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你们在的海底受‘绝地天通’影响更小,我才能传递一缕神识过来。不过,云乘月,你是我的中介,如果你死了,其他人也都完蛋,所以保护好你自己,懂了没有?”
    云乘月原本知道傅眉的秉性,不过她已经远离书院很久,几乎完全成为了“云大猫”。此时乍然听见傅眉说话,她甚至觉得很陌生、很不习惯,愣了愣才说:“我本来就不想死,当然会尽量保护自己。”
    而如果保护不了,那也只能死了,这又不是她能控制的。云乘月觉得傅眉说话可真是太奇怪了。
    “唔,你还有点生气?我还以为你会随便回一句‘知道了’……看来我的安排很有成效嘛。”傅眉听上去很满意,“总之,这个‘绝地天通’是很麻烦,王夫子他老人家正忙着破解,等他破解成功,我们就能瞬息千里,来救你们的小命了。”
    王夫子——这三个字就是保障本身。
    三人都放心了不少,也很激动,却也不无忐忑。
    诸葛聪就说:“可,可傅前辈,晚辈斗胆想问……”
    “叫我傅眉,再叫什么假模假样的‘前辈’,我就一剑杀了你。”
    诸葛聪:……
    云乘月还恍然:“哦对,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用对她太尊敬。”
    傅眉:“我只是不屑于口头的尊敬,那很虚伪!云乘月,我劝你对我不要太放肆。”
    云乘月:“哦。”
    千里之外的傅眉哼哼几声,觉得现在的云乘月很让人不爽。当然,这是好事,可她还是很不爽,有点手痒想教训她。可惜没机会了。
    “傅眉,我们想知道,王夫子大概还要多久才能解开‘绝地天通’?我们现在缺少支援,敌人又诡异强大,时间太久的话,恐怕我们都凉了。”
    陆莹此时开口。她没有诸葛聪那样的负担,很直接地就叫了傅眉的名字,也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小气泡在空中扭了几下,好像一个人原地走了几步。
    ——“我不知道,又不是我负责。你们能撑多久撑多久。现在我的神识已经传输过来,可以指导你们战斗,还可以给予你们一些力量。”
    如此,傅眉的一缕神识就栖息在了云乘月识海中。
    她不仅带来了书院的信息,让三人知道书院已经了解罗城的情况、正努力设法解决,还察看了云乘月的身体状况。
    三人里,陆莹是第二境后阶修为,诸葛聪是第三境初阶,云乘月是第三境中阶。所以,云乘月理应是最重要的战斗力,何况她的书文又很特殊,前提是——她能恢复自己的修为。
    云乘月很期盼傅眉能解决这个问题。她告诉傅眉,自己之前感觉瓶颈松动,应该可以随时恢复修为,可是她为了更深入地感悟世事、修炼道心,选择继续当“云大猫”。
    “……这段时间以来,我积累了不少感悟,理应比之前更上一层楼。可奇怪的是,我反而无法恢复修为了。”
    云乘月和傅眉在识海中对话。倒不是防着其他人,而是因为识海对话更准确、更快速,更适合在紧急情况下交流。
    傅眉也完全理解了云乘月的意思,不需要更多解释。
    她也一眼看出了症结所在。
    ——“你要突破了。”
    “突破?可是……”
    ——“可是还差一点。你现在处于一种‘将要而未至’的境界,是重大瓶颈突破前的必经阶段。这个时候,你必须全力冲击瓶颈,一朝突破后,你的修为会有质的突破。”
    ——“你的身体比你更清楚这一点,所以在积蓄力量,为了突破做万全准备。”
    云乘月有些着急:“可现在不是忙突破的时候啊。”
    ——“这我也没办法,修道就是这么回事,很多时候,好坏都不由你决定。你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努力突破。你越快突破,就能越快找回修为,也越能帮上你同学的忙。”
    “那……傅眉你觉得,我还要多久才能突破?”
    ——“修道完全是自己的事,问我也是白问。不过我估计嘛……嗯,应该十天半个月差不多!”
    “……傅眉,这太晚了。陆莹说得对,那时候我们估计都凉了。”
    ——“其实我也这么想。算了,等着我来救你吧!如果你真是预言中的那个人,你就一定不会死在这里。如果你死在这里,只能说明王夫子他们又看错了一次。”
    说这句话的时候,傅眉显得异常冷漠。这种冷漠一下就能让人明白:她并不在意云乘月本人,只在意那所谓的“预言”。
    “预言?”
    ——“现在你不必知道。好了,你要有这闲心,不如为了你的同学,继续尝试突破瓶颈。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话虽这么说,可傅眉压根不抱希望,只随口一说,就隐没在云乘月识海中。她到底只传了一缕神识过来,还是尽量少用,避免力量消耗。
    云乘月很不甘心,可也知道傅眉眼光犀利,她说如何多半就是如何。她有些气馁,只能沉默,心里却忍不下一个念头:万一可以呢?
    ……
    时间回到飞舟出水后。
    张星官的攻击掀起了滔天巨浪,更棘手的还是那由麟粉构成的巨大怪鱼。它肆无忌惮地在空中徘徊,并不急着攻击,仿佛将天空当成大海,而视万物为口中之食。
    三人站在一处,透过“防”字构筑的保护伞,仰头望着那一幕。那怪鱼比他们曾见过的任何妖兽都更加巨大,仿佛来自那些碎片般的、蛮荒的上古神话。它应该只属于古代和神话,而不是现在人类文明昌盛的世界——云乘月脑海中莫名闪过这个念头。
    “仔细看看……它的修为好像并不高。”云乘月喃喃道。
    另两人顿时看来。
    “云乘月,你能看出它的修为?”
    诸葛聪也发出了差不多的疑问。
    “我可以。你们看不见?”
    见两人摇头,云乘月若有所思:“也许我的神识已经先恢复了不少。也好,总算我还有点用,不至于完全拖你们的后腿。”
    陆莹眉毛一皱:“什么后退不后退,说什么胡话,要不是有你在,我根本出不了城,诸葛师兄也得不到接应,说不定就死在这里了。”
    诸葛聪讪讪:“陆师妹说得不错,可又何必咒我……”
    “难道不是事实?”
    “啊……是是是,陆师妹说得对。”诸葛聪转移话题,“云师姐觉得敌人是什么修为?”
    “那条怪鱼应该不超过第三境,那张星官……他有第四境的修为。”云乘月仔细地布置着神识。她的神识如蚕丝分布,灵巧柔韧、敏锐异常。无论是黑暗还是麟粉,都不能阻挡她的“看见”。
    “不过,张星官好像被什么牵制住了。他有不少灵力和海底相连,很可能就是那座海底星祠。说不定就是他囚禁了那些失踪的人!”
    云乘月推出了这个结论。
    “真的?我记得你说过,荧惑星官也在失踪的范围内。假如我们能破开海底星祠,说不定能多不少助益!”
    云乘月考虑片刻,点头道:“说不定可以。张星官修为比虞寄风差很多,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坑了他。只要虞寄风没死,确实就能发挥很大的搅浑水的作用。”
    “呃……搅浑水是何意?”
    “诸葛师弟不必在意,那只是我对荧惑星官大人的定位罢了。”
    陆莹在边上撇嘴:“我赞成这个定位。”
    诸葛聪只能苦笑:“你们还真是两个好朋友。好吧,我就假装没听见你们对五曜星官不敬。”
    云乘月顿时微笑起来,看了一眼陆莹:“对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陆莹别过头,半晌才发出一声细若蚊蝇的“嗯”。
    诸葛聪看在眼里,心中愈发欣慰。不论陆莹是不是他亲妹妹,她持有逐日弓,就说明她和他流着同样的血。她是他的亲人。他很难过她幼年过得不好,也曾偷偷担心她性格太尖锐又太复杂,可现在看她有云师姐这样的好朋友,他多少放心了:她确实有能力让自己过得好。
    “既然那两个东西,实力也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高,我们就拼一把。”
    诸葛聪下定决心:“我去迎战,你们待在这里。”
    陆莹当即反对:“我也去!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
    “不行,陆师妹,你要好好守护云师姐。她是关键,不能出岔子。你的担子也很重,不要任性。”诸葛聪说得很温和,几乎就是对妹妹的口吻。
    陆莹捏紧了逐日弓。弓臂上的花纹烙得她手心发痛。
    最后,她有些颓然地垂下头。
    “好吧。”
    云乘月闷闷道:“对不起,我拖累你们了……”
    “说什么呢!你一直都是最出风头的那一个,现在把风头让出来而已!”
    陆莹狠狠拍一把她的背,目光望向诸葛聪。
    “诸葛师兄,你千万小心!”
    小气泡从云乘月眉心飞出。它飞到诸葛聪面前,又围着他晃了一圈。
    “现在是你要自请出战?不错,还算有气魄,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傅眉愉快地说,“我也助你一臂之力!”
    小气泡往前一飞,当即没入诸葛聪眉心。后者浑身一震,身上伤口顿时愈合。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觉身体从未如此有力,灵力从未如此充沛。
    ——“抓紧时间!我的力量有限,不能浪费。”
    诸葛聪看向天空。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却染了一丝亢奋的红晕。头顶就是上古神话般的巨兽,身后则是自己想要保护的妹妹,无论如何他绝不能退也绝不能输。这情感在他胸中激荡,也令他生出前所未有的狠劲。
    他握紧逐日弓,注入自己全部的力量。那把弓箭发生了某种变化,从金红色变成了纯正的、烈焰般的红。
    在漆黑海面上,那一点红光宛若挣扎而出的太阳。
    火红的光焰升腾起来,化为一枚耀眼的文字——射。
    那不是今天会用到的字体,甚至不是篆书,而是金文。它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是一副生动的简笔画:一个小人握着一柄巨大的弓箭,正拉弓瞄准。
    古老沧桑的意蕴弥漫,化为无数弓箭的幻影。海面上响起无数嗡鸣,如同无数的人在无数的时代拉开同一张弓——
    同一张逐日弓!
    “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不是每个敌人都有机会,见识我们诸葛家的血脉书文!见识这把代代相传的——逐日弓!”
    诸葛聪脸上出现了鲜红花纹,好像是某种图腾。那些花纹让他褪去了平时的书卷气,代之以率直甚至暴烈的气息——远古的猎人们带着必杀之心拉开弓弦时,就会怀抱这样的暴烈!
    他拉开弓弦,拉到最满。
    上方的怪鱼好似感觉到了危险,登时摆动巨尾,摆足架势,眼看就要从天上一冲而下,撞破他们这把小小的、飘摇的“防”字之伞。
    ——“漂亮!这才是逐日弓的风范!”
    傅眉大声赞叹。她也在诸葛聪的眉心识海里燃烧起来。
    如此传承,如此巨力,岂能不全力以赴,肝脑涂地、山崩地裂也在所不惜?
    傅眉附着到了那一枚古老的“射”字之上。
    她附着到了——那一支射出的箭矢之上!
    书文化箭。
    人类的文字起源之际,本是一幅一幅的图画。图画将一幅场景凝固,也就将那副场景的力量凝固;它将那些或恐怖或温馨的力量带出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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