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婴心头微动,疑惑道:“旧韩?”
    赵文道:“是的,小郎君。与乌联络的是旧韩之地的人。”
    “所以乌是旧韩人?”
    项羽是楚国公子,乌是旧韩势力,或者这两人并不是一个人。
    张婴忍不住松了口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
    扶苏也露出不赞同的目光,开口道:“你只关注这一点?旧韩并不弱小。”
    赵文也语速很快补充道:“小郎君,长公子说得没错。旧韩人虽少,又是第一个覆灭的国家,但六国余孽中旧韩对我大秦的敌意最深。他们一直在积极联络、支持其他五国的反秦势力,目前有不少旧韩的反秦乱党在陈县、宁县等地方活动。与他们有关联的人必须提高警惕。”
    “嗯嗯。我知道!”
    张婴也不好说,他觉得西楚霸王的威力要比整个旧韩都来的大,连忙端正态度,“阿兄我错了,是乌兄一直以来对我都颇为照顾,我,我一时说错了话。”
    扶苏严肃道:“他极可能是六国余孽。”
    张婴沉默了一会,道:“所以仲父和阿兄打算怎么做?现在将他抓起来吗?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吗?”
    扶苏一愣,似乎没想到张婴是这么理智的回问。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给咽了回去。
    赵文很清楚张婴与乌小郎君的友谊,立刻不说话。
    嬴政也有些好奇地看着张婴,道:“抓起来?阿婴不是与乌称兄道弟吗?”
    “我是与乌兄称兄道弟!但他若是反秦,势必会伤害仲父和阿兄!我肯定帮亲不帮理!”
    张婴认真地握紧小拳头,“况且将人抓起来,总比眼睁睁看他死在战场要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嬴政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婴,道:“雄鹰岂可被折辱。对于很多人而言,软禁与逼他去死没有任何区别。”
    张婴一怔。
    嬴政说到了
    他最不想面对的猜测。
    沉吟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仲父,天底下最善变的就是人心,阿婴认为在事情尚未发生时,谁也不敢笃定未来一定会如何!即便乌兄是翱翔天际的雄鹰,我也想试着抓下来熬一熬。即便最后结果不好,我也竭尽全力,不留遗憾。”
    扶苏闻言微微蹙眉。
    知子莫若父。
    扶苏虽与张婴相处不多,但一看他的表情,扶苏莫名猜到一些张婴对乌的心思。
    他担忧地看着张婴,低声道:“阿婴,立场不同的人,强求不会有好结果。你做了任何事,他多半是不会领情的。”
    张婴没想到扶苏也这么敏锐,怔怔地看着对方。
    扶苏一见张婴的表情,差点气笑了,伸手掐了一把张婴的脸颊,道:“猜中你的心思有何难?阿婴向来心软,不就是想着,万一说不通也给对方一次活命的机会么。怎么?当我是愚人不成?
    稚子就是贪心,平日里嘴上说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真落自己身上啊,就什么都想要。”
    “不不,不……不是。”
    张婴勉强笑了笑道:“阿兄,我只是想想。”
    扶苏还想说什么,嬴政却摆了摆手。
    他看了张婴两眼,忽然道:“阿婴,你若真喜欢乌,就按你想的去办。”
    赵文震惊抬眼,不,不对啊!
    陛下对六国余孽的态度向来很恶劣啊。
    为何对张婴是这种态度?
    “父皇!”扶苏也震惊地看向嬴政。
    嬴政瞟了扶苏一眼,令扶苏想说的话又哽住。
    嬴政翻身下了马车,回头对张婴招了招手,张婴走了过来,嬴政将他从马车边举起,然后单手抱着,大迈步向前走去。几分钟,便将扶苏和赵文一行人甩在了身后。
    嬴政忽然道:“阿婴,我与你说个故事吧。”
    “嗯嗯,仲父。”
    嬴政道:“先说郑国!在刚得知郑国那厮是旧韩间谍时,我勃然大怒,不光将郑国打入大牢,同时对所有非大秦的朝臣心生忌惮,要将他们赶出去。再之后,便是你知晓的李斯《谏逐客书》。”
    说到这里,嬴政摸了摸张婴的脑袋,继续道:“我妥协了,主要是舍不得郑国的才华,于是我与李斯定计。
    我连夜怒斥韩国国主,威胁要因郑国而对韩灭国,那软蛋立刻将郑国的亲人全部送来秦国。
    李斯则连夜去找郑国,说韩王早已抛弃他,要斩首他的亲人,郑国泪洒监狱,承诺数日完工,以求戴罪立功。
    最后,我将郑国的亲人平安无恙送回去,郑国嚎啕大哭,自此全心为秦国谋划水利水渠。”
    张婴目瞪口呆。
    他知道郑国是旧韩细作,但还真不知道嬴政为了留住郑国还用了离间计。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嬴政。
    仲父举着个例子,是想要告诉他,敌对势力也可以被收为己用吗?
    “不过我这谋略,成功过,也失败过。”
    嬴政话锋一转,揉了揉张婴的小脑袋,“若你想听,我再讲。”
    “嗯嗯嗯。”
    张婴呱唧呱唧鼓掌。
    皇帝的话都到这一步了,你好意思不捧场?
    嬴政的大手摸在张婴的头顶,“数年前,韩非来到秦国,我知他是为“拖秦攻韩”,但我与他彻夜畅谈三晚后特别欣赏他。
    我深知他并非真心投靠大秦,所以在他提出离开之前,将对方关押在大牢,准备故技重施,联络韩王,数日后再施恩于他。
    只可惜我没算透人心……韩非竟是这般刚烈,于牢中自去。
    所以阿婴,若你真心看中一个人,即便你占据天地人优势,计谋再好
    ,熬他的时候,依旧需要留有余地。”
    张婴嘴角一抽,原来记载中的嬴政怒斥韩非关押牢房,居然也是一次离间计的局?
    他想说,韩非指不定是被李斯给毒死的?
    但他没有证据,于是又闭嘴了。
    嬴政感慨完,又敷衍道:“除了韩非,还有个高什么的的刺客,弹琴不错,我饶他一命,然而他在数年后再次行刺我,被伏诛了。”
    张婴:……
    噗,仲父你好双标啊!
    喜欢的文臣,长篇大论的感慨,怜悯之心几乎溢于言表。
    不怎么看重的降将,连名字都记不清楚,我都记得啊!这是高渐离!
    嬴政道:“阿婴,明白了吗?”
    “……”
    张婴沉默了一会,选择坦白道,“仲父,要不详细说说?”
    嬴政:……
    他狐疑地看了张婴一眼,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才道:“不管是什么身份,背景,意图,都无所谓。只要你欣赏他,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那么仲父都可以给一个机会!给你收服他的机会!”
    张婴:!!!
    啥,啥意思?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只要是他看中的,仲父都愿意给一次免死金牌?!
    这也太夸张了吧!
    嬴政看着满脸颜艺的张婴,意味深长道:“阿婴,你有任性的权利。”
    张婴呆在原地。
    即便嬴政曾正面回答过,不是他的亲阿父,但张婴的心依旧在听到这一句时,天崩地裂般的动摇起来。
    张婴:【系统,我真的不是嬴政的儿子吗?】
    光球:【宿主醒醒,白天不适合做梦,你真的不是他儿子。】
    张婴:【天呐!那他怎么对我这么好!我现在跟个贱皮子一样,觉得浑身不得劲,恨不得立刻冲到他面前跑10圈,表达要建设大秦的忠心!我忽然明白,大秦为何能十年灭六国,又在接下来的十年做下那么多的大工程。这是嬴政的人格魅力呀。】
    光球:【……宿主你醒醒啊!秦国的制度都不算是996了,特么是终身007呀,别被pua了。】
    张婴:【滚!别学点词汇就碰瓷我们政哥!什么pua!明明是passion!】
    光球:【……】
    张婴:【别给我回复省略号了!系统,说了三天可以送达的奖励种子,图纸,到哪里了,快去催一催!】
    ……
    张婴和系统吐槽完,暗暗盘算着什么时候拿火锅出来炫一顿。
    西瓜、辣椒种子要怎么用。
    啊不对不对……应该是先把蒸汽设备图纸给分解出来,看能不能给厉害的墨家工师们一些新的设计思路。
    “陛下!”
    匆匆而来的呼唤声打断了张婴的思索,他抬眼看去,原来是赵文、扶苏还有尉缭三人快步走了过来。
    尉缭走在最前面,拱手低声道:“陛下,有新的……情况。”说话的时候,还瞟了张婴一眼。
    “嗯。”嬴政微微颌首,顺手将张婴放了下来,对他道:“晚上我们再秉烛夜谈。”
    张婴一愣。
    然后他就看见嬴政与尉缭两人快步离开。
    嬴政微微侧耳,尉缭一直在嘀嘀咕咕,显然是在汇报重要的相关事件。
    “阿婴。”扶苏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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