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皆则,下一瞬间,浑似是昔日里悬照出法相道童子来的时候一般。
    无端的,这玄虚兼且形而上的领域之中,竟似是真个传出了楚维阳的呼吸声音,而伴随着一口满蕴灵光的“炁”被楚维阳吐出。
    灵光自楚维阳身前的不远处悬照而出,由无转有的过程之中,先是五色灵光相互纠缠而成的两道符箓篆纹在顷刻间的显照与相互融合。
    甚至,在楚维阳的注视之中,是两道真形图录直至融合的不分彼此之后,进而复又牵引出了仍旧沉浸在虚实变幻之中的《道衡图》。
    明黄圆轮悬照在那交叠的真形图录的脑后,浑似是道果镜轮一般虚悬,无量华光之中,不仅仅有着《道衡图》的虚实兼具之相,更有着一道门扉洞开,有着真正的鎏金神华与道果之力映照,徜徉在那符箓篆纹之中,滋养着这一道底蕴还稍有不足,但依然轮廓脉络俱全的法相。
    属于楚维阳的第二具法相——道衡子!
    而直将这这一道法相瞧见得真切了之后,楚维阳的肉身道躯,这才轻松的从那玄虚而形而上的领域之中显照于世。
    此时间的楚维阳,处于一种玄虚而无法言说的状态之中。
    第六炼的进程,大抵上因为真正的道果之力的显照,会很快走完,但归根究底,这一道尤还未曾走完。
    但楚维阳已经从那一道的修途之中“挣脱出来”。
    他有一种预感,只消自己能够凝练出第七炼的真形图,哪怕只是浅显的轮廓,自己都将完整的驻足在第七炼的进程之中。
    就像是《法相天地》的修持,而今是六道真形图录并驾齐驱的兼修一般。
    楚维阳真实的修为,也将在第六炼与第七炼之间共同兼修。
    当然,考量到进程,也许楚维阳尤还在填补功果中的“海眼漩涡”的时候,第六炼便已经自然而然的修持圆融。
    不过再考量到,楚维阳准备着手在第七炼的时候,将地师一脉的修法,以《煅真经》为主体,修持出真形图录来。
    而在这一道之中,不说琅嬛篆种本身便是无上级数的符箓篆纹,连带着金红幡旗也早已经被淳于芷熔炼成了法宝。
    这样一来,宋清溪浑似是成了某种“试验品”,先一步印证了金丹大修士寄托的法宝能否与真形图“人器合一”。
    这又是准备早已经在昔日里做下诸般,而今只待收获的一条道途。
    这样看,似乎需要楚维阳去做的,便只剩了一路横推星河,进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炼法,便足够在这一条道途上走到完美与圆融的那一步。
    楚维阳思量着,倘若自己行动足够快的话,或许会出现奇景,当自己第七炼都修持完毕的时候,或许第六炼都还在奔向尽头的路上。
    这样看,只希望剑宗的大修士宋清溪,在外海这场灾劫之中的杀伐进程能够迅猛些。
    她这哪里是在为自己挣命,这分明是在为楚维阳挣道!
    而此刻,当楚维阳将两道法相尽皆显照出来,进而寄托在那形而上的领域之中进行自行运转《法相天地》妙法的修持,进而自己的肉身道躯,一道真形图都不曾显照的立身在这试炼一界之中的时候,楚维阳遂也感触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松弛感。
    这并非是楚维阳的错觉。
    毕竟,对于丹胎境界的修士而言,真形道途本就是过分超卓于寻常的高道妙法,楚维阳的修持方式,不论是九炼还是菁华与道果之力的用法,都显得过分超纲了。
    寻常修士九炼丹胎而证就金丹境界,讲求的是层层累积之后厚积薄发的过程。
    每一炼看似是在从头开始,实则是将前一炼紧紧压缩成自己的底蕴。
    可是如同楚维阳这样,每一炼都几乎压无可压,那么底蕴的累积本身,便会陡然间显照出浑厚的厚度来。
    事实上,错非是昔日便将法相道童子显照并且寄托出来。
    楚维阳之后的三炼,便已经无法再做到真正的从头开始了,这诚然是底蕴浑厚的妙处,但也意味着之后的几炼,极难有余裕从头再来,进而做到尽善尽美。
    那么底蕴浑厚的妙处,便要成为楚维阳九炼的进程之中的恒久有缺。
    这些昔日道童子法相显照而出的时候,楚维阳未曾有过真切的感触。
    但是今日,道衡子法相显照寄托而出的时候,楚维阳的感触便陡然间明晰起来。
    那种松弛感,意味着某一部分底蕴的暂时隔绝,意味着楚维阳又可以借着这种松弛感,走上“从头开始”的路。
    而这样的变化,冥冥之中遂也带给楚维阳某种感触——
    丹胎境界的修持道途本身,哪怕是真形道途这样超卓的高道妙法,其修持本身的诸般阻碍已经被楚维阳尽皆扫除。
    摆在他面前,直通往九炼丹胎顶峰处的,尽皆是一条通衢的路。
    但也许正是因为道法本身的过分超卓,也许真正的,楚维阳修道以来的最大的瓶颈与阻碍,将会出现在驻足在九炼丹胎的顶峰,进而朝着金丹境界跃出那一步的过程之中。
    过分浑厚的底蕴,也许会使得九炼的融合本身难度骤增。
    古往今来诸修都尽皆知晓,驻足在丹胎境界的巅峰,跃出藩篱去,便是证道金丹。
    可是从来没有先贤留驻的书经与手札告诉楚维阳,当九炼本身的浑厚底蕴只是累积在一起,便要超卓去丹胎境界巅峰的藩篱,楚维阳证道金丹的那一步,又该如何去跃出。
    当然,那大抵会是幸福的烦恼。
    一旦做到,楚维阳也将会是古往今来无可辩驳的丹胎境界第一人!
    ……
    与此同时,茫茫外海。
    此时间,层层叠叠不知多么厚重的水汽雨幕,连带着绵延不知多少里翻卷涌动的大海,尽皆被晕染成了殷红颜色。
    起初时,金丹境界的修士之间的对峙尤还显得克制。
    但是当丹胎境界的大教道子们,杀入外海灾劫之中,复刻着白骨观主的手段,尽皆在收割着丹胎境界妖修的性命,进而用其并不圆融的功果妖丹熔炼,辅佐以师门之中的宝器秘法,靠着量变引动质变的累积,开始先一步为自己打造法宝的时候。
    几乎所有的金丹境界化形大妖便全数都疯魔了!
    它们明白这样的事情意味着甚么。
    前所未有的高烈度的厮杀,只在灾劫刚刚开始的时候,便洞开在那悬世长垣的前方!
    远远地看去时,更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化形大妖从外海深处冲杀而来,连带着,也有着更多的人族金丹大修士,忽地越过一道道悬世长垣上洞开的门扉,进而冲杀入外海之中。
    不仅仅是两族的绝巅战力。
    连带着丹胎境界的长老,还有诸宗稍落后一步的筑基境界的天骄修士,尽皆于风浪里欲攫取更多的底蕴与机缘!
    一场灾劫,几乎只在最一开始的时候,便尽皆杀红了眼!
    而饶是如此,在这其中,在这绵延南北千万里的狭长血腥战场之中,剑宗大修士宋清溪,都仍旧是显得最凶狠,最不要命的那一个。
    可是此刻,云罡法焰悬照在身侧,当宋清溪吞服下那金丹道果之力的时候,许是法焰映照的缘故,宋清溪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着。
    并非是血色的褪去,而是精神层面的“苍白”。
    她近乎茫然的看向外海。
    自己的那半数魂魄真灵,到底在遭遇着甚么?
    私下里唯有呜咽与喊杀声,无人能给予宋清溪以开释。
    但是刚刚吞服下道果之力没有多久,当某种痛楚与惊惧的感触传递入心神之中的时候,宋清溪终是疲惫兼且麻木的驾驭着剑气天河,再度寻找着方向,冲杀入了层叠雾霭血气的更深处。
    ……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一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第588章 万法空灵不沾身
    漫天的疾风骤雨,入目所见尽皆是层层叠叠的厚重雾霭,还有那徜徉在雾霭和雨幕之中浓郁血色。
    而此时间,接连的气机碰撞之中,浓雾里似是显照成了两道磅礴之象的巍峨轮廓,只是而今看来,其中一道若章鱼一般,显照出妖躯的同时,扭曲抽打着自身的触手。
    另一道却切实的显照成人形,不过此时间足足数人之高,海量繁盛的符箓篆纹悬照在他的身上,浑如身披战甲。
    而今,这一人一妖正近身缠斗着,那磅礴的身形却并不显得笨拙,更相反,不论是触手的抽打还是人形的反击,每一次的出手,两人尽皆展露着自己通身气劲浑一的磅礴巨力!
    接连不断的呜咽风声从这片战场之中传出。
    于是,几乎每一道从这片战场经过的人、妖两族的修士,都会因为那轰隆的声势而有所侧目,尤其是那些曾经亲历过镜缘仙岛龙王宴饮的修士,此时更是将目光落在了那道身披着鳞甲的磅礴人形上面。
    浑似是楚维阳的声势再现。
    不过,偶然间劲风撕裂开来层叠的雨幕,能够教人看到那磅礴身形的部分细节,能够教人清晰的洞见,那鳞甲上层层叠叠的斑斓颜色。
    不同于楚维阳昔年所沐浴的战甲那般,每一枚鳞片都在相互堆叠而成,反观此番,却是略显得柔软的战甲上面,每一枚轻薄的鳞片都平整的延展、铺陈开来,进而,这一层层软甲又相互嵌套在一起,于层层叠叠之间愈见得厚重。
    很多时候,那章鱼妖修的触手抽落的闪瞬间,都会真个锐利如同匕首一样,霎时间撕裂开来层层堆叠的鳞甲,再看去时,漫天残碎的柔软鳞片翻卷、迸溅而起,进而在半悬空中化作灵光尘埃弥散而去。
    而原地里,霎时间斑斓的灵光流淌,复又显照成一道道鳞片自“伤口”处堆积,重新弥合成了完好无损的战甲。
    自始至终,这样的生息轮转,便不曾有所停歇。
    长久时间的鏖战。
    终于,某一瞬间,伴随着一道略显得凄厉的惨叫魂音,那一方战场之中的血色雾霭愈渐的厚重起来,诸修循声再看去时,原地里,唯只剩了那一道磅礴的人形轮廓。
    下一瞬间,血雾被撕裂开来,方才见得少年书生的身形显照在那里,此时间,正一手托举着一枚略显得浑圆,但整个仍旧椭圆的功果妖丹,正裹在自己的法焰之中煅烧炼化着,紧接着,少年书生扬起手来的时候,一部承载着诸般符箓篆纹的金页玉书悬照。
    融化之后的功果妖丹被熔炼入其中。
    要知道这丹胎境界的妖修根底本也甚为浑厚了,可是想来是那一部金页玉书过分高卓的缘故,这样的一枚功果妖丹的熔炼,足足数息的时间过去,方才见得那金页玉书的气机稍稍有所高涨。
    少年书生只是低头端详了一眼,便沉默着翻手将金页玉书收起,紧接着,少年书生才又抬起头,环视向偌大的外海,环视向层叠连绵的厚重血雾之中。
    饶是加入这世外妖海之中的厮杀已经很久的时间,可是少年书生看向外海的目光里面,仍旧有着难以言喻的新奇跃动。
    这所发生与所经历的一切,都教少年书生感受到了有趣,不论是这一方世外妖海所徜徉的道法气韵,还是少年书生所洞见的诸般未曾见过的妖修,又或者是这纯粹的长久痛快肆意的杀伐本身,都教少年书生在顿觉欢喜的同时,转而沉浸在其中。
    再之后,少年书生稍稍的舒缓了自己愈渐的激涌的情绪。
    没来由的,他似是早先时受到了甚么蛊惑心神的秘法影响一般,心神之中不自觉的封存有太多的借用情绪,此刻不论是借由着甚么样的由头,便尽皆能够轻易的调动起少年书生那过分活跃的心绪。
    而这份愈渐跃动的激涌情绪,直至少年书生环视过外海,看到某一处被长久彻底撕裂开来的雾霭雨幕时,才浑似是兜头被一盆凉水浇灌下来,心神之中甚么跃动的激涌情绪,尽皆在那一片战场面前烟消云散去。
    须得知晓,而今这烟雨朦胧的外海之中,每一处得以被撕裂开来雨幕的地方,尽皆是金丹级数的大修士相互间攻伐的战场。
    唯独有一处,那一道战场同样被狰狞的气焰所撕裂开来,可是主宰那一片战场的,却并非是甚么金丹境界大修士。
    主宰那一片战场的,是齐飞琼与允函。
    谁又能够想得到,玄元两道的圣地大教的大师姐,竟然能够因为这样的缘故,前所未有的甚为融洽的相处在一起,甚至这一刻,身处在外海的灾劫之中,她们之间有着极其默契的配合,端看去时,浑似是能够将彼此的性命都相互寄托一般。
    真切的说起来,允函昔日里从试炼场无上局中,本就稳稳地驻足在了真形道途上面,经由了昔日里楚维阳的传法与那满满一整雷池的大药菁华的奠基,她更是在这条通衢的道途上以足教所有人都惊悚的速度一路狂奔着,朝着九炼的尽头奔赴而去。
    可是如今,允函的迅猛进境,在齐飞琼的面前,复又显不出甚么来了。
    并非是允函的进境有所迟缓,而是实则齐飞琼的进境更为可怖。
    昔日里试炼地无上局中的时候,齐飞琼尤还只能做到短时间内形神皆妙的擂出一拳,再后续的时候,更多的也只是长袖善舞替允函处理着一切她所不擅长处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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