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张婴身上。
    可当她想近一步细看时,却发现自己的视野被一道月牙白的身影挡住。
    “阿母。”
    扶苏不动声色地扶起郑夫人的手腕,稍稍带力往外走,“我先送你回去。”
    “哦,嗯好。”
    ……
    公子寒松了口气,继续酷酷地给张婴涂最后一点药。
    他见张婴目光呆呆的,仿佛是被扶苏的手段吓到。
    公子寒轻嗤一声:“……他可不会管臣之子。”
    扶苏看着温和有礼,但并不热情。
    他将圈子分得明明白白,不在他圈内的人,他不会关心,甚至不会多看一眼。
    “啊?不是……”
    张婴恍惚间回过神来,冷不丁道,“寒阿兄,你与高阿兄谁……更不擅读书?”
    “嗯?当然是他。你这是何……”
    公子寒骤然一顿。
    父皇给他们下了读书的死命令。
    谁在学室考核垫底,谁次月不准离宫办事。
    如果只有他们三人比拼,他只有微弱的优势能胜过扶苏,而张婴这小子……
    又是豆腐,又是踏锥的,指不定是个比甘罗还要聪明的妖孽。
    那他的赢面岂不是最小的一个?
    公子寒不动声色地看向张婴,冷声道:“你想让高来与我们一起重修秦律?参与考核排名?死心吧……”
    “咦?怎会这么想?”
    张婴眨了眨眼,萌萌哒地开口道,“我只是听郑夫人说过后,有些好奇高阿兄罢了,毕竟连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1这么简单,都能记错。挺少见的。”
    公子寒的脸都绿了。
    只随便听郑夫人说了一遍,这小子,居然将这么一长串的话给背诵下来?
    别说他做不到,就是大兄也不一定做得到吧。
    大意了。
    这也是一聪明的狠人。
    不行,得想个办法。
    ……
    ……
    胡亥气冲冲地赶往卫月宫。
    他在其他方面天赋平平,但对于感知秦始皇的情绪,还是很有一手天赋。
    胡亥已经隐约察觉到父皇起了些变化。
    虽然结论很不可思议,但父皇确实是有可能将一小部分宠爱转移到阿婴的臣之子身上。
    这才是他雷急火急赶过来,想细看的原因。
    胡亥来到卫月宫正门,刚准备命内侍通传,他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前方疾步,竟是公子高。
    胡亥制止内侍,连忙跟上去。
    他刚追着对方踏入房门,正好听见公子高意气风发地哈哈大笑。
    “三弟,你,哈哈哈……听说你要重修秦律……哈哈哈,去学室?这是你的哈哈……小同门?”
    公子高在短短一句话,接连笑了三遍,“说罢,找我来所求何事?是缺个先生?”
    “不。是……”
    里面的声音越发小,胡亥忍不住又多靠近了几步。
    便听见公子寒说:“缺几个同门。”
    对方说完,还将目光投掷在胡亥身上,忽然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走吧,一同前往西南学室。”
    胡亥:???
    ……
    ……
    咸阳宫。
    嬴政立在宫内,正看着一个样貌普通的内侍,将卫月宫发生的事情表演得惟妙惟肖的模样。
    “哈哈哈……”
    嬴政只觉得胸腔的一股郁气都被笑出来,然后又叹了口气,“那个小滑头。寒,竟被诈住了。”
    赵文和赵高,不解地愕然抬头。
    “余孽贼心不死。”
    嬴政没有解释,他反而来到桌前,抽出了两份竹简丢给赵文和赵高,“明日前,将名单上官吏的亲友梳理一份名单给我。多事之秋,让这群小子待在西南学室也好。”
    第25章
    次日,天还未亮。
    张婴就被张女官从被窝里面挖出来,睡眼迷蒙状态,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他迈步走出去。
    发现外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只有一辆华盖马车。
    张婴耷拉着肩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外婆,人都还没来呢,你让我出来……”
    “宫内岂可胡乱称呼!”
    一声巨大的咆哮声,振聋发聩!
    张婴觉得自己魂都被吓飞了一半,也顾不得对方是谁。
    他大喊出声给自己壮胆,道:“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啊啊啊!”
    “荒唐,死,岂可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不久,从马车后面绕出来一个头戴方帽的老者,月夜下,越发显得对方目光锐利。
    “你是何人?”
    张婴警惕地后退半步。
    嬴政在宫内还遇到过刺客,绕梁跑路,还跑出个成语典故,他并不觉得皇宫就有多安全。
    “你可读过书卷?”
    来者没有直接回答张婴的问题,上下打量了两眼,“识得几个字?”
    张婴:……
    要不是想着尊老爱幼,他真的转身要走了,老人家你能懂点礼貌吗?
    “不识字,没读过书。”
    “嗯。”
    老者微微颌首,倒没因对方生硬的话生气,“或只是有些怪才,急才,”
    张婴:“……”
    “既要随老夫读书,不可少拜师流程。”
    老者摸了一下脸上的小胡须,表情很平静,“你且去焚香沐浴,随我先回去祭师祖,缴纳束脩后方可通过入门的第一步……”
    “……”
    张婴眨了眨大眼睛,很利落地摇头,“老丈,不用啦。”
    老者一顿,板着的脸稍微缓和了下,他看向张婴:“你可知我是何人?”
    “不知。但这辈子,我只愿拜仲父为师!”
    张婴摇头,两只小手手捧在胸前,然后用最崇敬的语气说,“在我看来,任何人都比不过仲父,仲父最为厉害!老丈你觉得呢?”
    ——绝佳的拒绝理由。
    “……”
    老者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忽然畅快地笑了两声,“成。扶苏公子,你看某说得没错,是他不想让我教。”
    张婴一顿。
    就看见扶苏慢慢地从马车上面下来,他歉意地冲老者笑了笑,然后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张婴。
    “阿兄!阿兄!”
    张婴赶紧迎了上去,“你是来接我的吗?”
    “阿婴,你……”
    昨日嬴政说的是即刻前往学馆。
    但公子扶苏和公子寒手上有不少的政务,不做,不代表不需要交接给其他人。
    所以张婴会有十来日,独自一人的时间。
    扶苏本以为父皇再如何破格,也至于让他们真的与完全不识字的稚子同台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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