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罢罢……是我说错了。”
    明老鬓角发白,明显上了年岁。
    但身材魁梧,双目有神,行走间仿佛还带起了风,腰间还挂着一柄环形剑,明显和不是普通的仆从,“公子你今日为何要来这……”
    “齐公递了信。”
    张良走上酒肆,目光在满是青苔的墙壁,看了许久,半晌,浅浅地叹了一口气,“这里,也变了许多。”
    昔日三国破灭,在燕、齐国的助力下,流亡贵族齐聚此地。
    那时的这里,人声鼎沸,处处可听见诛杀暴秦,光复我国的口号。
    而今却门庭冷落,破败了许多。
    这时,酒肆的酒仆快步过来,低声说:“温酒凉也。”
    张良皱起眉,暗号也这么不吉利。
    他眼底闪过一丝忍耐,开口道:“我血尚热。”
    酒仆一听手指一颤,连忙在前方带路,七歪八拐了数次,酒仆恭敬地推开一扇大门。
    须臾,温热的气息,呛鼻的炙烤熏烟,以及熟悉的酒味迎面而来。
    张良踱步进入,旁人瞥了他老旧的衣角一眼,便没人搭理他。
    “齐公。”
    “哎,你来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见到他,紧锁的眉头都舒展开。
    他起身拉着张良来到自己身旁,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是张良,张公子,昔日韩国张相国之子,聪慧不凡。”
    张良做了个古礼,只有几人给了他一个眼神。
    韩国是第一个被灭的国家,张良更早就散尽家财,所以旁人只当他是一个凑数小透明。
    老者继续道:“你们刚还在说夸赞,是哪位壮士灭了翟家叛逆。喏,壮士在此也。”
    “哦?”
    原本没理会张良的人纷纷抬头,蔓延惊喜。
    甚至有几人激动起身,一副仿佛见到偶像的模样,想与张良拍肩、握手。
    某个大贵族后裔更是主动将张良拉着一起坐下。
    开始拼命倒苦水。
    诸如,“秦军抓捕细作的频率越来越快,损失很多人手。”
    “在陇西布置的棋子被嬴政巡游时杀了,损失大量银钱、奴仆。”
    “花费大量的粟米,士子说客,好不容易才煽动起一些小贵族,怀念故国想要谋国。偏偏来了个祥瑞豆腐,还真对身体有奇效。小贵族瞬间退缩,那些粟米算是浪费了。”
    ……
    “我正为豆腐之事而来。”
    张良听到豆腐两字,立刻抬眼,满脸严肃地高声道,“暴秦刚灭六国,民心尚在怀念故国,我们决不能让暴秦收拢小贵族的信任。
    眼下,嬴政颁布的几项政令中,收缴天下兵器这一条,是我们可以针对的点。
    夜长梦多,我建议提前前往咸阳,联络在秦朝廷内,心尚有故国的六国官员,一同推动计划。”
    众人:“……”
    酒肆里鸦雀无声,就连之前醉得用筷子敲碗的浪子,此刻也停下手中的动作。
    “唉,咸阳,咸阳!谈何容易呀。”
    “是啊,若那些家伙心有故国,又岂会眼睁睁看着故国被灭。况且,暴君还在呢。”
    “再等等,等个好时机吧。”
    张良越看越心冷,势力都已经被蚕食到这个地步,可这群人依旧只会口头抱怨,没半点血性。
    难道他来这里,竟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盟友?
    “我去!”
    忽然有一位头发掺白,身形壮硕,精气神十足的男子起身,“左一个黔首不易,右一个暴君可怕。要我说,怕个甚!张公子,我项伯陪你走一遭!”
    有人开口要去,其他人也慷慨表示。
    他们人虽不去,但物资、人手还是会赞助安排。
    “敢不从命!”
    张良大喜,居然得项家的壮士,还能得一笔投资,总算没白来一趟,“那我们速去咸阳。”
    “若不介意。”
    项伯揉了揉头发,指着现场唯一一个还在埋头啃肉的少年郎,“我还带个犹子去长长见识,上个学室,如何?”
    “……哦?”
    张良很是惊讶,“你,项家人,居然去咸阳求学。”
    “有何不可。”
    项伯很是骄傲地摸了一把头发,“那暴君敢把六国大商人、大贵族都迁入咸阳,我们就敢把子弟送去入学,去天下兵法大家最多的,西南学室。左右我还在,怕个甚!”
    张良闻言有些惊讶,这可真是深入虎穴呐。
    “成。”
    ……
    ……
    一个时辰后。
    咸阳南宫。
    这是咸阳宫内最偏僻的一处林园,依山傍水,风景美不胜收,只这里没多少人走动,偶尔有路过的宫女内饰,也是行色匆匆。
    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惊走了正在湖畔饮水的飞鸟。
    “我再不来了!我真的再不来了。”
    来者身着华丽的枣红色长袍,垂发扎成髻,正是十八公子胡亥,他肉乎乎的脸上透着烦躁,“居然见都不见我!呵呵,当我乐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赵高迎了上去。
    “公子。”
    他接过对方手中的食盒,重量一点没少,看来那位的心依旧没有软化,故意支持道,“若是不愿,以后便只去郑夫人那。”
    “我当然只去郑夫人那。”
    “嗯,等如桥公子回来,这里确实不必再接触了。”
    胡亥闻言一怔。
    如果说宫外最讨厌的人是阿婴,那么宫内他心中最嫉恨的人便是如桥。
    他脸上闪烁着挣扎和犹豫,拳头攒得紧紧的。
    “我就是不明白,如桥那傻子有何好的,居然这么看重他!”
    胡亥嘴嘟囔了好几句,好一会才道:“先生,那我……三日,不,五日后再来!”
    赵高松了口气,心里也在微微叹息。
    他自幼伴在嬴政身旁,算是一路见证少时嬴政是如何与华阳太后,吕不韦,赵姬三方力量周旋的。
    有时遇上的事,连他都觉得是绝路,无法继续下去。
    没想到君上依旧能稳重地反击,逆风翻盘。
    相比之下,胡亥公子只是亲近隐匿在此的太后都没什么耐心,真的是太稚嫩了。
    不过稚嫩也有稚嫩的好,稚嫩就会更依赖他,不会轻易摒弃。
    “赵高?先生!”
    “奴在。”
    赵高连忙作揖,凑近了一些:“公子有何吩咐?”
    “有两件好事要与你说。”
    胡亥脸上闪过一抹兴奋的笑意,“熊公子这回可立了大功了。你知道豆腐渣吗?”
    赵高一愣,点点头。
    胡亥马上道:“熊公子给少府上书,说那豆腐渣虽然人不能吃,但若是给牲畜吃,能保它们肥硕一倍有余。”
    “此话当真?”
    赵高很是惊喜。
    秦朝对待牛和马很重视,为了养好它们,草料耗资可谓是巨大。
    若是豆腐渣能有肥硕他们的功劳,这确实是一件不输豆腐,不,起码是不输研发踏锥的功劳。
    但很快,赵高脸上又闪过疑虑:“那熊家嗣子,能有这般聪慧?”
    “呵呵,虽然我很不喜他,但这东西是他弄出来的。”
    胡亥的手向着卫月宫的方向指了指,“所以先生,我们必须抓紧时机。”
    赵高瞳孔地震,语速很
    快道:“公子的意思是……冒名,顶替?”
    胡亥此刻却露出疑惑的表情:“先生说甚呢?我只是在转述熊公子的竹简。”
    说罢,他将一卷竹简递给赵高。
    赵高怔怔地看着胡亥。
    “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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