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符梅老道一般,此时间的皇华宗掌教班道山,也显现出少年的身形来,朝着齐飞琼这儿同样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
    只是不同于允函出尘冷清的性格,原地里齐飞琼先是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紧接着反而一翻手,将一枚空白玉简捏在了手中,脸上进而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班师弟,刚刚话说得忒急了一点,你不妨给师姐再重复一遍?”
    班道山既然要捉弄人,齐飞琼自然也乐意配合,只是今日的诸般场面被拓印在了玉简之中,齐飞琼保准来日的皇华宗上至诸长老,下至诸弟子,尽皆人手一份。
    若是一个不慎流传了除去……
    齐飞琼未曾再有甚么话宣之于口,她只是这样笑吟吟的看着班道山,其意蕴却不言自明。
    而原地里,身为掌教师伯,班道山终是只讪讪一笑,可到底顾忌声名,没敢再拱手作揖,但是一翻手间,却已经将一枚流淌着五色灵光的玉简递到了齐飞琼的面前。
    “此是辅修秘法《龙景元胎乘炁上玄玉渊图》,若得修炼有成,可为性功无上修法图景,不亚于别家《尸解炼形图》。”
    闻听得此言时,齐飞琼生是怔了怔,这玉渊图的名目,她自然是听闻过的,这是皇华宗掌教一脉所传承的无上神魂性功修法之一,甚至根本都不是掌教师伯所言说的辅修秘法那样的简单!
    而从来,性功法门的缺乏,都是炉鼎法一脉的底蕴所缺乏之处。
    在这样的当口,班道山身为一宗掌教大修士,送给齐飞琼这样的一部功诀,其意图弥补累代炉鼎法一脉的修士与主峰掌教一脉的些许裂痕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倘若非是齐飞琼的异军突起,倘若非是齐飞琼是除却楚维阳之外,玄元两道唯二掌握着真形之道的修士,只怕炉鼎法一脉的修士,还等不到这一天!
    这是她自己的努力,更是楚维阳为她支撑起来的底蕴与声势!
    尤其是当齐飞琼低头看去时,正看到了玉简上兜转的灵光。
    这不是寻常的玉简,这是传承玉简,所代表的远远不止是一部完整的功诀那样简单,更是代表着一道法脉的完整传续之权柄。
    于是,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齐飞琼脸上促狭的笑容尽皆消隐了去,手中捏着的空白玉简也随之消隐了去。
    但齐飞琼却不曾拒绝,反而甚是果决的将这枚传承玉简接过。
    “我收下了。”
    而闻听得此言时,班道山脸上的笑容遂更盛起来,复又顺势稍稍躬身,拱手,作揖。
    原地里,齐飞琼只是静静地立身在那里,一如接受了手中的传承玉简一般,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切。
    ……
    远空之际,船舫道殿之内。
    短暂的沉默之后,忽地,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中传出来。
    “瞧见了没?人家班老道跟符老道这是亲自下场护犊子去了!有些糟烂心思自个儿在心底里想想就得了,别说出口来平白惹人厌!顺带手的,自己脑子也灵醒一些!
    这真形道途,是楚小友的,如今看也是在皇华宗和神宵宗各开一道法脉的。是人家的,不是你一句占便宜就能成你家的!
    惹恼了班老道和符老道这俩算卦的,顶多也就是自己出门的时候当心点儿别占了晦气。可若是没来由的为此事招惹了楚小友。嘿!乾元剑宗殷鉴不远!”
    话音落下时,偌大的船舫道殿内,仍旧是一派寂静。
    道殿的角落之中,是宗老一遍拄着那面黑幡,此时间鹰隼一般的浑浊眼眸尤还在幽冷的环视过诸修的立身所在之处,哪怕不再言语些甚么,但仍旧持续不断的发出了些冷笑的声音来。
    好半晌,才又听得了百花楼主那慈祥的声音。
    “好了,宗师兄,哪里来的这样大的气性,知道你这是将楚维阳这孩子当成是地师一脉的传人了,也是,这一代里,地师一道宗师级数的人物唯他一个,可是你还有多少年好活?
    你如今痛快了,等过几年撒手人寰,岂不是平白给这孩子招灾?当时候他该如何自处?只凭着那刚晋升入金丹境界的庭昌山旧徒?”
    百花楼主这一番话,看其实在纾解宗老的情绪,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生是教诸修心底里一寒。
    而再看去时,眼见得宗老这儿不情不愿的将手中的黑幡一收,人群之中,这才传出了些许讪讪的低沉笑声。
    “宗老哥,息怒,息怒,刚刚是贫道失言,绝无觊觎那真形高道妙法之意,绝无!若是宗老哥不信,贫道愿赌咒盟誓!”
    “赌咒盟誓?好啊,来,你照着这本道书上的誓词来念,甭想着钻空子!敢错一个字儿,老夫临寿终之前,先教你去下边探探路!”
    “宗老……宗老……这……”
    “念——!”
    ……
    试炼一界,幽暗寂无之中。
    唰——!
    伴随着破空声,面对着真正此间绝巅战力的身形,楚维阳选择了自己最有把握的攻伐方式。
    此时间,道人的身形正从那玄虚兼且形而上的领域之中显照出来。
    而伴随着楚维阳的手猛地一样,霎时间,灵光尘埃伴随着劲风在楚维阳的面前延展开来,进而一点点的显照成了斑斓但却略显得稀疏的一道星河。
    而尽在楚维阳面前原本应该贯穿始终的那道溪流,而今也只剩了残星两三点。
    远空之中,明光飞遁而至,不等内里的通透琉璃展露出身形来,楚维阳翻手一扣,便将那明光隐没在了自己的袖袍之中。
    紧接着,就在楚维阳准备继续扫却残星的时候,道人的动作忽地一顿。
    “咦?”
    惊疑声中,楚维阳遂又一扬手,再看去时,顶上三尺处,琅霄玉印显照,此时间再看去时,那玉印上灵光灌涌的声势不竭,只是比之昔日真形道途洞照的时候,而今看来,那代表着运道之力的灵光愈发的厚重起来。
    很显然,楚维阳教允函更进一步的展露真形修途的高道妙法,并且效仿镜缘仙岛龙王宴饮故事的举措已经奏效,并且而今看来,效果甚为明显。
    前所未有的繁浩至极的运数之力朝着楚维阳的身形凝聚而来,复又自然而然的无需任何的炼化,便自行聚拢在了楚维阳的镇运宝器之中。
    一切无形无相的玄虚力量,在这一刻具备着实感,昔日琅霄峰的山体铸就成的玉印上,一十五道真龙回旋,每一道龙相在运道之力灵光的灌涌之下,愈见得栩栩如生,几乎下一瞬间便要从玉印中飞出,显照于世一般。
    外海而今交错的气机愈发的明晰兼且教人紧迫,楚维阳也在为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而早做准备,真形道途的不断深耕是一方面,运数之力的累积则同样是楚维阳眼中的重中之重。
    但这些都是他早已经在做的事情。
    而之所以此时间将镇运宝器显照出来,则是楚维阳冥冥之中有着某种示警与预感。
    道人这样凝视着那琅霄玉印。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忽地有一种无法思量的磅礴力量忽地从不可言说之地洞照而来。
    霎时间,一道并不沛然并不磅礴,但任谁都更够感觉到其中沛然与磅礴力量的浑厚而纤细的运数之力,忽地显照在了镇运宝器之中。
    它仿佛不应该存在于此地,但却被浑厚的运道灵光的洪流给灌涌入了此间。
    紧接着,就在楚维阳凝重的目光注视之中,那一道运数之力陡然间在镇运宝器之宗暴动开来。
    它似是要因之而飞遁回其应有之处。
    但是在这一刻,同样的伴随着宝器自身的颤抖与嗡鸣声,再看去时,那琅霄玉印上的一十五道龙相尽皆流淌着沛然的灵光。
    阳爻九,阴爻六。
    阴阳圆融兜转之际,那龙相裹挟起来的运数之力的灵光,便浑似是此道最为无上的禁制,最为无上的法阵,最为无上的熔炉!
    一息,两息,三息……
    连绵不竭的颤抖与嗡鸣声之中,渐渐地,那暴动的气劲愈见得孱弱。
    而同样的,后知后觉般的,某种前所未有的,无法言喻的思感与念头的空灵,自楚维阳的天顶兜头浇灌下来。
    电光石火之间,濯濯清流便这样轻而易举的贯穿了楚维阳的精气神三元。
    楚维阳低头看了一眼同样缓缓地抬起的手掌。
    下一瞬间,道人一步踏出,驻足在形而上的领域之中,紧接着,一道道繁浩至极的符箓篆纹凝聚成真形图录,相互交叠着显照成楚维阳的身形。
    道人于其间凌空而趺坐,只是这样怔怔的看着那显照出来的真形图,旋即陷入了良久的沉吟之中。
    一动也不动,浑如泥塑石雕也似。
    第575章 妙法高卓道童子
    玄虚兼且形而上的领域之中,没有了一切有相,唯有伴随着道与法的流转所显照的繁浩至极的符箓篆纹,以及符箓篆纹之中肆意流淌与徜徉的沛然灵光。
    那诸般灵光伴随着符箓篆纹的不同,竟也显得其色斑斓起来。
    一道道截然不同的真形图因之而有着明晰的区分。
    进而这样的真形图录与这样繁浩的符箓篆纹所相互交错,渐渐地便勾勒出了楚维阳身形的轮廓来,这轮廓原本愈渐的清晰,再伴随着灵光的充斥与流淌,乍看去时,愈发似是一道凝实的身形。
    然而,楚维阳长久的凌空趺坐于其间,因无有一切有相,因而连带着某些生机的表征都因之而荡然无存,没有了呼吸,没有了起伏,更没有了甚么动作,他浑似只是这样静静地趺坐在那里,长久的观照着甚么,进而切实的将自身观照成了石雕泥塑。
    唯有那斑斓灵光的流淌,浑似是映照着若有若无的呼吸与起伏。
    这般观照着,良久之后,楚维阳的身形忽地有了变化。
    繁浩至极的灵光开始在形而上的玄虚一界之中渐渐地消隐了去。
    层层叠叠的诸道符箓篆纹在这一刻大都随着灵光一同黯灭。
    起初时,是纯粹的太阴雷法的真形图显照,紧接着,是纯粹的剑法真形图,最后,是《道童图》的真形图化作明黄圆轮显照。
    一切的道法的推演尽皆戛然而止于此处。
    第四炼的真形图尤还有着需得要奠基的那一步,而且细细论及起来,这第四炼合该归属于《道衡图》所统御,在楚维阳体内精气神三卷道图并驾齐驱的当今,这第四炼的道图,当与诸般有所区分。
    于是,之后良久的时间里,唯有三道真形图的相互交替涌现,很多时候其图录恒久的悬照,像是楚维阳在参道悟法,苦思冥想;有些时候,那真形图录的洞照却只一闪而逝,浑似是楚维阳此刻愈渐空灵的思感与念头之中不断迸溅的磅礴灵感一般。
    楚维阳无从猜度那一缕沛然磅礴的运道之力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仿佛有甚么至少金丹级数的大修士为得自己的运数而赌咒盟誓一般,说来教人摸不着头脑,可偏偏这样玄虚的运道之力,本就难以有所追溯。
    楚维阳而今所能够做到的,便也唯有以阴六阳九这一十五道气运真龙,将那一缕磅礴的力量生生的紧锁在镇运宝器之中,以琅霄玉印为丹鼎熔炉,将之煅烧熔炼,将这来历甚是奇诡的运道之力彻底转化成楚维阳的底蕴。
    而也正是转化成底蕴的这一闪瞬。
    浑如是福至心灵与顿悟两种截然不同感触的共同交织,教楚维阳很快沉浸在了某种参道悟法的思路里面。
    这样的福至心灵以顿悟,源发自真形道途,复又被《法相天地》之高道妙法所拘束,进而磅礴的灵感浑如洪流也似,尽皆朝着《法相天地》之后的层叠迷雾之中冲刷而去。
    隐隐约约之间,那原本消隐在《法相天地》道途的更深处,曾经昔日教楚维阳有所感触的更为高卓的妙法,像是在被楚维阳以这样的方式所演绎与参悟着。
    起初时,不论是时间的长短,有类这般的真形图录的显照仍旧是浑一而且完整的,显照的是雷法便全然是雷法,是剑法便全然是剑法。
    但是忽地,某一瞬间时,浑似是楚维阳一时间变幻的心急,生出了差错来。
    再显照的时候,那一道看似完整的真形图中,竟然半是雷法的符箓篆纹,半是剑法的符箓篆纹,而且这些符箓篆纹泾渭分明的能够教人一眼瞧见的真切。
    只是,雷法如何通化成剑法,剑气又如何能够通化成雷霆?
    倘若只符箓篆纹本身,尽皆是楚维阳所炼,任是教他如何拼凑,本身都毫无阻碍可言,但是此刻偏生是以这般符箓篆纹承载着楚维阳的身形,其上每一息间,都是沛然磅礴的灵光流淌。
    可既然无法通化,这灵光流淌定然不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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