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来到这个时代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跟顾言一起过除夕。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顾言在筵席上会继续‘为难’看不顺眼的年深,毕竟顾言到了渝关后都没住在城主府,反而眼不见心不烦的住到了秦染的医馆那边。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筵席上和乐融融,顾言这次并没有针对年深,甚至还称得上是和颜悦色,摸不着头脑的顾念甚至一度怀疑顾言也‘换人’了。但不论如何,有秦染、顾言和年深在身边,这个年让顾念难得的在这个时代有了些节日团圆的氛围感。
    三天的假日之后,众人各自归城,顾念跟墨青也投入了战船的设计工作。也正因为战船‘插队’,他的分蜜机样机直到两个多月后才造好。
    准备好制糖‘流水线’的全套设备,顾念便叫来井生,吩咐他去买些甜菜回来,打算试验一下整体效果。
    “小郎君,甜菜是什么菜?”井生闻言疑惑地挠了挠头。
    “甜菜……”顾念被井生问得怔住了,糟糕,难道这个时代还没有甜菜吗?还是像白菜叫做菘菜一样,有另外的名字?甜菜在这个时代叫什么,他还真的不知道。
    “小郎君说的甜菜长什么样子,不然您画张图,我拿着图去问。”
    顾念被他问得愈发郁闷,他只知道甜菜用来做糖的的根茎长得有点像萝卜,叶子长什么样他还真不知道。
    “要不,我先去打听打听吧。”见顾念脸色不好,井生识趣地改了主意。
    井生走后,顾念便对着房间里摆的那套东西苦巴巴的皱起了脸。
    在他的概念里,能做糖或者类似替代品的基本有四样东西,一是蜂蜜,二是以麦子为原料的饴糖,三是甜菜,四是甘蔗。
    蜂蜜特性不同,麦子做粮食尚且不够,自然不能‘浪费’的大量用来制糖,所以最优的选择就是以后世主流使用的甜菜或者甘蔗作为原料。
    他这套制糖工艺,也同样是仿照后世以这两样东西为制糖原料的生产线来配置的。
    他记得当初还听奶奶说过,甜菜生长在气候比较冷的北方区域,甘蔗生长在气候温暖的南方,所以下意识的就认为北地有甜菜……
    温暖湿润的地方,顾念想了一圈,悲哀地发现,恐怕种植甘蔗的地方,不是在镇东军的地盘,就是在镇南军和安平军的地盘上。
    顾念忍不住长叹口气,这么看来,北地如果没有甜菜,他就只能考虑去南边的镇南军买甘蔗,或者试着用番薯做糖了。
    “怎么了?”年深拿着封书信,刚走进院门,就听到顾念长吁短叹。
    “失策了。”顾念把他们现在很可能没有制糖原料的问题跟年深解释了下。
    “既然如此,我们就去‘要’一块能种甘蔗的地回来。”年深把手上那封书信递给顾念。
    纸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顾念满脸问号的拆开,发现那是一封密探送过来的情报,大致意思就是平州、蓟州、幽州、沧州几地都护府最近在调动兵马,似乎准备动兵。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渝关?”
    年深点了点头,“我猜吕青是听说了镇北军这边方家三兄弟已灭其二的事情,有些坐不住了,打算趁着现在咱们还不够强大的时候直接掐死。”
    “你打算怎么办?”
    年深眉峰微动,看向南边平州的方向,“先发制人。”
    作者有话说:
    顾念: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3╰)╭
    备注:1、关于海鹘船的记载,始见于唐代李荃《太白阴经·水战具篇》中提到的:“海鹘,头低尾高,前大后小,如鹘之状,舷下左右置浮板形如鹘翅,其船虽风浪涨天,无有倾侧,背上左右张生牛皮为城,牙旗、金鼓如战船之制”。
    综合唐代、宋代、明代关于海鹘船的记载可以发现:在不同历史时期,海鹘船的外形、大小和推进方式具有多种形式。比如唐代海鹘船两舷处设有浮板,起到稳定船体的作用。宋代海鹘船每侧浮板四到六具,而到明代时已经简化为一具。
    第197章
    年深只穿着件松针纹的圆领袍,显然是在房内看完密报就直接过来的,连御寒的斗篷都没披。
    见他指尖冻得发红,顾念连忙回身倒了杯热饮子塞过去给他暖手,“你打算出兵袭击平州?”
    “嗯。”年深握住杯子,下颌轻动,“不止是平州,我打算一路往南,至少打到幽州南面的定州或者恒州。”
    按照镇东军的反应速度,等他们到了定州或者恒州,集结反扑的大军就差不多该到了。
    “会不会太急了点?”顾念原本还想着他们占领北地之后,再好好的埋头发展两年,把北地的经济基础打得坚更实些,粮仓和腰包都塞得鼓鼓的,兵强马壮,装备精良,到时候再挥兵南下,岂不是摧锋陷阵,所向披靡,很快就能横扫天下?
    “咱们不打过去,他们也会打过来的。”年深大致能猜到顾念的想法,但这件事不是他们不想打就能解决的。
    这几年里,他们在修养生息,镇东军同样也在恢复之中,有了些许出兵的底气。眼见着他们日益做大,吕青绝不会袖手旁观,现在平洲蓟州等地的异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就让他们来呗。”顾念撇了撇嘴,他们当初选中渝关,不就是因为这里易守难攻,占尽地利么?以他们渝关现在的兵器装备,镇东军绝对攻不下来。
    当初镇东军被契丹连破十一座城池,至少赔进去十几万的兵卒,损失极为惨重,这几年虽然能会恢复些,但实力肯定照当初出兵拿下长安的时候还是打了不少折扣的。
    “既然一定要打,不如以攻为守。” 年深放下杯子,提笔在桌案上勾勒出一张大梁的地形草图,顺着平州、蓟州、幽州、定州、恒州的位置画出一条出兵路线图,然后又圈出了旁边的水道,“把战场放在这里,才会尽可能的减轻对渝关和北地的影响。”
    看到年深标出的水道,顾念才恍然领悟年深的意思。
    渝关城和北地现在物资不足的部分,大致有五成靠秋浓渡的货船从南方购买补给,三成依赖凉州那边补给,这八成加起来走的都是水道,剩下的两成,则是靠着那些零散行商的商贩们带过来。
    这些物资从渝关经转,再分散到他们身后现今的二十几个城池。
    这次既然多个州县调动兵力,镇东军肯定想将他们彻底铲除,永绝后患,显然不会小打小闹善罢甘休,大概率会出现围困他们的情形。
    如果真的按照他刚才的说法,死守渝关,那么这条物资补给线基本就全部瘫痪了。到时候别说发展经济什么的,渝关以及其它城池去年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生活,立刻都会大受影响。
    要解决这个问题,一就是重新启用陆路运货线,从草原绕行过来,二是开辟更远的海道航线。
    秋浓渡的货船航线,基本是沿着内陆的运河航线走的,最初也只走到蓟州,只有最后到渝关的这一小段,是后来经河道入海,额外拓展增加出来的。
    海上风浪大,天气变化无常,比在内陆的运河的行船难度大大增加,单是这一小段临近海岸线的路线,就让秋浓渡的货船吃了不少苦头。
    如果全程走海道,速度无法保证不说,危险性也肯定会大大增加。
    至于那些零散商贩的部分,恐怕更是会直接‘消失’。
    而按照年深的计划,主动出击,先发制人,战场的位置就会被‘带’到定州和恒州附近,届时两军僵持的位置距离运河水道尚有距离,除非镇东军封锁河道,否则定然会将这场战事对北地的影响降低到最小的范围。
    死守渝关只是当初他们兵力不足的最保守做法,以他们现在的兵力和状况,完全可以打得更犀利些。
    就是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到时候方曜日听到咱们跟镇东军开战的消息,会不会不安生?”顾念皱了皱眉,想到另一件事。
    契丹人那边他倒是不太担心,从上次方曜月倒台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趁火打劫出手抢几个临近的城池来看,契丹那边应该是被上次兵败伤得太重,现在的战力远远还没有恢复,所以主和派占了上风。
    年深显然早就想到了这点,用笔又圈出了跟方耀日靠得最近的利州和青古,“以他的性格,会出兵的概率不大,不过,以防万一,那边还是要请你阿兄帮个忙看着那边。”
    方耀日这人其实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力一般,所以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只想着偏安一隅。
    他的性格在方家三兄弟里也是最为保守和平和的,平和到了甚至有些窝囊和懦弱的地步。否则他身为嫡子长兄,又是第一个进军营掌权的,占尽时间和身份上的优势,怎么会还是压不住两个弟弟,最后闹到镇北军‘三分天下’,四分五裂的地步?
    渝关这边在一年之内,接连掀翻了方曜月和方曜星两人的大本营,战斗力彪悍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所以站在方耀日的角度,即使知道前面开战的消息,也未必敢动手。
    当然,也不排除他会被人煽动或者出于某些特殊目的情况下突然出击,所以稳妥起见,年深才想着让顾言帮忙看顾一下那边。
    毕竟他们跟镇东军开战,安番军明面上却没有跟镇东军撕破脸,也不方便去前线帮忙,正好可以留在后方,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嗯,我阿兄在的话,倒是不用担心。”顾念点了点头,顾言既然连年深都能拖住许久,防个方耀日自然不在话下,“其实认真想想,从平州到恒州这一线,到时候打下来是咱们赚的,打下来守不住,再退回来,咱们也不亏。”
    “咱们一定不会亏,”年深又提笔从凉州往东边画了一条线,“因为咱们这次是东西并进,声东击西。”
    “你阿叔那边也要出兵?”顾念的眼睛霎时瞪大了一圈,几秒之后也明白了。
    年深当初忍辱负重来到平州的目的之一,就是为凉州争取修养生息的时间,现在那边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确实已经粮草丰足,实力日渐鼎盛,说白了,就是他预想中的几年之后北地军队的样子。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嗯,原本阿叔最近来信,就在跟我商量出兵的时机,现在镇东军正好送了我们一个好时候。”年深说得有些口渴,拿起刚才那杯饮子一饮而尽,顾念连忙又拎起执壶帮他倒了一杯。
    “到时候,我们这边先发制人,主动出击,镇东军可以调遣的兵力势必就会都被吸引到东线来,”年深对着地图给顾念解释,“吕青那边的元气也没有完全恢复,将能调动的兵力全调动到东线的话,西线的防范力量必定会变得薄弱,到时候镇西军趁势出兵,必然会有收获。”
    “耐撕!”顾念看着那张图,豁然开朗,“也就是说,镇东军继续留在咱们这边,镇西军就可以一路东来,长驱直入,镇东军调兵回去救西线,咱们这边就可以将地盘继续往南推进,到时候吕青的镇东军夹在中间,左支右绌,顾此失彼,咱们却可以东西照应,随机应变。”
    见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年深便点了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那还等什么,兵贵神速,抓紧时间快去准备啊!”想到这次镇东军算计他们不成反而会吃个大亏,顾念立刻神清气爽。
    年深:……
    当天晚上,年深就召集相关人等,宣布了这个决定,并随即点列了将要带出去的兵将。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他们的特攻队人数已经由原本的一百人扩展为五百人。这批人不但武艺精湛,以一敌十,堪称精英中的精英,而且各有所长,再加上精良的装备,这次出击,自然仍旧是攻城拔寨的主力。
    除了攻城越发得心应手的特攻队,自然也少不了骑兵、步兵以及带队的将领。
    镇西军那边后来派过来的五名战将,萧云铠、杜泠、完颜兄弟都赫然在列,唯有叶九思被留在了渝关城负责防守任务。
    以叶九思的性子,自然也跃跃欲试地想着跟去打镇东军,但等到最后,年深都没点他的名字,小世子那张瓷白的小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盘点过后,能够抽调出战的兵卒大约有一万四千人。大军整装待发,整个渝关城都以准备军需为目的忙碌了起来。
    五天之后,年深率领这支万余人的大军,浩浩荡荡的直取平州。
    渝关城这边却丝毫没有松懈,按部就班的开始了第二轮的准备工作。大军出击,一是后勤方面的军需补给要按时按量的跟上步调,二是要准备接管城池的人手。
    虽然平洲、蓟州、幽州、定州这几座城最终未必能全留在他们手上,但为了让年深那边能够全力对抗镇东军,顾念和墨青还是把这部分事情的规划和执行接了过来。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顾念便跑去找墨青确认每个城池的最终接管人员名单。弄完名单的事情,担心小世子轮不到上战场会闹情绪,他便跟墨青打听了下叶九思的状况。
    “面上没怎么样,心里憋没憋着就不知道了。”墨青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有点担心。
    “我去看看他。”顾念起身朝叶九思住的那个小院走。
    远远隔着花墙就能听到院内挥动兵器的风声,等顾念走到院门口,果不其然,院内银光皪皪,叶九思正拿着那根墨青特意帮他打制的银枪,扎、刺、挞、抨,舞得虎虎生风。
    “师父?你怎么过来了?”看到顾念,叶九思立刻停了下来。
    廊下站着的两个小厮一个忙不迭地跑过去接枪,一个上去给小世子递布巾擦脸。
    “担心你这次被留下不开心。”顾念想了想,还是决定单刀直入。
    “刚开始是有点的。”叶九思没有否认,抓起布巾擦了把脸,“但三郎后来跟我解释过之后,我就明白了。”
    “年深后来找过你?”出兵之前他都忙成那个样子了,居然还硬挤了时间,果然还是把小世子当亲弟弟疼的吧?
    “嗯,他告诉我,这样安排,一是因为渝关城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必须托付给能力和人品都信得过的人,二是镇东军被逼急了,未必不会考虑绕海而来,让我在海岸线布防上也要做好准备。”
    年深这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既给了叶九思面子,也大半都是实情。尤其是海岸边布防的这个部分,由带领水军的小世子来负责,自然最为合适。
    “看来我是瞎操心了。”顾念拍了拍叶九思的肩膀。
    叶九思朝顾念挑了挑眉,“其实我知道,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不够强,我如果强到像吴鸣那样,三郎肯定还是舍不得留下我。”
    “你也想做天下第一?”顾念眉眼微弯,笑着调侃了小世子一句。
    “想啊,当然想。”叶九思看向顾念,“师父,你还记得当初你被绑架救回来之后,咱们在马车里谈的那些话吗?”
    哪些话?顾念一时有些愣怔。
    “你说咱们两个都不如三郎可靠,但是还有时间努力,希望等到我们十九岁的时候,可以像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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