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桥很自然地开口,同时愤愤不平道,“再者说,你对他们已经够好了,若无你的庇佑和慷慨,谁会白养一堆工匠捣鼓草木浆水还支付工钱。
    真的,阿婴婴把这一批人开除,只要公布你墨家工坊的条件,别说工匠,整个咸阳的工师们都会过来,少府都能被你挖墙角。”
    络腮胡的背脊变得更弯了,连连称是道:“公子说得对!是小福星的功劳……”
    张婴见状捏了捏眉心,他先一把拉住络腮胡,然后瞪了如桥一眼,道:“这就是他们的荣耀,我就这么认定,谁反对!”
    他不想继续和封建贵族扯什么人权平等,就是要将荣誉归于工匠。
    这不光是为了什么公平,他也想让工匠的社会地位和认可一点点增长,好吸引更多的优秀人来研究学习墨家,指不定未来能提前几百年开启工业革命。
    如桥梗着脖子说:“我反对!”
    张婴斩钉截铁道:“反对无效!”
    众人:……
    张婴一向是温柔端水的绿茶精,忽然讲霸道,所有人都是一惊。
    络腮胡、项羽等人更是担心会触怒如桥公子,好几个人绷紧神经,瞄准如桥,似是随时准备冲出去替张婴遮挡拳头。
    然而如桥就
    像个纸老虎,张婴一强硬,他的态度反而软下来,抿了抿唇道:“哼,行吧。”
    众人:……
    “噗,来来。”
    张婴不惊讶如桥的妥协,但是有些惊讶对方从心得这么快,他对如桥招了招手,“如桥公子,那这件大好事,劳烦你去……”张婴在心中稍微计较了一下,凑到如桥耳畔说,“傍晚再告知仲父吧。”
    如桥眼底却闪过一抹畏惧,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这还是……换个人。这件事没有必要劳烦到……”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婴给扯了一下。
    如桥一扭头,恰好看见张婴笑眯眯地开口道:“如桥公子,你也不喜欢好意被旁人浪费吧。”
    如桥后背脊一凉,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只是他在转身去寻项菀时,还时不时回头,一脸悲怆,似乎在等张婴改变主意。
    张婴都囧了,要不是看如桥识趣对待他也不错,他又岂会送一场机缘过去。
    张婴懒得再看戏精一样的如桥。
    他扭头看了看项羽,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紧接着张婴对络腮胡招了招手,在他耳畔低声了几句,络腮胡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还是什么也没说地领命离开。
    之后,张婴便与项羽一起慢慢向墨家工坊走。
    张婴有意放缓步伐,便在路上随意找了些话题,闲聊了着。
    张婴道:“乌兄,阿弟还记得你念念不忘的虞家小姝女,可是与她提过亲了。”
    项羽一愣,摇了摇头道:“……尚未。”
    张婴疑惑道:“为何?犹记得半年前,乌兄就说准备好了大雁,要去提亲。”
    项羽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前些日子,樊家收到樊典的家书,他们敲锣打鼓的庆祝,说那小子也杀了几个匈奴人头,跟着韩百将立下大功,得了上造的军爵。
    如今,整个长安乡再无一人说他配不上卢家小姝,反而对卢家颇有言辞。
    卢家人闭门谢客,只说樊家小子若愿意,他们就会嫁女。虞家小淑女也常常提及,言语之间认为樊家小子很有担当,是大丈夫也。”
    张婴一愣,忽然笑了,原来是这样。
    樊家贱籍小子为爱出发战场,获上造爵位,即将荣归故里,抱得美人归。
    这是一个这放在任何朝代都值得旁人津津乐道,交口称赞,更能讨小淑女们欢心的爱情故事。
    项羽多半是被虞家小姝羡慕的眼神给被刺激了,少年郎的自尊心啊!
    张婴捂嘴偷笑,故作不高兴道:“莫非虞家也强求乌兄,出征战场,获得爵位不成?!若是如此,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没有没有!她倒是没有,就是他阿兄……唉。”
    项羽耷拉着脑袋,谁都不希望,自己意中人眼中的盖世英雄却是其他郎君,尤其还是项羽自认不如他的同龄郎君,“你不懂。”项羽的眼神忽然晦涩了一秒,低声呢喃道:“大秦军爵,啧……”
    张婴敏锐地察觉到项羽神情不对,虞家那边八成是有点变故。
    也对,能被项羽一见钟情的美人,家中想为她找一份能护住美貌的好姻缘也无可厚非。
    “你……”项羽后背脊一凉,警惕转身,恰好与张婴的双眸对上,“为何这般看着我?”
    “咳。没什么。”张婴摇了摇头,他不好意思说,刚刚脑洞大开,想着如果樊典与卢家阿妹是言情小说男女主,那项羽和虞姬真的很像be对照组。
    张婴与项羽又闲聊了一会儿,目光一瞥,正好瞧见树梢突然两面小旗子。
    他脚步一顿,不再带着项羽绕弯子,直接走向了墨家工坊。
    两人刚刚抵达,正好看见墨家工坊前方乌压压站着一片人,络腮胡子搬了一个
    木板告示出来,同时还有一位识字的小吏帮着念。
    张婴站定,道:“乌兄,一起听一听。”
    项羽脚步的一顿,他对长安乡也很熟悉,所以在听到张婴的话后,回头一想,便意识到张婴是故意带他绕弯子,就等着看这个。
    项羽上前两步,耳畔也响起小吏诵读的声音。
    大概意思是,长安乡越发富足,拿到军爵的低阶将士越来越多,为了长安乡有更好的发展,为了让大家从低阶军爵走向高阶将军,从现在起,长安乡扫盲运动正式开始。
    长安乡的吏师们会扩大招生范畴,有军爵的成年人报名识字,需要交纳一定的束修。五到十岁的孩童报名,费用由张婴一律承担。
    看到这,项羽倒抽一口凉气。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张婴道:“阿婴你,阿婴你,你这是……”
    顿了顿,项羽忍不住压低声音,劝道:“阿婴,你还小,名望可以慢慢养,无需这么早就暴露出想成圣,立碑,流传千古的心思。”
    “噗!我没这个想法!”
    张婴差点吐出一口老血,都什么跟什么啊,他无语地瞅着项羽,“长安乡多是军功爵,但即便再如何武勇,若不识字的话,五大夫就是他们的极限,现在给他们扫盲,也是帮有想法能更进一步。
    至于给孩童们扫盲,如今百越初定,大秦急需小吏,我也是希望长安乡的黔首们能能抓住这份机会,能过得更好一点。”
    项羽下意识道:“但长安乡很多稚童是贱籍,还有非老秦人。”
    张婴心下一笑,故作惊讶地看着项羽道:“我知晓啊!但你忘了布告么,百越百废待兴,愿意前往百越的人是不拘泥身份的。事实上,再过些年,整个大秦境内都不会拘泥身份了,大家爱居乐业,都是秦人,都是亲人。”
    项羽骤然沉默,冷不丁道:“哪有那么容易。”
    “你等着看呗。”张婴笑眯眯地看着项羽,“我小福星说过的话,何时错过。”
    项羽一时呆住。
    这句承诺没有半点保证,但因为张婴用了小福星的名号,莫名还挺有说服力。
    他神色有些复杂,道:“你认真的?”
    “真哒!”张婴点头,“这事其实我一年前就与张女官说过,大半年前也与仲父他们念叨过。只是之前时机不到,所以一直没急着采取措施,现在世纪到了。”
    项羽一愣,猛地反应过来,道:“纸?对哦,是纸张!你打算用纸张,对啊,如此轻薄,携带便捷,确实有利于知识的传播,这果然很伟大,怪不得你说能流传千古。”
    张婴惊讶地看向项羽,没想到记载中不爱读书,只痴迷打仗的项羽的脑瓜子都转得这么快。
    “嘿,纸张就是有这么好,所以……”
    张婴心有成算,试探性开口,“乌兄,好乌兄啊!当初你为了帮我问问题,用信寄了很多出去,那些信友们一个个才华横溢,你问问他们乐不乐意过来长安乡当吏师,待遇从优。”
    项羽摇了摇头,道:“怕是不行。”
    “这样啊,那你要不要问问他们需不需要这些纸张。”
    张婴笑眯眯地看着项羽,“一方面是感恩他们为我解答了许多问题,我可以白送很多,只需要他们与同窗、同僚们多嘴提一下,说这是我们福源市的纸。哦,若是他们实在过意不去,想付钱买也行。”
    张婴用的是话术套路,即关系好的人,一般婉拒了一次就不好意思婉拒第二次,尤其张婴的第二次请求说得合情合理,看起来像是为了扩展生意的常规操作。
    项羽犹豫了一会,点头道:“他们帮你推广,有用吗?”
    张婴心下一喜,自信道:“当然!乌兄我以前在福源市时就对商户们说过,
    产品要卖得好,必须精准找到目标客户。你想,士子多看书,写字,他们才需用纸,所以信友们口口相传,他们的推广才有用。”
    项羽失笑地看着张婴,道:“你可别与信友这般说,他们会认为你有辱斯文,不乐意与你来往。”
    “哈哈,无妨。”张婴轻轻拍了拍项羽的胳膊,“乌兄不嫌弃我就成。”
    项羽一怔,微微颌首,道:“成,那我寄信问问?”
    “嗯!”张婴笑容更甚了,示意络腮胡拿了一摞纸递给项羽,“乌兄,你直接用这些纸张写信,一方面是便宜,这么多也比不过一张帛纸的价格,另一方面,纸张轻便,驿卒可以多带些书信,信友们收到后也可以直观地看到纸张。”
    能一次性多套路几个地址,就多套路几个。
    项羽接过一大摞纸,点了点头。
    但他在问过造纸的价格后,表情一顿,忽然脸色复杂地看向张婴,轻声道:“阿婴,这钱要不还是别挣了。我见过……听过很多贵族,都是将识字与知识紧紧拽在手中的。
    即便是古之传道圣人,他们也不会免费传道受业解惑,更别提说主动帮助孩童承担一切学杂费用。
    你如此特立独行,很可能会被其他贵族针对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张婴震惊道:“乌兄何时学会了成语!”
    项羽:……
    “咳咳,不是,我就是感动。”
    张婴讨好地看着怒发冲冠的项羽,摸了摸所剩不多的良心,重新握住项羽的手,“乌兄。我一直信奉孔子一句话,有教无类。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男人还是女子,韩人还是楚人,在大秦都可以接受教育,都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滔滔不绝,再次打了一波民族大团结的鸡血,直接把项羽给说懵逼,就差没抱头鼠窜。
    片刻后,张婴笑眯眯的表情忽然怔住了。
    项羽顺着对方的视线扭过头,恰好看见鼻青脸肿的如桥苦哈哈地走过来。
    但他的视线只是扫了一下,或者说,所有看过去的视线最多只会扫一眼如桥,紧接着,就会被他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斜前方身影所吸引。
    正是身着以黑为底红纹镶边长袍,眸光冷傲,风骨伟岸,以地表最强气势大迈步而来的嬴政。
    张婴一个飞扑猛地抱住项羽的胳膊,感受到梆硬的肌肉,绷紧的曲线。
    糟糕,项羽认出嬴政了!
    如桥在搞个甚啊!
    不是说了明日再通知仲父吗,怎么找个项菀都能吧仲父找来啊!找到也就罢了,你一个公子,对便衣仲父战战兢兢还退一射之地,这不暴露身份么。
    铠甲,铠甲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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