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忌蹙了蹙眉,道:“成小君子,你是如何进来的?”
    “是啊!”晋良道:“这牢营看守的如此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
    成蟜奇怪的道:“森严?我方才进来的是时候,分明……”
    糟糕!
    成蟜心头咯噔一声,晋良和公子无忌说牢营森严,而自己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个人,这说明甚么?有人提前调走了看守牢营的守卫。
    能这么做的人,还能是谁?
    哗啦——
    牢营的帐帘子突然被打了起来,不等成蟜离开,已然有人走了进来。
    斗甯并着赵军的将领郭开大步入内,堵住了成蟜的去路。
    郭开笑起来,十分谄媚的道:“甯君子,还是您有法子,特意调开了牢营的守卫,不过……可惜了,小君子与这两个俘虏并没有说出甚么关于秦军有用的消息。”
    成蟜看向斗甯,是了,斗甯是故意放自己离开,利用自己,想要自己与晋良和公子无忌通气,然后说出一些关于秦军,甚至关于嬴政的消息。
    斗甯见他看着自己,微微垂下眼帘,目光之中泛着低落的隐忍,叹气道:“蟜儿,你不要怪哥哥,谁叫你总是向着那秦王?”
    “哥哥,”成蟜虽然是在问话,却笃定的道:“你是赵王的人?”
    斗甯苦笑一声,道:“若不是赵王,为兄又如何能活到现在,恐怕早就被若敖斗氏虐打致死了!看来……你早就看出了为兄的底细,为兄也知晓,这件事情终于瞒不住你,谁让蟜儿你如此聪慧呢?”
    斗甯说着,他的脸面微微变色,一步步走近成蟜,抬起纤细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成蟜的面颊,柔声道:“蟜儿,若要你做一个选择,哥哥与秦王之间,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
    第77章 上瘾
    “报——!!”
    樊於期折返回来,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大喊:“王上!大事不好了!若敖成蟜他……他叛变投赵了!”
    “甚么!?”
    “成蟜叛变了?”
    “怎么可能?大行人不是刚刚令人传来与韩国会盟成功的消息么?怎么会突然叛变投赵,这不合情也不合理啊!”
    “是啊是啊!”
    嬴政脑海中嗡的一声,上辈子便是在攻打赵国之时,传来幼弟公子成蟜叛变投赵的消息。
    而眼下,历史仿佛重新上演,虽然会有出入,但最终走上了正轨。
    嬴政眯起眼目,沙哑的道:“寡人不信。”
    “王上!千真万确啊!”樊於期信誓旦旦的道:“秦军使团悉数被俘,倘或不是若敖成蟜投赵,我大军如何会悉数被俘啊!”
    “王上若是不信,”樊於期还有后话:“这里有一名从使团中侥幸逃出的士兵,王上大可以问问他。”
    樊於期身后的队伍中,跟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士兵,两个黑甲武士架着士兵走过来。
    嬴政眯眼看向那士兵,道:“樊将军说寡人的大行人叛变了,可有此事,如实讲来。”
    “王上!!王上——”士兵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道:“大行人若敖成蟜叛变投赵,千真万确啊!小人亲眼所见!!”
    王翦呵斥道:“大行人既要叛变投赵,为何还与韩国和谈?你这样说辞,不觉得自相矛盾么?”
    士兵磕头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谎言啊!王上与将军有所不知,其实大行人与韩谈判,也是叛变其中的一环!韩国根本没有与我秦国联盟的意思,只是假意让大行人传出联盟的好消息,结果……结果韩人与大行人却引着我秦军的使团走入山谷,山谷早就埋伏好了赵国的伏兵,我秦军没有防备,加之大行人根本不打算抵抗,虽魏公子与晋良将军拼死一战,却……却还是不敌,如今魏公子与晋良将军被俘,我秦军使团也悉数被俘,小人拼死突围,这才勉强杀出重围,为王上报信呐!!”
    卿大夫们一听,登时窃窃私语起来:“大行人当真叛变了?”
    “魏公子和晋良将军都被赵军抓了去,这可怎么是好!”
    “看来韩国也要与咱们为敌!如今这情况,岂不是腹背受敌么?”
    “这可如何是好啊?!”
    嬴政眯起眼目,若说上辈子的成蟜叛变,嬴政不得不信,但这辈子的成蟜,已然不是当年的成蟜,嬴政最信任之人不过如此,绝不相信成蟜会背叛自己投靠赵国。
    嬴政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王翦,你速速派人前去探查,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探查。”
    “是,王上!”
    樊於期拱手道:“王上,这……您难道是不信任卑将,不信任浴血拼杀回来送信的将士么?”
    嬴政幽幽的道:“寡人如何能不信任樊将军呢?樊将军是我秦国的老将,论起资历与头等来,寡人都要自叹不如。寡人并非不信任樊将军,而是此事重大,必须小心谨慎行事,唯恐……是赵国的离间之计。”
    “来人,”嬴政滴水不漏的堵住樊於期的话头,黑色的袖袍一展,指向那士兵道:“将士兵带回去,请医士好生诊治,寡人还要亲自问话。”
    王翦立刻会意,令人将士兵带走,那士兵显然有些慌张,还回头看了樊於期两眼,这才被带走。
    嬴政的当务之急便是安抚卿大夫们,赵军偷袭,公子无忌和晋良深陷伏兵,生死未卜,一下子失去了两名得力干将,成蟜又被盖上了投敌的名头,秦军士气必然受到影响。
    嬴政安抚了卿大夫们,震慑军威之后,立刻匆匆回到幕府大帐,他走进去,王翦已然在等候。
    “王上!”王翦大步而来,死死蹙着眉头,道:“那士兵……”
    嬴政见他的面色,便知道王翦有话要禀报,沉声道:“那士兵如何?寡人要见他,仔细盘问。”
    王翦抱拳道:“卑将无能!那士兵……被带入医士营帐之后,很快便暴毙而亡了。”
    “甚么?”嬴政冷声道:“死了?”
    王翦请罪道:“卑将万死!”
    嬴政摆摆手:“怪不得樊於期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不打算留下活口。”
    王翦道:“君上,如今晋良将军与魏公子生死未卜,若是没有活口,怕是大行人投敌的罪名,很快便要坐实……”
    嬴政抬起手来,制止了王翦的话头,道:“你先下去,寡人要思量思量。”
    “敬诺,王上。”
    王翦退出幕府大帐,刚要回自己的营帐,便看到行辕门口有些杂乱,几个士兵呵斥着:“甚么人?!我看你便像是细作,抓起来!”
    “我并非细作!你们……你们放、放开我!”
    “还是个死结巴!”
    啪——
    王翦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一样东西掉了下来,是一块白色的物件儿,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异常扎眼,十足的熟悉。
    “大傩伥子玉佩?”王翦眯眼。
    王翦虽然跟在嬴政身边的时日不算太长,但他总是贴身保护,自然经常见到这块玉佩,玉佩乃是成小君子随身佩戴之物,听说是曾经供奉在秦国雍城蕲年宫中的宝物。
    王翦将玉佩捡起来,看向来人,道:“何人闹事?”
    士兵们立刻拱手道:“将军,是一个结巴,卑将们这就将人赶走。”
    “等等。”王翦询问:“这玉佩你是从何而来。”
    被士兵阻拦的男子并不年轻,看起来三十有余,文质彬彬,身材高挑,面容带着一股清高与冷傲。
    正是韩非!
    韩非风尘仆仆,喘着粗气道:“我要见、见……秦王!”
    嬴政独自坐在幕府大帐的首席,他正襟危坐,眯着眼睛盯着跳跃的烛火,面色肃杀到了极点。
    “王上!”王翦匆匆去而复返,道:“王上,有一人持半枚大傩伥子玉佩求见!”
    嬴政立刻抬头道:“让他进来。”
    哗啦——
    幕府大帐的帐帘子被打起,韩非大步入内,手中紧紧握着那半块大傩伥子玉佩,拱手作礼道:“外臣韩、韩……”
    韩非略微有些口吃,打了一个磕巴,不等他说出自己的姓名,嬴政的震惊在眼眸中一晃而过,笃定的开口:“韩公子……韩非。”
    ————
    “你会选谁?”
    斗甯仿佛一条毒蛇,他的手掌虽然温暖,抚摸在成蟜的面容上,却莫名有些滑腻,仿佛蛇皮一般。
    还有他轻声的询问,好似一条毒蛇在吞吐着信子,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若敖斗甯!!”晋良呵斥道:“你这个阴险小人!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挑拨离间?我告诉你,成蟜是我们秦国的人,绝不会站在你那面的!”
    斗甯转头看向晋良,脸色瞬间阴冷下来,寒声道:“你们秦国的人?!甚么是你们秦国的人?是你们逼迫蟜儿的,蟜儿是我若敖氏之人,何曾是你们秦人?”
    斗甯的嗓音沙哑又尖锐,冷酷的仿佛冰锥子,成蟜不由微微蹙眉。
    他似乎感觉到了成蟜的抵触,又放缓了嗓音,温柔的道:“蟜儿,哥哥知晓,你会选择哥哥的,对么?”
    晋良还想说话,公子无忌立刻对他摇摇头,低声道:“晋良将军,不要激怒斗甯。”
    晋良这才闭上嘴巴,狠狠瞪着斗甯。
    成蟜还未开口做出选择,斗甯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轻声道:“蟜儿,你可知晓哥哥这些年失去了太多……”
    斗甯被过继到若敖斗氏的家中,若敖斗氏根本不需要儿子,他只是需要一个斗氏的继承人罢了。起初觉得斗甯温文谦和,才华过人,但终究不是亲生的,后来便各种看不顺眼。
    斗甯的身上遍布着陈年的旧伤,但凡若敖斗氏一个不欢心,便会拿他扎筏子,外表光鲜的斗氏小君子,其实内地里早已遍体鳞伤,连一块完整的好皮肤也不剩下。
    “哥哥甚么都没有了,”斗甯道:“父母、家族,甚么也不剩下,只有……只有蟜儿你了,你是哥哥唯一的亲人,哥哥不想失去你,也不能失去你!任何想从哥哥身边将你夺走的人,哥哥都会一个一个捏死他们……蟜儿,你乖乖的,乖乖的留在哥哥身边,好不好?以后我们每日里在一起,哥哥都会宠着你,让着你,不叫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与伤害,蟜儿,可好?”
    成蟜听着斗甯的嗓音,一股鸡皮疙瘩爬上脊背。
    斗甯:【蟜儿会选我么?】
    斗甯:【蟜儿会如何选择?】
    斗甯:【难道我这个亲兄长,比不得嬴政那个匹夫不成?!】
    成蟜感受到了斗甯的心声,杂乱无章,惊涛骇浪,仿佛地震海啸,又似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成蟜连忙开口,轻声道:“哥哥。”
    这么一声低唤,立刻唤回了斗甯的理智,斗甯深深的凝视着成蟜,轻声道:“蟜儿,你唤的真好听。”
    成蟜再次轻声开口:“哥哥。”
    斗甯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那种惊涛骇浪和黄沙蔽日也慢慢的平静下来。
    成蟜慢慢的道:“这些年来,哥哥一个人生活在斗氏家中,一定受了很多苦,而且这些苦楚,本该是成蟜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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