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船后,周晏辞要立马去知府办事,一如既往地让盛南微在客栈等候。
    沐浴更衣后,玉蝉见她漫无目的地闲逛,便问道:“小姐,不去天因寺吗?”
    自龙女观求得一签后,盛南微已经不信求签问卜了,她落寞地摇头,“求天不如求己,不去也罢。”
    “怎会?”玉蝉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便劝道:“咱们跋山涉水到此地,就是为了改命。”
    她看了眼街边正在为人化缘的道僧,小声道:“佛门面前不打诳语,小姐,走吧,我陪着你去求缘。”
    从天因寺出来后夕阳已西沉。湖州乃江南水乡,盛公在此居住过,听父亲说过许多回湖州的风貌。正当见识到如此缱绻,盛南微不禁迷了眼。
    湖水错落蜿蜒在街巷间,街市热闹异常,变戏法的小男孩儿手上的火棍比自己的手还听话,她们看痴了纷纷扔铜板叫好。
    此时周晏辞刚交代完公事回来,远远地就看到混迹在人群中的盛南微。
    他走近后问道:“喜欢看变戏法?”
    盛南微看到他时更惊喜了,“嗯!没见过这样的戏法。”
    四人大街小巷地转悠,直至夜深时分烟花划破了夜空,给这份热闹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哇!你看!”璀璨火光映在她水凌凌的眼眸里,落下一片灼灼光华。
    周晏辞收回眼神仰望绚烂夜空,“我向当地人打听了下,近日是天因老祖的生辰,所以湖州每年在此时都会连续三天放烟花庆祝。”
    “那真是太巧了!”盛南微转眸间看到了立在街边的一颗参天祈福树,忽而想起道僧的叮嘱,忙从内袋里掏出两个福袋,将其中一只递给他,“我去天因寺求的,想着你可能没工夫亲自去,便也给你求了一份。道僧叮嘱我要去街市的祈福树挂上才灵,走吧,咱们一起挂福。”
    周晏辞收拢五指握紧了福袋,说不清的难忍在胸口膨胀,他抬眼看向笑吟吟的盛南微,落手把住她的腕骨,带着她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
    路边银铃拨鼓的音律串着盛春夜风荡在耳际,风中无忧少年,月下无虑少女,这是该有的姻缘吗?
    盛南微攥紧了被他牵着的手,重新燃起了对天命之说的信仰。
    这颗百年祈福树上挂满了荷包彩条,满满缀缀的都是美好心愿。
    见有许多人在案桌上写祝福语,盛南微也入乡随俗,学着模样提笔写下心中所求:愿得一心人。
    她抬头时发现周晏辞正抱臂正大光明地盯着她的纸条,盛南微一下恼羞成怒,慌忙收好塞进福袋里嗔怪道:“你怎么还偷看?”
    周晏辞俊逸的眉眼始终淡淡,反问道:“我没偷看。这不能看吗?”
    他这理所应当的态度把盛南微的臊意烧得更旺了,她赌气似的背过身,踮起脚尖费力地往树枝上够。
    “挂的越高越灵呐!”
    听得旁人的话后,盛南微屈膝一跳,想挂高些差点没摔一跤。
    她更恼了,绯意一路红到耳后,心里乱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
    忽而一截筋骨突耸的皓腕从后伸出,拿过她的福袋,轻而易举地挂到了高处。
    继而,周晏辞把他的福袋挂在同一枝上,两颗红彤彤的福袋打着旋系带都绕在一起了,状似交颈。
    见此情形盛南微更羞了,难为情地别过头,找话遮掩过去:“你,你不写,心愿吗?”
    周晏辞的狭长媚眼里映出她灼红的耳垂,粉扑扑的两腮,以及那双闪躲不及生怕泄露怀春心事的鹿眸,“我已心想事成,无欲无求。”
    闻言盛南微抿抿唇,涩然道:“是吗?那,那很好。”
    周晏辞与她并肩走着,忽然出声说道:“我家里在京城有些营生,听说盛公家女儿走失,他为此伤心欲绝告病在家,私底下寻人辗转多方寻找千金。”
    盛南微心头猛的一跳,难以置信道:“什么?盛公病了?当真?”
    话至此,周晏辞却不再多说,淡淡扫着她点了点头,有意无意地添了一句:“那盛公好似有旧疾,据说肺疾突发,京中名医一批批的换,还惊动了圣上派御医进府服侍都不见好转。”
    父亲却有肺疾,只是没曾想到了这步田地。盛南微心中大坍,神色难堪地凝在原地许久后,转头想找玉蝉告知她即刻返京。
    却在她环顾了一圈后没见到他们人影,回到客栈后等候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心系父亲又丢了玉蝉,盛南微已然崩溃,眼泪没出息地掉了下来。
    贴身人突然不知所踪,周晏辞已有了猜测,他眸色硬冷地警视四周,紧紧牵住盛南微颤抖的手安抚道:“别担心,跟我走,我会护你周全。”
    如今暴露了,客栈是绝对待不得了。周晏辞领着她匆匆赶往知府,两人踩着月色忙不迭地跑路,却窥见知府门口走出一位满脸横肉脖间系红带的彪汉。
    不对劲,土匪常出没在深山打劫,为方便同伴找寻,才会在脖子上系各色彩带。堂堂知府,好端端的怎会允许土匪出入?
    周晏辞伸手拦住慌张的盛南微,拉着她隐入墙角,暗中窥伺了片刻后,他估猜出了大半。
    二话不说,拉上盛南微马不停蹄地往讯山湖赶去。
    下马后他一鞭子将马抽得泣啼跑入深林里,带着她上了船。
    “以最快速度赶往州界,银子不会少了你的,不要走捷径,跟着别家的船一起。”吩咐完船夫后,周晏辞危坐在船舱里,眉宇凝重如霜,神色危险锋利,像是蛰伏在荆棘中嗜血的野兽。
    盛南微混乱至极,一句解释都没得到就被他拽上了船,可见他那张脸绷得紧,她又不敢贸然追问,心怀揣揣地绞着手指掉眼泪。
    她细碎的抽气声,让周晏辞意识到了不对,他喘了口气,出声安抚道:“别怕,我会着人找到他们的。”
    “玉蝉从小就跟着我了,我抛下她就这么回京城,实在,实在是..........”盛南微掩面抹泪,她不想如此不矜持在别人面前委屈的,可一桩桩的事故顷刻间压来,她承受不住。
    “如果你相信我,就别再伤心了。”周晏辞伸了伸想牵住她的手,犹豫过后还是收了回去,他垂下睫毛默叹了一口气:“相信我。”
    不知为何,听他这么说,盛南微心中忐忑竟平复了些许。这人总是在危急时分出现,化解一切的困难,许是如此,她相信他。
    看她渐渐平复了啜泣,周晏辞落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湖州知府居然是个叛贼,胆敢泄露他的行踪。可能是二皇子,也可能是三皇子派人搞鬼。
    书远功夫好,抓走了他就失去了有力的帮手能更方便下手除掉他。看来围场没能成功,那人还是贼心不死,急不可耐要痛下杀手。
    现下不知书远是否还活着,更不知此时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但他肯定的是,对方会觉得他不敢原路返回会选择绕道而行,所以刚才的叮嘱没错,如若走小道必定遭埋伏。好在今晚还有两艘船只结伴,如若出事还能求救,否则只有他们二人,在这湖上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真会就此带着未过门的夫人下地府了。
    周晏辞不敢合眼,僵坐到半夜紧盯着周遭的情况。左右邻船早已歇下,除了潺潺水声再无别的动静。
    盯梢到后半夜,他也确实乏了,抱衣倚在船框边刚合眼没多久,就听到盛南微发出一声嘶痛。
    周晏辞猛地睁眼,拿过烛火照亮黑暗。
    船舱一亮,盛南微竟看到有条蛇正盘踞在她脚边,她心惊至极捂住耳朵仓皇逃窜。
    周晏辞拥住吓坏的盛南微,哪怕紧紧闭着眼睛,她都察觉出有寒光闪过。
    蛇发出嘶嘶哈哈凄厉的惨叫声,很快就没了动静。
    盛南微再度睁开眼,还没敢去看那蛇的死状,脚踝处传来一阵猛烈的胀痛,像是有一股妖异之气钻进了脉络直冲头颅。
    她扶住晕眩的额头,嘴唇不由自主地打颤,连话都说不出。
    察觉出她的异常,周晏辞扔掉沾满蛇血的匕首,稳稳当当接住她即将倒下去的身子,“南微?南微!你怎么了?”
    “我,呃!”
    她脸色白得比葵水日那晚还要厉害,唇色似乎还泛着怪异的淡紫色,中毒?她被蛇咬了?
    周晏辞一把抱起她走到船头,再将她平放在船板上,高声喊道:“船夫!可有清热解毒的草药!我夫人被水蛇咬了!”
    “夫人...............”盛南微已经昏厥,浑然不知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是。”周晏辞贴上她额头发现体温骤然冰冷,这不是个好兆头,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心口在撕裂般疼痛,他抓紧盛南微的手,像是要用这种办法激她清醒,又像是害怕不告诉她真相就会这样天人永隔,“你是我夫人。听到了吗?南微,你是我的夫人。”
    船夫一听赶忙放下船桨匆匆跑来查看状况,见他伸手要摸她的脖子。
    周晏辞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我,我给小公子探下脉。”船夫被他狠戾的眼神吓得退怯了,便把起盛南微的手探了探,随即说道:“心率过速,果真是被水蛇咬了。你快找下她的伤口,用湖水反复冲洗!我立马去滚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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