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飞雪在学医,她喜欢穿仙气飘飘的白衣,偏偏剑术平平、根骨资质也平庸,想靠剑修通过结业万万不可能,便心生了悬壶济世的念头。
    可医修一门晦涩深奥,并不输给符箓,光入门的毒经医经就多达十来册,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楼不危本人也喜欢天资聪颖的学生,他思维跳脱,常常不管不顾地随意教学,上一炷香讲“鬼面疮”,一炷香未尽,又忽地兴致勃勃讲起了“走火入魔该如何医治”,根本不管医修弟子能不能跟上。
    让她吃尽了苦头。
    他道,跟得上是正常,跟不上就是天资愚钝,完全不顾新入门弟子占了多数。
    而年轻少年心高气盛,谁愿意成为师长口中的愚钝之流,只能自己绞尽脑汁想办法了。
    虞飞雪很快注意到了石头笔这个小玩意。
    她把这有用的小法器跟秦巡说了,秦巡拿在手里,研究了一番后,脸庞勾起一丝嘲讽,他高傲评价:“雕虫小技。”
    秦巡瞧不起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归元宗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大门派,门派内有精妙绝伦的剑法,除此之外的符箓、丹药、炼器都是雕虫小技,都是外门弟子未来做杂役学的。
    所以他道:“飞雪,这小玩意儿都是那些庸庸碌碌的外门弟子需要的东西,因为他们未来要做杂役,有一技傍身,便多了一份保障。而你没必要这样,你是天之娇女,未来奴役他们即可。”
    秦巡想也不想,把剑术之外的东西一律归为雕虫小技,他的目标是成为一名八荒强者。
    而什么是强者?
    自然是实力超群的人,一剑可石破天惊、翻江倒海,快意纵横者,才是强者!
    虞飞雪在虞府时,就被养得不谙世事,一听便道:“原来如此,他们真是可怜。”
    她想起了自己在虞府钟鸣鼎食、肥马轻裘,被婢女仆童环绕的小姐生活,也想起了那勘破天机的批命,忽然感到学医太辛苦了,她未来陪着秦巡,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仙女就好了,没必要吃这种苦。
    想到这里,她搁置了石头笔。
    随着那石头笔出了一阵风头后,炼器峰的弟子才收到消息,他们心有不服,“什么小法器,我们炼器峰的弟子会不知道?”
    他们找了门路,要来了一支笔,乍看之下他们皱起了眉头,因为平平无奇。
    他们是行家,随便拆开就知道了构造,“原来是凝音石,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凝音石,一种能凝结声响,感受到灵气,会发出轻微嗡鸣声的矿石。
    “一点小聪明而已,我也能造。”、“这敲击手法太原始了。”点评声不绝于耳。
    自以为拆穿了把戏后,炼器峰弟子的骄傲又回来了,一个师兄却平静开口:“凝音石在矿山随处可见,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那你们想过,拿它来冶炼、制造法器吗?”
    众人面面相觑,还真没有想过。
    这种东西有谁需要啊?
    他们平时都在为剑修弟子打造神兵利器、为音修弟子打造乐器,根本想都没想过。
    可等这石头真的问世后,大家看见那些新弟子乃至老生欣喜若狂的表情,才后知后觉,这玩意儿是有人需要的。
    说实话,这有点像打破了认知,捅破了一点谁也没想过的窗户纸。
    “听说搞出这个小东西的弟子才三岁。”师兄最后一句话,如同压倒骄傲脊梁的一根稻草,又似一记重锤,敲得炼器峰弟子七魂六魄都在震动。
    众人:“!!!”
    不是吧才三岁,这样聪明的小孩子,他们炼器峰要了!
    第25章
    一段时间过去。
    叶清很快就适应了上学的日子,月中的大扫除很快也接踵而至,小宝宝心慌了一下,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心想日子怎么那么快呢。
    没有一个小孩子愿意打扫卫生的,没有!
    这一日他还被郑先生叫到了隐学居,在叶清看来,这隐学居就是传说中的老师办公室。
    郑云霄在静静看书,见他来了,从架上取来厚厚一沓纸,“你的课业我已经批改好了,你拿回去更正吧,一道最基础不过的春风符,其他师兄效果完美,唯你错误百出。你不识字这点,给我教习带来了很多麻烦。”
    叶清接过符纸,沉默不语。
    好半天,他才鼓起勇气,握紧小拳头说,“先生,我认识好多字了!”
    人类幼崽语气软软,没有什么威慑力,即使是顶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我很乖”的气息。
    “哦?”郑云霄眼睛一眯,温和地说,“你认识很多字了?那这个字你认识吗?”
    修士性情洒脱,提笔纵横又从容,郑云霄以手作笔,在空气中写下一个泼墨狼毫的字。那一笔一痕蓄势待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如一把出鞘的刀,行云流水,矫若游龙。
    人类幼崽看懵了,圆溜溜的眼睛一错不错,嘴巴微微张开,看着一撇一捺组成了一个好复杂的字,这是什么字,好多笔画……
    轻而易举的,从他傻愣愣的表情,郑云霄读出,叶清还没学到这个字。
    “回去吧。”他轻轻咳嗽两声,面上淡淡微笑,一句指责也没有,却让人类幼崽有小情绪了,心里感觉十分委屈。
    情绪类似于“呜呜呜老师又欺负我,从明天开始,我要做一个逃学的坏学生”,可终究不敢,他低着头跑走了。
    人类幼崽跑走了,郑云霄薄唇微弯,似乎心情很不错。
    隐学居内其他先生见状,脸上浮现若有所思,试探地问了一句,“云霄啊,你很欣赏那个学生?”
    身为师长,人人都喜欢天资聪颖的学生,却没有想到,郑云霄竟对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孩童态度很不一般。这个叫叶清的小娃娃,可爱是可爱,可天资并不聪颖呀。
    郑云霄语气平静,微微一笑,陈述了一个事实,“十年后我便是长老,膝下可收一个弟子。”
    这话只说了一半,却等于全都说了。
    郑云霄十年后会晋升长老,长老才有收徒资格。而归元宗这批新弟子,恰好十年后结业,一般会走向两个命运,一个是成为优秀弟子顺利进入内门,一个是留在外门成为杂役弟子,一辈子平平凡凡、庸庸碌碌。
    如若被一名长老看上去,则不需要考虑这些了,完全是一步登天。
    谁也没想到,一个刚入门的人类小孩,竟比旁人提前十年锁定了内门弟子的名额,这无异于一场天上掉馅饼的机缘。
    岁月极为漫长,修为越是高强的修士,实际上越是寂寞,膝下无子无女的,都很愿意收徒。
    可收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孩子、徒弟就等于一个修士在世的尘缘羁绊,一个烙印在心口跳动的疤。天道在上,一个修士如果收徒,渡劫之时,不仅要解决自己的因果,还要一并承担弟子的因果,所以修士大能收徒,从来慎之又慎。
    郑云霄翻开叶清的名录,对这份弟子录,他早已倒背如流,不过这一次,他不是看弟子录上,叶清又挣了多少灵石,他另有用处。
    他手指轻动掐算了两下,算出了叶清十六岁能到练气三层,突破几率仅三十,这已极为不易。
    世人皆知,收一个五灵根的弟子,天资起跑线低于人,就要多操心。郑云霄性情爱笑内冷,可他既已决定收徒,他就有这份耐心。
    毕竟徒如半子,一生一世,既然有那个想法,便要为之计长远。
    只是郑云霄再度掐指轻算,神色怔了一怔。
    他算出了叶清的天资,算出了对方十年内会进行一场伐髓洗经,可怎么伐髓洗经,叶清的实力也不会暴涨,不是一个强者的命运,可这命格太强盛了,强盛到他以为自己算错了……
    他算出了叶清跟他的师徒缘寡淡,也算出了对方的未来,像春风一般清新温柔,又天空一般湛蓝耀眼,无需十年,就有无数人众星捧月般围绕在他身边,无数修士大能趋之若鹜,想收他为徒,可……这究竟是为什么?一个资质平庸的五灵根,十年后也没有逆天改命,依然是五灵根,究竟有何魅力?
    苏遮也惊讶了:“云霄一卦,价值连城,你竟一天送出去了三卦?”
    修仙大城里,想求郑云霄一卦者数不胜数,可卜卦一途是勘破天机,没有足够的好处,卦师一般不会轻易出手。
    更何况,勘破天机一事,卦师最好自己知晓,一旦泄露出去,很容易招惹杀身之祸。前段时间云州城,一位炼气期卦师被一剑刎颈的事才传出来,令修真界无数卦师哗然,只当是那卦师预中什么不好的事,被人恼羞成怒杀了。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结果郑云霄,竟然为一个学生,随手就送出去了三卦。
    郑云霄面色凝重,兀自沉思在叶清那奇怪的命格中,没有心情理会他。
    “!!!”如果叶清在这里,听到“一卦价值连城”,一定会小脸震惊惊,大喊“老师我要学算卦!”
    楼不危若有所思,他道:“那个叫叶清的小娃娃,我看他凡人根骨身娇体弱,他是不是经常生病?”
    “你想干什么?”苏遮目光炯炯有神。
    “我最近在为孩童治病上陷入了瓶颈,我金针术法高超,若他愿意能让我扎几针,我一定大有裨益。我身边也正好缺一个捣药童子。”楼不危态度十分理直气壮。
    苏遮想了一下,那三岁幼童,小臂膀嫩如藕节,被扎一针,搞不好会受惊吓然后哭出来。
    他当即语重心长,“你还是做个人吧。”
    话音刚落,苏遮想了想,忽地也自言自语道:“听说那孩童有一点炼器天分,不知道在炼丹上有没有天分。”叶清才上了两趟炼器课,就折腾出一个风靡半个宗门的小玩意儿,让归元宗最近热闹了许多,这样的小孩无疑是有趣的。
    郑云霄:“……”
    这群人是怎么回事,都想跟他抢弟子吗?
    那玄妙莫测的批命,郑云霄无形之中竟信了一半。
    另一边,叶清找同窗要来了一张归元宗各峰地图,他要去扫地了,得先弄清楚临泉山的方位如何。
    搞清楚后,他抱着扫把和簸箕,小脸陷入了长长久久的呆滞。
    归元宗由各大山峰组成,景致仙云缭绕、灵兽遍地,其中临泉山在主峰之上,山体高耸入云,鸟兽绝迹。别的山峰花木葱茏、苍翠碧绿,还有彩虹为桥,怎么看都是洞天福地鸟语花香之地,临泉山却萧萧索索、极为寒冷。
    叶清刚踏入一刻钟,叶子没扫几片,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唐希如临大敌,他毫不犹豫就道:“清清别扫了!再这样下去你要发热了!”
    “嗯!”叶清乖乖点头,他想都不想,立刻哒着小脚跑走了。
    仙鹤目瞪口呆,见到这个受罚的小弟子,连一炷香都没坚持住,他刚想喊一句“别走,仙君在看着你呢”,已经迟了。
    那幼崽已经丢下扫把和簸箕,长长的石阶,一步做两下,忙不迭地跑下了山。
    “!!!”仙鹤心情顿时恨铁不成钢,凌霄仙君在看,这么好的登仙梯已经递到面前,仿佛老天爷抓着一个人的脸强行要喂饭,这个人类幼崽居然还能把好机会错过,没有把握住,真是太可惜了!
    这一幕沈逐都看在眼底,他神色淡淡,几乎面无表情。
    在修真界,修士的居所往往跟实力挂钩。
    归元宗是仙门魁首第一大宗,而凌霄仙君是宗门第一强者,离渡劫只差一线,因此他的云水居高高在上,俯瞰宗门,是一片无人敢侵扰的洁净之地。
    很少有生人涉足,即使是掌门,一年到头也不会踏入几次。
    修士为了修道,一辈子本就如此寡淡,无牵无绊。
    更别提沈逐是一个性情淡漠的人,他的居所由他心念控制,云水居常年漫天冰雪,河流冰封,没有潺潺的河流。
    居所便是他的心境映射。
    他是一个寂寞如雪的人,即使他不这样认为,不过景由心生,一个小孩子不喜欢临泉山是正常的。敷衍罚扫,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临泉山很大,有沉剑池、有玉台、云水居,十日之期短暂,扫也扫不完。一名天生的修士,素来有及时止损的习惯,要么做,要么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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