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应春和的动作其实很生涩,说是吻都有些勉强,仅仅只是嘴唇轻轻一碰。
    就在他想要撤开时,后脑勺被任惟托住又摁了回来,加重了这个吻。
    任惟的嘴唇温热,呼吸也热,轻易地就将站在窗边吹了一会儿凉风的应春和烘热了。应春和的手抬起来想要将任惟推开,却被任惟抓住了,扣紧,深深浅浅地吻着,罩进任惟的世界里,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空气里好似有什么东西潮潮的,又下雨了吗?
    那任惟明天还走吗?能走吗?
    分开之时,应春和的唇是红的,双目是湿的,睫毛颤了颤,面上有几分迷茫。
    任惟先发制人,“应春和,你不是说不是能亲嘴的关系么?你干嘛亲我?”
    应春和咬了咬牙,“你追我,你当然不能随便亲我,但是我可以。”
    任惟挑了下眉,下一刻便将脸凑近到应春和面前,“那你再亲一次吧。”
    “别得寸进尺,任惟。”应春和将任惟的脸推开,心说嘴巴现在还痛着呢,任惟有病吧亲那么重,感觉要把他吃进去一样。
    任惟面露遗憾和不满,“在我梦里,我们每天都亲好多次。”
    应春和翻了个白眼,“那你继续去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话虽如此说,但事实确实同任惟所说那样,应春和从前跟任惟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接吻,哪怕是吵架了也会。有时候是应春和生的气,任惟会把他亲到消气,一下又一下。
    任惟这个人大多数人看到他的时候,都想象不出他私底下会是这样一副样子,在亲密关系里粘人又热切,喜欢一切能够与恋人亲密无间的事,牵手、拥抱、接吻,也喜欢不断地表达爱意,直接、坦荡。
    但应春和现在暂时还不想跟任惟说这些,他看着任惟心烦,对上对方微红湿润的嘴唇更烦,恨不得捶自己一下,好好的,冲动什么。
    现在好了,一切都乱了套了。
    “应春和。”任惟捏着应春和的手指,轻轻地揉他的指腹、骨节,莫名温存,将他乱了套的思绪重新理顺,“我走了以后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
    说不清是因为刚抽完烟,还是因为刚接完吻,应春和的声音是哑的,听来有几分慵懒,“随你,爱打就打,我不会接。”
    任惟低头笑了一下,“那我每天晚上吃完饭给你打吧。”
    应春和偏头看他,想说的拒绝话语在喉咙里滚了滚,出口就变成了轻轻的一句“嗯”。
    任惟的肩膀听见回复后松了松,应春和心很软,他早就知道。
    “应春和,别担心,这次不会让你找不到我。”任惟捏着应春和的手指这么说。
    应春和从烟盒里取烟的动作一顿,总算回过味来任惟突然这么磨磨唧唧,这么粘人都是在干些什么,是为了让他放心,为了让他安心。
    如今的任惟跟从前不同,他们的处境也跟从前不同,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度上演。
    “嗯。”应春和轻轻地应了一声,将烟盒合上了,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再靠抽烟来让自己镇定下来。
    离岛的轮渡是在上午,任惟起得很早,应春和装睡没有去送,也没有人来叫醒他。薛婆婆也没有,可能是被任惟交代了。
    任惟自己倒是走进来看了一眼应春和,站在他床边好一会儿,跟个柱子似的。就在应春和快要装不下去时,他听到任惟说,“应春和,我走了。”
    应春和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门重新被关上之后,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洇湿身下的枕头。
    [应春和的日记]
    2023年7月13日
    对一个在海边长大的人来说,海鲜过敏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好像上天从一开始就告诉我,我不属于这里。
    但我在遥远广阔,繁华热闹的北京找不到我的归处,我想我也不属于北京。
    任惟,在你凝望着我的眼睛,向我保证你会回来,不会再让我找不到你时,我好像听到了那个答案。
    吾心安处是吾家。
    第42章 “他想应春和了”
    “终于晓得起来了哇。”薛婆婆见应春和从房间里出来,笑着揶揄了这么一句。
    应春和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嘴硬道:“昨晚睡得太晚了,没能起来而已。”
    薛婆婆哼了声,将应春和看得透透的,“我还不知道你?从小你就是这样,你爸妈出趟远门从没去送过,每次都假装赖床起不来。”
    应春和讨厌离别,所以尽量避免送别。
    见谎言被戳破,应春和干脆不解释了,“他走多久了?”
    薛婆婆抬头看了一眼钟表,“有好几个小时了吧。”
    裤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震得那块贴着的皮肤都有些发麻。
    手机掏出来一看,是任惟发过来的消息。
    [任惟:准备登机了。]
    附带一张登机牌的照片。
    “他已经到了机场,上飞机了。”
    应春和看完消息,将其转述给了薛婆婆。
    “好好好,叫小任路上注意安全。”薛婆婆放了心,笑着道。
    很奇怪,原本因为任惟的离开而惴惴不安的心,在收到任惟的短信后,落了地。
    应春和在心底叹息一声,回复了任惟这条消息。
    [应春和:一路顺风。]
    夏天绣球的需水量极大,应春和吃过早餐后,便去了院子里给无尽夏浇水。
    正浇着水,有个身影从半开着的院门里溜了进来,爬至应春和的脚边,用爪子扒拉了两下他的裤腿,轻轻地发出一声细长的“喵——”。
    应春和拿浇水壶的手在空中一顿,低头看脚边的不速之客,语气冷漠,“不就喂了你一次吗?你怎么还赖上我了?”
    小猫听不懂,以为应春和在跟它开玩笑,在地上打了个滚,白色的毛沾了一圈的泥土,头顶还蹭到了几根杂草。
    这副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应春和弯了弯眼睛,但依旧没松口,“卖萌也没用,我不会养你的。想要养你的人不在这,我可不像他。”
    “喵——”小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应春和,一脸懵懂。
    看它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应春和到底没让它直接出去,捏着它的后脖子将它一把拎了起来,带到水龙头附近打算给小猫洗个澡。
    哪知小猫刚被水管里流出来的水淋到,就应激似的喵喵喵叫着跑开了,上跳下窜,溅了应春和一身水。
    应春和狼狈地抹了一把脸,耐着性子哄小猫,“过来,洗个澡,洗完给你吃小鱼。”
    浑身湿漉漉的小猫抖了抖身上的水,委屈巴巴地喵了一声。
    “两条,给你吃两条鱼。”应春和加大筹码,朝小猫伸出了手。
    小猫像是被他的诚意所打动,纡尊降贵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了回来,乖乖地让应春和继续给它洗澡。
    应春和控制好水管的水流,让其缓缓地浇在小猫的身上,以轻柔的手法搓揉。小猫这回没有逃跑,反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完全任由应春和摆布。
    用水洗干净之后,应春和去屋里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将小猫包裹住,而后用吹风机一点一点给小猫吹干毛。
    这感觉让应春和想起了那天晚上帮任惟吹头发的画面,在心底暗暗吐槽,自己怎么不是在帮任惟吹头发,就是在给任惟想养的小猫吹毛?
    这算什么?给爸爸吹完,给儿子吹?
    吹干毛的小猫整个焕然一新,黑白相间的毛发柔顺蓬松。它自己好像也知道一样,得意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猫尾巴在后面高高地竖着,神气得不行。
    客厅里择菜的薛婆婆与小猫四目相对,笑眯眯的,“哟,这是哪家的小猫啊?这长得可真好看。”
    “不是家养的,流浪猫。”应春和简单收拾了一下给小猫洗澡弄乱的地方,从院里走进来,“刚刚它在院里打了个滚,到处都是泥,脏兮兮的,我就给它洗了个澡。”
    “洗了澡好啊,干干净净的,香喷喷的多好。”薛婆婆从沙发上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念着,“昨天好像还剩了点鱼吧?拿出来给这小猫吃了吧。”
    “拿一点就好了,别拿太多,它吃不了很多的。”应春和生怕薛婆婆把所有的鱼都拿了出来,到时候小猫全舔了一遍又吃不完,凭白浪费了。
    薛婆婆却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没事啦,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啦。再说了,你又不吃鱼,小任也走了,我一个人能吃多少?还不如给小猫多吃点呢。”
    就这样,在外婆的宠爱下,刚洗香香的小猫得到了三条美味小鱼。
    小猫兴奋地边吃边喵喵叫,将三条鱼都吃得干干净净,小肚皮吃得圆滚滚的,还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舔着盘子。
    应春和去收盘子时,边上的薛婆婆笑着问了句,“小和这么喜欢,干脆将这只猫留在家里养着吧。”
    留下来吧。
    应春和垂着眼睛摸了摸小猫圆滚的肚皮,淡淡地说,“还是不了吧。”
    他没有照顾小猫的经验,也不认为自己有照顾小猫的精力。
    事实上,他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完全无法自理,整日闭门不出,躺在床上睡到天昏地暗,不知白天黑夜。
    房间里的窗户朝海,他可以坐在床上长久地维持一个姿势看潮起潮落。
    他不与外界交流,也完全失去与外界的任何联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一个人,吃饭喝水次数都少得可怜,像一株濒临枯萎的植物,等待着属于自己的腐烂结局。
    刚回离岛的那一年,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外婆从自己家搬过来跟他一起住,带着他一起在院子里种菜种花,每天做菜煮茶,才稍有好转。
    其实应春和一直知道自己不正常,早在他与任惟恋爱之前。彼时,他不以为意,觉得搞艺术创作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后来,这渐渐地开始影响他的生活,也影响他的创作,但他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他意识到自己被困住在某个时刻,也意识到自己有一部分残缺了,但暂时做不到自渡。
    应春和拍拍小猫的头,看着它的眼睛,轻声道,“如果他还回来,就让他带你走吧。”
    如果他还回来的话。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就在近处的薛婆婆凑过去帮应春和看了一眼消息,“小任说他到北京了。”
    应春和的手指不自在地蜷了蜷,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不一样了,应春和,现在跟从前杳无音信的日子不一样了。
    他或许真的会回来。
    任惟发完消息从机场出去,因为提前发过消息,助理已经在外面等待。
    “任总,先回公司吗?”助理为任惟拉开车门,轻声询问他。
    任惟身上穿的是他去离岛那天穿的衬衫和西裤,被应春和用熨斗细心熨烫过,看不出半点褶皱,他又恢复了那个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好像他真的只是去外地出了趟差。
    “嗯,回公司吧。”任惟应了一声,在车门关上的瞬间低头,看见脚上那双已经擦干净的皮鞋上有一道不明显的划痕。
    像逃课出去疯玩回来的小孩膝盖上的伤口一样,是他去过离岛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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