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文很快取了药来,亲自给晏长裕上药。
    晏长裕依然未拒绝,甚至表现得非常配合。直至上完了,他才终于?开口:“这婚事,是父皇与镇国公共同的意思?”
    当?然如此。
    若非镇国公同意,陛下又怎会下旨赐婚?这浅白的道理,太子殿下不可能?不懂。
    “回殿下,确实如此。”顾决心?中微叹。顿了顿,终究还是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属下着人打听了,此事郡主早已清楚,也经由了她同意。镇国公府没有闹起来。”
    圣旨已下,事已至此,难有回旋的余地。既如此,不如让殿下彻底死?心?。反正……殿下对郡主的感情?应也不深。
    否则,这些日子来,也不会什么也不做。
    “是么?”晏长裕淡淡垂眸,看着自己?被包起来的手,忽然勾起了唇角,“人心?易变,果真不过如此。”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曾分明说过,她对虞晋唯有兄妹之情?,做不了夫妻。可今日,食言的也是她。
    无?人敢应这话。
    晏长裕唇角弧度更深,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他缓缓收紧受伤的手,随着力?道的加深,那股疼痛也越发明显深入,刚止了血的伤口又开始渗出?了血丝。
    他却恍若未觉,唯独唇边的笑容越大。
    常文等人瞧着,此刻纵使担心?,也不敢说什么。
    “备礼,送去镇国公府,便说东宫祝贺元朝郡主与瑞王大喜。”也不知过了多?久,端坐在案前的男人再?次淡声?开口,“贺礼比平常多?加三分。”
    “……奴才遵命。”
    这些内务归常文管。闻言,他忍不住悄悄看了殿下一眼,却如往常一般,无?法从那张淡漠平静的面庞上看出?什么。
    正如殿下淡然平稳的声?音,他的神?色依然那般理智冷静。
    最后?,常文张嘴,只得接下了命令。
    “现在就下去准备吧。”晏长裕松江手,解开纱布,自己?拿着案桌上的药重新上药,边淡淡说,“你们也下去。”
    “……是。”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应好,一起退了下去。
    晏长裕没有朝外看,而是专心?又认真地给自己?上药。直到窗边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小雀,忽而叽叽叫了一声?,他上药的手才蓦然一顿。
    ——不知不觉,原来一瓶药已经被用完了。手上全是粘腻的药膏,已然面目全非。
    *
    福宁宫。
    圣旨颁布后?,洪文帝独自在殿内静坐了一会儿。许久,忽然问:“东宫那边可有何反应?”
    一旁伺候的内侍立刻恭敬回道:“禀陛下,东宫刚派人分别给镇国公府和瑞王府送去了贺礼。贺礼比平常厚了三分。”
    “到底是朕的太子。”闻言,洪文帝眉目缓和,声?音也温和了不少?,“是梓潼给朕留下的孩子,非其他人可比。太子明白朕的苦心?。”
    内侍听出?了他话里对太子的夸赞和满意,忙小心?奉承:“太子殿下向来处事周到,最肖陛下,自然不会辜负陛下所望。”
    “不错,朕膝下几个儿女中,唯独太子最懂朕心?,也最懂事。”洪文帝笑着点头。
    内侍也跟着笑道:“太子殿下可是陛下亲自教养长大,自然格外不同。”
    闻言,洪文帝脸上笑意更浓。只是须臾,想到另一个儿子,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是老三有永宁一半懂事便好了。”
    提起三皇子,洪文帝脸上刚聚起的笑意便散了。
    内侍不敢再?开口。
    此次安排刺杀的虽然是三皇子妃,但论起罪魁祸首,却是三皇子。若非他欲要杀妻另娶,野心?勃勃,生了荒唐的算计,三皇子妃又岂会做出?这鱼死?网破之举?
    便是内侍心?中也忍不住心?惊三皇子的痴心?妄想。
    便是三皇子妃当?真死?了,以元朝郡主的身份,也不可能?与他一个普通皇子做续弦。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他还妄想得到镇国公府的帮助,简直贻笑大方。
    不过这些话,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不敢说出?口。三皇子再?蠢,那也是陛下的亲子。陛下作为君父自然可以随意处置他,但他人若敢妄议,怕是得去地狱走一遭了。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与镇国公相比。
    “对了,朕记得,皇后?在给太子选妾室。”洪文帝忽然问,“算算日子,都快一个月了,这人选还未定下?”
    “回陛下,皇后?娘娘早些时候已经把众位秀女的画像送去了东宫,请太子殿下选。”内侍回,“只不过,太子殿下事务繁忙,又在养病,便耽搁了些日子。”
    “那也耽搁的太久了。”洪文帝摇头,“朕可还想早点抱孙子。等他选出?来,该等到何时?”
    许是刚被一个儿子伤了心?,洪文帝便想对另一个“懂事”的儿子更好一些。
    “派人去皇后?处,让她催催,不过是几个妾室而已,哪里需要这般麻烦?”洪文帝直接道,“也不用拘着数量,但凡太子喜欢,都给他便是。让皇后?多?上上心?,她虽不是太子亲母,到底也是血脉相连的姨母,莫要太过吝啬了。”
    “对了,还有太子的病。传孙院正前来,朕要亲自问问。”洪文帝沉声?说,“说起来,这些日子,朕瞧着,太子似乎清瘦了不少?,可是太医院没尽心??这可不行。太子乃储君,岂能?被如此轻忽!”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内侍应了一声?,忙下去办事了。
    *
    慈元宫。
    自从承恩侯府出?事之后?,慈元宫便冷清了不少?。这些日子,洪文帝多?宿在新进的美人处,却极少?踏进慈元宫。
    小陆氏虽是皇后?,但若失去了帝心?,便是皇后?也过不好。在这后?宫之中,权利和君心?缺一不可。
    所以这些日子,小陆氏过得不怎么好。
    宫权虽然还是掌握在她手中,但使起来不如往常顺利,给她添了不少?麻烦。难得皇上派人来一次,却是为了他人之事,甚至话里隐有训斥埋怨之意。
    “皇后?娘娘,陛下说了,请娘娘多?上几分心?……”内侍如实传达了洪文帝的话。
    每多?说一句,小陆氏眼底的冷色就浓一分,心?底的怨也深一层。当?内侍最后?说到,让她不要太过吝啬时,小陆氏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身子晃了晃,眼眶霎时就红了,哽咽道:“请公公回去禀明陛下,储君之事,臣妾从不敢不尽心?。陛下这话,实在是诛臣妾的心?。”
    这一次,小陆氏确实很委屈。
    虽然她有自己?的心?思,但还不至于?在为太子纳妾一事上吝啬。早在大半个月前,她便把画像送去了东宫。这一次,为了显示嫡母的仁厚,她选出?来的女子,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可都不差。
    其中几位,莫说是做妾,便是太子侧妃也使得。
    只是这些话,她却不能?说。洪文帝已然对她心?生了不满,无?论此次责任在谁,她都只能?自己?认下。
    “皇后?娘娘莫要伤心?,陛下并无?责怪娘娘之意。只是近来因着三皇子之事,心?情?不甚好,所以语气重了一些。皇后?娘娘可莫要放在心?上。”内侍安慰了几句,“娘娘的用心?,陛下是瞧在眼里的。”
    小陆氏擦了擦眼睛,红着眼说:“但愿如此吧。”
    内侍又说了几句,这才接了打赏离开。
    待人一走,小陆氏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她手指搅紧,几乎撕碎了手中的锦帕,那一刻,心?底的憋屈和怨恨与对权势的向往几乎达到了顶峰。
    “来人!”她深吸口气,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沉声?道,“去东宫催一催咱们的太子殿下,不过是几个妾室而已,何须选这么久?若是不满意,便直接说出?来便是,本宫再?为他重选一次!直到他满意为止!”
    但这话,她也只能?在自己?的宫中说说。
    真到了东宫,她非但不能?表现出?一丝不满,甚至还得哄着晏长裕。思及此,小陆氏心?中越发烦闷,站起身,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出?发,不想,东宫的人便来了。
    “娘娘,太子殿下把那些秀女的画像全部送回来了!”宫女慌忙跑进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慌,“奴婢发现,里面……里面竟有周家姑娘的画像!”
    周家姑娘?
    小陆氏起先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宫女把周玉昭的画像打开,递到了她面前,她才面色大变。
    “这……是谁放进去的!”小陆氏脸色铁青,“本宫不是已经把周氏的画像退回去了吗!”
    小陆氏又不傻,当?然不会把周玉昭选为太子的妾室。虽然周家与镇国公府关系不睦,但是亲缘还在,周家姑娘给太子做了妾,岂不是公然打镇国公府的脸?
    况且,那周玉昭还与元朝长得很像,小陆氏就更不可能?选她了。
    早在第一轮筛选,她就把周玉昭的画像挑出?来了。
    她不能?拉拢镇国公府,却也没想过得罪卫家。
    “……奴、奴婢也不知道!”宫女脸色也吓得苍白,“方才东宫的人说,不用娘娘操劳,太子殿下……不选妾室了!”
    闻言,小陆氏身子一晃,只觉头晕目眩。
    “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幸而贴身宫人及时扶住了她,她才没有摔倒,只是胸口剧烈起伏,满心?怒火,“给本宫仔细查!”
    一旦查出?是谁在暗算她,她绝对不会放过!
    至于?现在……
    小陆氏深吸口气,摘下头上的首饰,又换上素衣,沉声?道:“现在去福宁宫,此次是本宫失察,本宫亲向陛下请罪。”
    *
    宫中发生的事,很快便传了出?来。
    太子直接退回秀女画像,并宣称不再?选妾,没人认为是太子不想要美妾,只觉得是皇后?此举恶心?到了太子。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镇国公府。
    起先,元朝确实听说了东宫选妾的事,却不知,此次周家竟然也参选了。如今听闻,元朝也被恶心?得够呛。
    今世她还未见过周玉昭,前世却是见过的,自然清楚周玉昭的模样。她倒不是介意有人与她长得相似,但周家此举实在恶心?。
    周玉昭与她容貌相似,一旦周玉昭成了东宫妾,于?她来说,便是羞辱。
    说起与周家的恩怨,还要从元朝的外祖母王氏说起。王家是三代?皇商,几代?下来,家中积累了许多?财富。偏偏王家子息单薄,传到元朝的外祖母时,王家只有王氏一个女儿。
    这般庞大的家资,自然就被人觊觎。
    王氏父亲本意是想要给女儿招赘,但还来得及选好合适的人选,他便生了重病。而就在这时,周家上门为嫡长子周有提亲。
    虽不是入赘,却同意王氏诞下的第一子,随母姓,记在王家的族谱。
    周家是耕读人家,周父是二甲进士,官至知州。嫡长子周有,不过十八,便已有了举人功名,前途光明。
    王家与周家交往多?年?,关系不错,王父与周父也是多?年?好友。是以,王父考虑许久,便应下了这桩婚事。
    他很明白,只凭他的女儿一人,想要护住王家的家财,太难了。
    虽有多?年?的情?谊,但王父为了女儿未来,主动把三成家财给了周家,这三成不算在王氏的嫁妆之中。
    可惜,人心?易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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