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类于将两个气机牵系较为紧密的人以这般秘术进行道争。
    但只要是道争,再是温和,总也要分个高下,且要受制于这般高下之别的。
    允寿唯恐过早的接触,于此处有所不谐,妨碍允函的道法之进益。
    万一伏魔不成,反受其累,纵然是救好了允平,许也是一边阴时一边晴,无非是以一人的伤换另一人的痊愈而已,未必见得是甚么好事。
    有心直接拒绝的,甚至五行雷法于天机的感应之间甚为敏锐,当允寿有着类似担忧的时候,实则便已经可以视之为某种天机示警了。
    他几乎就要做出拒绝的决定来了。
    只是这一刻,许是担忧允平过甚,毕竟再怎么样的天机感应,也不过是他一人的猜度而已,但是允平的伤势,却是切实呈现在众人眼前的。
    不可避免的,这般现状与境遇,动摇着允寿的思虑。
    而在这样紧急而教人焦躁的时刻,许是福至心灵一般,符梅老道曾经的指点又涌现在了允寿的心头。
    若是要全凭心意,以赤子之心而应事……
    终于,反复的沉吟与思量之中,允寿看向允函这里。
    “师妹,这般行事,可否真正的稳妥?”
    虽然允寿这里甚为担忧,但是早在刚刚开口建言的时候,实则允函便已经印证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若是没有直面那无上魔形的心念,莫说是这般建言,只怕连镇海道城,允函都不会再折返回来的。
    须知,这伏魔意蕴与伏魔意蕴之间,亦有差距!
    面对允寿的满怀忧虑,反而是允函在开口言说罢之后,更进一步的镇定了下来,也正因着这般镇定,反而愈渐的教允函这里冷清而出尘。
    闻听得问询,允函似是想要笑,可是七情消减,允函这里却浑似是毫无神情变化。
    “无妨,若无直面魔意的胆魄,又如何能行伏魔之秘法呢?大师兄无须多虑,只是此行,想来由我带着允平师弟去便好了,贫道于天心雷法遁术上有所进益,天心雷霆应变于渺冥无形之间,只消非是布下天罗地网,便几乎无有被发现的可能。”
    想来是真正的镇定下了心神来,这般开口的时候,允函的身影只剩了鸟鸣一般的婉转,却浑无了刚刚言语之中的那等飘忽。
    只是说罢这番,允函的眉宇间终是展露出了些许的煞炁。
    “既然是五行宗门人寻衅,总不会只有这么一回,大师兄还有师弟师妹们,你们的行踪本身,许是也被五行宗门人看顾的严密!既然如此,贫道带着二师弟远去安置稳妥,也算是为了大家减去后顾之忧。
    凭甚么只他们能这样行事!来而不往非礼也!不堕吾宗声名,才是你们现在最该做的事情!”
    神宵宗与五行宗相互间的宿怨,已然绵延了不止一两代人,很多时候,相互间的寻衅与回应,几乎已经形成了固有的章法。
    只是章法虽然是这样,但是允寿看着允函一边出尘冷清,一边眉宇含煞的模样,总觉得这不只是纯粹的雷道修士被激起了愠怒之气。
    恍恍惚惚之中,允寿像是看到了那个名唤琅霄山主的狰狞魔影立身在了允函的身后。
    起先时,那道狰狞的魔影好似是显照出了磅礴之象,将允函那出尘而缥缈的身形尽数囊括在了其中;紧接着,那道狰狞的魔影不复磅礴之象,在其身形本身不断的凝缩过程之中,竟与允函的身形重叠在了一处。
    那冥冥之中的幻觉里,允寿已经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这道魔影影响了允函,还是允函在用这样的方式炼化魔影。
    仔细想来,许是兼而有之。
    或许这便是那伏魔秘术在未曾彻底定鼎终局之前的繁复拉扯。
    这边想着,反而是允寿在无声息间,平复去了心中的担忧与焦虑。
    “也好,那便依师妹的安排,早先时的交情是一回事儿,但既是有求于人,还是牵系着五行宗的麻烦事情,要备甚么样的厚礼,尽从宗门驻地的库房之中遴选便是,总之……事情有劳师妹了。”
    闻听得此言时,允函的眉宇间,连那煞意都消减了去,只剩了一如往常的冷清出尘的气质。
    “师兄也请放心,事情自会由师妹来办的稳妥。”
    也不知是否是幻觉,那婉转如鸟鸣一般的声音里,似是又带有了飘忽的气息。
    ……
    外海,灵浮岛,琅霄山。
    另一间宽阔的几如库房一般的石室之中,齐飞琼已经趁着平复了心境的机会,赶忙重新走回了石室之中,去进行火龙岛一脉血煞道的实证。
    而楚维阳则走入了这间石室,看到了那些被玉蛇施法毒至昏厥的一众人。
    准确的说,也不是所有都被毒到了昏厥,人群之中,尤还有两人,横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四肢绵软的扭曲在那里,心神尤有着抵抗那毒煞炁侵蚀的余裕,但却失去了对于道躯的掌控。
    这样看,那神魂力量的坚韧反而不见得是甚么好事,生是教这般封禁变成了某种折磨人心神的酷刑。
    想来这便是那另外两位,所谓的风水六师,堪舆六老之二。
    而瞧见了楚维阳的身形从无尽的幽暗之中走出,展露在他们惶恐惊怖的视野之中时,他们的神魂焕发着激涌的情绪与跃动的活力,竭尽全力的掌控着本已经在吐白沫的口齿,艰涩的开口言说着甚么。
    “莫要折磨老夫……莫要折磨……老夫交代,老夫甚么都交代……”
    闻听得此言时,楚维阳笑了笑。
    起先时,楚维阳不语,只是越过了两人,环顾向被“堆积”在库房之中这一众人昏厥过去的身形,最后才又回落到两人的身上。
    “不是第一天做散修了罢?贫道想知道点甚么,还用得着你们开口交代?真真是笑话也似!”
    “不——”
    不等那人几乎因着心神的惊怖而变得何等扭曲的面容,楚维阳这里一扬手时,霎时间金针显照,浑如雨瀑一般洒落。
    看去时,毒煞之气弥漫蒸腾,五色烟霞尽数混合于彩金之中,幽暗的石室之中是宝光汇聚成的洪流朝着诸修所在的昏厥身形汹涌贯穿而过。
    只霎时间,绛宫碎裂,泥丸崩溃,心脉截断,脊柱移位……
    所有人都在长久昏厥的睡梦之中,无声息的将性命生机陨灭了去。
    连带着那两个只剩了面容可以挣扎的修士,也在眸光的涣散之中,几乎没有感受到甚么痛苦的,陷入了无尽漫长的黑暗睡梦中去。
    这般手段,果决,迅疾,且直至此刻,未见得有多少的血腥气弥散在石室之中。
    紧接着,当楚维阳再一扬手的时候,毒煞金针化作的洪流不再从漫空中兜转,复归于楚维阳的袖袍之中,与此同时,反而是另一道宝光从楚维阳的掌心中顺势洞照出来。
    宝光里,是玄真宝鉴显照,许是内里接连有着两道阴灵蜕变升华成为神形的缘故,楚维阳分明未曾再给宝镜养炼甚么宝材,可是只短短几日间,玄真宝鉴便浑似是自己发生了一次蜕变与升华一样,灵光兜转之间,说不出的灵动。
    而且当玄真宝鉴上幽光洞照的时候,竟也与先前时截然不同。
    仔细看去时,镜面上似是有通往道宫的须弥门扉洞开,紧接着,阴冥道宫之中,竟是那承载着地师底蕴的神形走出,法印变化之间,竟显照出鬼煞阴冥篆纹来,幽光打落,遂接引着一道道灰黑色的烟尘,朝着神形悬照之所在汇聚而来。
    紧接着,甚至不等那灰黑色的烟尘抵至那阴灵的近前,便已经在鬼煞阴冥篆纹的映照下,一道道的真灵被拆分成丝丝缕缕,部分的真灵与纯粹的神魂力量被宝镜直接收束,封存。
    另有底蕴层面的承载,便在牵引之中,不断的朝着那神形所在灌涌而去。
    于是,在楚维阳的注视之中,那原本极尽于虚幻的神形,便在这样的养炼过程之中愈渐于凝实起来。
    而且伴随着这般凝实,恍惚之间,像是有着异象自那神形的身后悬照,那是紫金色的九叠玉阶,是玉阶上似是接天连地一般庞大的乾坤法炉,法炉之中扭曲的焰火缭绕,此时间,不断的有着全新的篆法填入其中,煅烧出更多焕然一新的琅嬛篆纹。
    而与此同时,像是灵感涌现一样,不断地,有着同样焕然一新的篆纹显照,教楚维阳觉得,自己所掌握的琅嬛篆纹,正从大略的框架一点点的走向具体。
    “嗯——?”
    而也正待此时,忽地,楚维阳神情一顿,猛然间看向道场之北的海域。
    “怎么还来?没完没了的,真是该死!”
    第406章 叠浪翻涌似山崩(下)
    须怪不得楚维阳会展露出这般不耐的表情来。
    在明确的外海之中将会涌起风波的时候,尤其是又发生了散修地师传承之中琳琅一脉诸修强闯道场的事件之后,楚维阳便已经早早地有所准备。
    他已经借助着地师一脉的诸般篆纹,借助着风水堪舆法阵,以道场为中央天元,为风水堪舆法阵的阵眼,串联起更为广阔的海域,共鸣着更渺远海域的地脉。
    其囊括的范围之广博,甚至已经超过了楚维阳目视之极限!
    这般地师手段的布置,倒不至于教楚维阳圈起更广阔的海域来,进而隔绝内外,那样毫无意义可言,楚维阳所做的乃是,只是借助着风水堪舆法阵的气机感应,将这广阔海域之中发生的纤毫变化,都能够体现在道场的风水气息变化上来。
    进而再借助楚维阳身为道场之主,对于道场极尽于纤毫微末的掌控力量,把握住分毫丝缕间的气机变化,因而足不出户,则可尽知方圆天地之间的风吹草动!
    尤其是楚维阳在覆灭了琳琅一脉的一行人之后,那些残破的依仗,那些经幢、法扇、华盖,还有虽然遍布着斑驳裂纹,但主体并未真个碎裂开来的小山丘也似的玉质云床,这诸般地师一脉的残破法器,便沉没在楚维阳道场的正北面。
    很多时候风浪稍缓,海水清澈的时候,甚至能够教人看到这诸般残破法器在海水之中的朦胧模糊的阴影轮廓。
    进而,在当楚维阳将自身的地师手段蜕变与升华成为琅嬛篆纹的时候,连这些残缺的法器都已经被楚维阳借用。
    并且因为琳琅篆纹所重叠的那一部分,更是运用到了纤毫与极致。
    所有人都以为,这些法器沉在清澈的海水中,便是楚维阳为得警示人,起到恐吓的作用;但是却浑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些法器,才教楚维阳对于周围的掌控彻底的臻至化境。
    此刻,楚维阳正处于与承载地师一脉底蕴的神形相互交感的过程之中,却忽地感应到了有两道毫不掩饰的凌厉气机无端的闯入了这般纤毫感应囊括的海域之中。
    而且感应而来,那并非是自海域边沿处的一掠而过,虽然遁光并非笔直,而且在飞遁之间尤还见得相互的辗转腾挪。
    虽未曾感应到些许攻伐术法显照的气机,但是只这样的飘忽身姿,便足以确定这两人是在一追一逃。
    只这样还则罢了,这一追一逃之间,两人浑似是那无头苍蝇一样,倏忽左倏忽右,但是大致的方向,却是直奔楚维阳的道场而来。
    而且许是两人只顾着与彼此兜转圈子,将全数的心念尽都放在了这上面,兼之,楚维阳将自家道场庇护的太好了些,那是几乎与自然融为一体的隐匿之曼妙。
    错非早先本就知晓楚维阳道场何在的人,只怕真个要将此地忽略而去,然后一头扎进满是毒煞的雾霭帷幕之中……
    楚维阳能够为这二人找到一千种一万种开脱的理由来证明他们的不小心与非故意。
    但真的是不小心么?
    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哪怕那相互间攻伐的术法未曾展露,未曾教两人的气机真个彻底的勃发,但是楚维阳透过真正蛛丝马迹般的感应,明晰的断定了这二人的修为底蕴!
    在筑基境界,有这样浑厚底蕴和悠长气机的修士,只会是大教道子!或者是像楚维阳这类另有跟脚然后伪装成的无名散修!
    而天骄级数的同境界修士,说不小心?说非故意?
    楚维阳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人这一追一逃装的越是像模像样,楚维阳便愈是心中生发出了重重疑虑,尤其是两人兜转着圈子,辗转腾挪之间,遁逃的速度在楚维阳的眼中又显得甚是缓慢,愈见得“疑点重重”。
    哪怕因为楚维阳的感应所囊括的是十分宽广的海域,离着这二人真正兜着圈子抵至道场近前还有一阵,但是这般气机感应不断的传递而来,遂教楚维阳心烦意乱之间,浑无分毫心境,再与那神形交感地师之道的琅嬛篆纹进益了。
    这会儿,楚维阳是由衷的能够体会到早先时齐飞琼被打断实证法的时候的心境了。
    要知道,伴随着玄真宝鉴这一次无声息间的蜕变与升华之后,尤其是阴灵蜕变成为神形之中,楚维阳对于宝器,对于神形的掌控反而进一步加深。
    已经无需那阴灵的底蕴化作纱衣垂落的步骤了,实则,只要这一道神形尚还被封禁在通幽符阵的蝌蚪篆纹之中,尚还在楚维阳所祭炼的这件阴冥鬼煞之道宝器之内,那么楚维阳便可以长久的处于与这真灵单方面相交感的玄境之中。
    除非有人能够将楚维阳和玄真宝鉴之中的气机相互隔断,否则这神形进益一分,则楚维阳这里便自然而然的有所收获一分。
    但即便是这样,短时间内,海量的地师之道的底蕴灌注而来,尤其是还涉及到了乾坤法炉进一步炼化篆法,推演琅嬛篆纹的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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