抑郁,恒子箫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他还未向师父坦白灾星的?身份,却已读了两本圣贤书。
    他一面学?习那些圣贤之道,一面又觉得?自己不日就要被赶下山,继续当一个乞丐。
    这两股情?绪天上地下,裹挟着他,使他万分难受。
    如今的?宁楟枫是?否也?是?这般心境?
    他有鸿鹄之志,想做一个坦荡君子,却又深陷泥淖,无可奈何。
    “别想太多了,”恒子箫搭上他的?肩,“你若再?胡思乱想,早晚会有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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