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意识流了!
    ……
    临近汇报的日子。
    张婴冥思苦想两日,实在是不想出来了,他决定去找当事人问问情况。
    张婴先进入咸阳宫找仲父,没想到嬴政和赵文居然都不在,还是在路上偶遇的如桥告诉他,说:“阿婴婴!最近朝堂因春令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
    父皇和长兄一起出宫,也不知道他们去是散心,还是调查具体情况去了。”
    “啊?都出去了?”张婴捏了捏眉心。
    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在这种关键时刻,嬴政与扶苏会就这么离开?
    如桥道:“不过他们也就刚离宫半个时辰不到,要不我陪你追过去?”
    张婴在“追过去”和“与李斯和姚贾打交道”中犹豫……好像也没犹豫几秒。
    张婴果断道:“走!我们追过去。”
    ……
    一辆双马的厚帘蓬车缓缓驶上了秦直道,三十位黑铁骑踏着飞扬的尘土,紧随其后。
    不到一个时辰,厚帘蓬车在一处灯火辉煌的大院宅子前停下。
    张婴与如桥两人被内侍扶着,走下了马车。
    张婴一抬眼,发现这大院宅子的装潢不像大秦风,有些像齐楚文化范十足的建筑,而且在这大宅子附近走来走去的,居然全是身着士子服的人。看着有点像博士学宫。
    大宅门左侧前竖着一个巨大的木牌,上面贴着好几页纸张,旁边还有一位士子装扮的人在喝水。
    当士子放下茶杯,指着纸张大声宣读时,张婴这才愕然发现,这不就是有关如何关押六国遗族的王书吗?
    张婴压低声音对如桥道:“这王书内容,他们怎么会知道?”
    “阿婴婴还不知道吗?”如桥惊讶地看向张婴,将姚郎官上奏的事说了一遍,“自姚郎官提议的那天起,不超过三日吧,也就是昨日,宫中下达了公布王书春令的命令。
    你是没看到当时咸阳城南门的盛况啊!
    我过去看了,咸阳南门也是将文书悬挂在方木板上,并且安排了小吏在一旁诵读。
    那小吏每诵读一句话,底下挤满的黔首们都会起哄询问细节,几个时辰,黔首们羊汤不喝,锅盔也不啃,要么堵着小吏询问,要么奔走相告。
    后来黔首越聚越多,小吏被困在中间没办法脱身,哈,最后居然是借助云梯从上方离开的。”
    张婴:!!!
    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有些理解。
    大秦或者说六国,从未有过如此大手笔针对世家贵族的□□政令,这不亚于后世顶流去踩缝纫机。
    这不瞬间引爆众人吃瓜的兴趣么。
    这时,如桥兴奋地拉起张婴的手,道:“
    走,我看见大兄了。我们快去登记,进逐客堂。”
    第192章 谁可怜
    “逐客堂?”张婴不由自主的重复了一遍,“这名字……”
    “听起来不怎么好对不对?阿婴婴,这里原本不叫逐客堂,叫做春秋楼。”
    如桥拉着张婴的手,压低声音说,“就是几年前吕相广纳门客编修《吕氏春秋》,他将不少门客士子安置在此处编书。吕相死后,父皇不愿大办,还惹得鲁豫之地不少文士过来……嗯,缅怀守灵,他们也是住在此处……”
    “呃。那个……”
    眼见如桥从鲁豫贵族质疑嬴政杀吕不韦,激情抗议开始,再到嬴政是如何驱虎吞狼将这群人赶走……八卦得完全刹不住车。
    张婴无奈地扯了扯如桥,压低声音道,“所以它的改名,莫非是与李廷尉的《谏逐客书》有关?”
    “阿婴婴真是太聪明了!”
    如桥震惊地看向张婴,鼓掌的同时不忘问,“可我一点提示还说,你是怎么猜测到的?”
    “名字相像,随口一猜。”张婴简单道。
    他见如桥好奇地缠着他要解释,才补充了一句。
    因为编撰《吕氏春秋》时取名为春秋楼,他对比“逐客堂”这三个字,过去最有名的事件,正是秦王愤怒驱逐六国朝臣士子,但在得到《谏逐客书》后,又重新鼓励各国士子入秦。
    如桥听完之后连连点头,道:“阿婴婴猜得八九不离十。父皇……在外应说是阿父,他在重新邀请各国士子来大秦时,为了吸引他们,便效仿魏国白氏家族在安邑弄的洞香春酒肆。
    将这里改名为“逐客堂”,专供给从各国前来大秦游学士子们用膳、住宿和交流的地方。
    每隔几日,就会有人在门前放一道政策令,或者是秦判案件,供他们对大秦政策进行学说论战切磋。”
    张婴很是惊讶,开口道:“仲父很喜欢百家争鸣?”
    如桥道:“那是自然!阿父说过,博士学宫乃天下学科文化荟萃之中心!阿父也在家宴多次提起过着,要不然我也猜不到。”
    张婴眨了眨眼,道:“可大秦并不允许私学。”
    不仅不允许私学,后世记载中还搞了“焚书坑儒”。
    当然,坑杀的多是方士,民间焚毁的也是几类思想类书籍,像《日书》《农书》等并不在范围内,并且所有书籍在大秦宫殿内都有备份,只是后来被项羽这个败家子一把子都烧了。
    但光从“从吏而师”选拔官府小吏的行为,这也足以看出嬴政维护法家的决心。
    如桥疑惑地歪了下脑袋,道:“对啊!因为黔首需要做工、耕地、服徭役等,本就没多少时间学习,他们若是想改变,想当小吏,挤出来时学学律法就好,知法,认法,这也不需要从私学学其他学说,没甚大用,还浪费束脩。
    至于士子们,能来这里争辩的,多是想当幕僚或者被赏识举荐的人,也有时间钻研不同的学说,增加自身的价值。阿父又怎么会反对呢。”
    张婴惊讶地看向如桥,仔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再者,后世分析的焚书坑儒的起因之一,就是因为儒生用《尚书》《诗经》等议论朝政,鼓吹分封制,反对郡县制……
    但在他“锅盔论”的蝴蝶翅膀煽动下,眼下即便是支持分封制的大秦官吏士子,也多是以王丞相版“推恩令”为主体在宣传,鲜少有人提及古代传承思想。
    既然没有人用典籍“借古讽今”鼓吹分封制,嬴政又何必排斥这些学说,说到底,嬴政对学说从来都是实用主义,他的所做所为皆是为了维护大秦的稳定与发展。
    所以他会留一个任由士子们针贬时政的地方,既能延续大秦广纳百川做大做强的传统,小范围内的争辩也不会影响引起大秦局势的动荡。
    这很
    合理!
    如桥忽然伸手挥了挥,开口道:“阿婴婴你在想什么?你看见了什么?为何在笑?”
    “没事没有。”
    张婴连忙捂住脸,他只是在想若没了李斯“以古非今”的上书,不发生“焚书坑儒”事件,扶苏阿兄与仲父因争论而冲突分裂的点不就没了?这一波不是躺赢?!
    他赶紧稳住情绪,反手拉住如桥道:“你不是说看到大兄了吗?我们赶紧进去吧。”
    如桥瞅着张婴时不时上扬的嘴角,愣愣地点了点头。
    张婴与如桥打算悄悄地走进去。然而两人实在是低估小福星在大秦的名声。
    他们刚刚越过屏风,还没走两步,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位散发长须,身着白色士子服,外面还披着敞着胸怀的黑色皮草,神情居傲的高壮文士。
    对方打量了张婴两眼,忽然大声道:“不曾想会在这里遇到,八岁稚龄登顶上卿之位,远胜荀子商鞅墨子等先生的天下第一神童,张上卿。三生有幸,鄙人三生有幸啊。”
    这酸不拉几的话一出,附近的文士纷纷将目光集中在张婴身上。
    张婴微微蹙眉。
    “你是该三生有幸!”
    如桥一脸状况之外地自豪点头,然后语速很急促,“拜见之后就走吧,我们还有事。”
    高壮文士:……
    张婴差点笑出了声,他顺着如桥的力道往里面走,忍不住低声道:“你是会阴阳怪气的。”
    “什么?”如桥一脸懵懂地回头,忽然反应过来道,“那人难道不怀好意?不成,他居然敢骂阿婴婴,那我得回去比划比划,三十多黑铁骑就在外站着呢。”
    “……”张婴嘴角微微抽搐,果然还是那个敢当街驾驶军车的熊孩子啊。
    张婴一把扯住对方往里面走,他的目光落在堂内,发现发现堂内的人员组成和外面不一样。
    外面全是文士,堂内右侧也是一批坐得规规矩矩的文士,但其右侧居然坐了百来个表情局促,坐姿扭捏的乡民。
    堂内也有一位负责通读王令的士子,似乎是为了让农户们好理解,他正在用通俗易懂的话翻译解答。
    张婴见状有些惊讶,低声询问如桥,如桥表情也很是惊讶,低声回道:“我之前来过两次,从未见过有农户乡民坐在台下。”
    张婴微微蹙眉,之前在知晓嬴政和扶苏过来这里时浮现一抹怪异感,再次涌上心头。
    等等,这里该不会是故意在做局吧。
    思及此,张婴一把捏住如桥,语速很快道:“那些黑铁骑能随我们一起进来寻人吗?”
    “旁人不行,但我可以。”如桥嘿嘿一笑,理解地给张婴眨了眨眼,“保管不会再有不长眼地敢骚扰你。”
    张婴:……
    倒也不是,但此时也不好解释,便随如桥误会。
    很快,内侍带着脱了外甲的黑铁骑进来随护,文士们皱眉扭头,看看又是什么纨绔子弟在这里搞特权。
    不过他们用眼神谴责了一通,见如桥和张婴坦然自若甚至还大胆微笑回看,文士们只能无语地收回视线。
    这时,殿内通读的文士刚说完内容,停下来。
    乡民农户们露出吃瓜、迷茫的神情。
    士子们微蹙其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的上神呀,世家贵族都被关押在各自的府邸不能出来了?这不是变相的牢狱之灾吗?大秦为何越来越暴政,贵族们实在是有些可怜。”
    “怪不得我的良师益友们纷纷送信,歉意地告知无法如约参加聚会,竟是因为此,哎,实在是有辱斯文!大秦这样岂不是会更乱吗?”
    “我就说嬴政之前善待六国贵族是假仁假义。现在天下太平,就这般欺辱
    他们,真的是狡兔死,良狗烹,实在是太过分了!”
    ……
    华服士子们纷纷表达不赞同的态度,一副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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