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就是这部雷霆煅身法门的要旨所在。
    可是萦绕在决死法坛上的玄光护罩仍旧未曾撤下。
    于是,几乎下意识地,楚维阳偏头看向了皇华宗的道子张都,用那种喜怒交织着,在几近于癫狂之中映照着森森鬼蜮的眼神,看向了张都!
    好似是随着楚维阳气机的迸发,这种眼神本身,也真个具备了切实的力量。
    楚维阳能够看出来,张都似乎并不想要撤下玄光护罩,不管到底是因为甚么,是细分到子丑寅卯的诸般理由,还是一种没来由的别扭情绪,总归,张都就是不想要撤下玄光护罩来。
    可是偏偏,在楚维阳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竟不禁微微抽动起嘴角来。
    好在,这一闪瞬间,那皇华宗老道人复又隔空映照来一点灵光。
    只是这一次,那灵光之中未曾有老道人的身形显化,只是他的声音传出。
    “天大地大,道途进境最大,浑无阻人缘法的道理,小友顾好自身法门修持便好,今日演法暂停,一日后再开启!”
    话音落下时,复有着斑斓灵光自那一道灵光本身之中飞出,倏忽间便破空而去,跃出演法道宫。
    等诸修神念探看去时,却见那道斑斓灵光倏忽间悬照在了半山腰中。
    那正是楚维阳庭院的上空,紧接着,那斑斓灵光膨胀开来,倏忽间显化成五色龙相。
    仔细看去时,那龙相虚幻至极,但是勾勒成龙相的轮廓与细密的鳞片,却尽都是首尾勾连交错的龙纹,这些篆纹随着龙相的彼此交错,兀自在半悬空中凝结成一道法阵。
    然后,诸修便可以在神念之中清晰的感应到,自这座岛屿面向外海,几若磅礴无尽的水汽灵光被那五龙法阵吸引而来,倏忽间兜转着五行变化,淬炼成最纯粹的元气,然后不断朝着楚维阳的庭院隔空投映而去。
    也正此时,悄无声息间,许是受了老道人声音的提点,张都不着痕迹的在诸修隔空探看去的瞬间,撤去了决死法坛上的玄光护罩。
    于是,楚维阳朝着老道人那里遥遥一拜,复不再置一言。
    倏忽间,便化作一道碧蓝灵光,遁空而去。
    ……
    时间倏忽而过。
    事实上,楚维阳接连胜过这两场,甚至做到了旁的圣地大教道子接连胜过半数都未曾能够拥有的声量。
    盖因为对于那些圣地大教道子而言,纵然是攫取了虚位之一,旁人叫一声好的同时,也觉得这般出身,甚么成就都该是理所应当。
    可偏生楚维阳是散修出身,又还是初入筑基境界,因而一切都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但是当第二日,当楚维阳再度立身在了演法道宫内,决死法坛上。
    晋升入了筑基境二层的楚维阳,看起来与昨日里并没有甚么不同。
    许是因着昨日里楚维阳的声名鹊起而愈发不忿,此时间,与楚维阳斗法的,是第二位五行宗道子。
    那玄光护罩之下,漫空中的斑斓灵光与晦暗雷光相互交织着,五色华盖如同磨盘一般朝着楚维阳镇压而至,原地里,六十四道太阴雷篆符咒犹如利刃回旋,复又兜转着朝着五色花盖切割而去。
    这是纯粹道与法在极细微掌控层面的比拼与对抗。
    但与此同时,楚维阳和这位五行宗道子仍旧各自扬起一只手,伴随着法印的刷落,不断在华盖与刃盘的“切磋”之外,进行着另一个层面的竞争与较量。
    每一闪瞬间,两人的袖袍之中都各自有着术法的灵光与符咒的幽芒显照,五行之象展露,生息流转之间,术法与术法之间共鸣,愈渐声势浩大。
    可偏生楚维阳这里,太阴雷篆的明光反而在符咒垂落的闪瞬间消隐起来,复又化作一道道乌光箭矢的模样,愈显得晦暗且锐利。
    一道道箭矢破空而去,挑破符箓,乃至将一道道术法破去,共同在交缠之中化作灵光尘埃。
    一场比之于一场斗法,楚维阳于精要之处,愈见细节功夫展露。
    直至于某一个闪瞬间。
    罕有的,掌握着生生不息意蕴法门的五行宗道子,竟在某一闪瞬间有着法力竭尽的迹象。
    要比繁浩更……
    几乎是这样的念头生发出来的闪瞬,倏忽间复又教诸修各自有所明悟。
    这实则是假象罢了,楚维阳的法力诚然浑厚,但定然无法与境界更高邈的五行宗道子所比较。
    一切只是因为,维持着那五行华盖,每一息间,五行宗道子都往内里灌涌入了大量的法力,方才将之在刃盘的回旋面前得以坚持。
    但是楚维阳的六十四道玄雷符咒却实则不然,除却那磅礴的思感与念头在其上对于符阵变化的维持,此外对于楚维阳而言几乎无有甚么法力的损耗,周天诸卦的气机流转,是远比五行变化更润物无声且生息绵密的意蕴。
    几乎每一息,那刃盘不断切割着五行华盖的损耗,都被那周天寰宇诸气交织的生息所弥补。
    甚至,更有所蕴藏!
    于是,在这五行宗道子法力几若竭尽的闪瞬,不等他复有所恢复,原地里,楚维阳手扬起,复又猛地垂落!
    仿佛是伴随着楚维阳这手虚虚的一拽,霎时间,便有着玄奥繁复的变化自六十四道玄雷符阵之中演化出来。
    诸卦交织,有阴有阳,有正有奇,有守有易。
    此时间,二炁圆融而倏忽分野。
    繁浩至极的玄雷细密交织的瞬间,那原本属于阳卦之相的诸符咒气机交织与共鸣,兜转着散去利刃,化作一面无漏之华盖,将那五色磨盘稳稳地拖住。
    紧接着,是那些属于阴卦之相的诸符咒,自兜转回旋之中兀自分野,又随着楚维阳这一拽,半悬空中,符咒自气机交融与流转之间,倏忽溃散开来。
    雷霆合二为一,又因诸卦气机缥缈,似是无所不在,无所不应!
    五行宗道子终是慢了半拍。
    那一口尚且未曾提起的闪瞬,那一道太阴雷霆恍若化作玄龙一样的长鞭,随着楚维阳那臂膀有力的晃动,狠狠地抽打在了他的身上,更准确的说,是抽打在了包裹着他身形的法坛灵光之上。
    从没有人会怀疑,五行宗的道子在面对楚维阳的时候会放水。
    所以,这是纯粹的定胜,源自于楚维阳自身道与法层面的定胜。
    已是第三个胜局握在手中了。
    不知何时,四下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这一闪瞬间,随着五行宗的败落,原本尚还跃跃欲试的几位元门道子,不少乃至都从莲花法台上起身来,又施施然趺坐了回去。
    再是散修,这也是元门的散修,用的也是元门的道与法!
    这是该玄家诸宗道子该头疼的场面了。
    而原地里,立身在法坛中央,楚维阳抿着嘴,同样一言不发。
    这一刻,他忽又感觉到了那原本已不复存在的沟壑再度显现出来,将他与四面八方看台上的诸修所分野。
    第一次,楚维阳的心中也同样生发出一股郁气来。
    进而这些郁气又无端的化作了戾气,教人想要将这道无形的藩篱劈碎开来!
    第229章 一拳挥开死寂地
    原地里,楚维阳泰半心神置于内视观想之中,以引动道与法的运转,不断的吞纳着四面八方的元气灵光,弥补着法力的损耗。
    而在四面的看台上,那种鸦雀无声的氛围感觉仍旧在持续着,并且愈发沉寂,俨然像是要持续很长久的时间。
    他们看起来像是被楚维阳的胜利所折服,像是因着接连的胜局而震惊。
    但所有人都明白,事实并非如此,震惊是有的,折服则未必。
    那更是在惊疑不定间的骑虎难下,尴尬且窘迫。
    一个泥泞里走出来的渣滓在一众天骄道子的斗法之中连取了三场胜局,在感慨着楚维阳才情的同时,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是甚么样的天骄道子,才会败在这样一个散修手里。
    然后他们发现,这三人具都是玄家鼎盛大教的道子,更有甚者,他们与楚维阳之间都有着一定的嫌隙。
    好几个元门的修士站起身来又趺坐回莲台,他们好似是刻意的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意见,表达着接下来元门不会轻易出手的态度。
    他们像是在看玄门道子们的笑话,到底还要有多少人,用何等方式,败落在一位元门散修的手中!
    这所谓的五毒道人,已然胜过三场了,再没有散修能够做到过同样的事情,强如卢北海,甚至都在这有序的演法之前,被靳观几乎按进了尘埃之中狠狠地摩擦。
    五毒道人如今取得的成就,已然是于散修而言堪称奢侈的声望,是某种无形藩篱下的极致与绝巅!
    但是,也该到此为止了!
    必须要定胜了!
    必须得要稳稳当当的定胜才行!
    这一闪瞬间,几乎所有玄家道子的心中,都生发出了类似的“同仇敌忾”般的情绪来,好似是直至这一刻,他们才大梦初醒,想到这个曾经也与他们一同宴饮的人,却实则并非是他们之中的一部分。
    他们被以身份所分野。
    但是所有的修士又不至于因之而冲昏头脑,楚维阳的道与法,他的雷霆手段,都是足以教诸修所侧目的,若想要定胜,必须得是绝顶存在出手!
    于是,在那种鸦雀无声的沉寂之中,却有着汹汹暗流在诸玄家道子之中流淌着,以此进行着无声息的交流。
    良久,直至良久之后。
    当楚维阳通过不断的吞纳灵气,入定观照,将自身的精气神调养至顶峰状态,他方才后知后觉一般的,再度看向了那长久沉寂的四面看台上。
    “不知又有哪位道子,欲登坛赐教?”
    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楚维阳开口言说时,遂将字音狠狠地咬在了“道子”二字上面。
    终于,像是一颗石子被投在了平静的湖面上,层层的涟漪晕散开来。
    这沉寂的四面看台上,终于渐次有着细微的杂音响起。
    只是不等那嘈杂的声音弥散开来,原地里,楚维阳却忽地瞧见一道遁光自人群之中蒸腾而起。
    唰——!
    破空声抵至近前,楚维阳凝神看去时,却是一个身披素袍的女修士立身在了近前。
    可是仔细观瞧着眼前之人,楚维阳却微微皱起眉头来。
    好古怪,来得酒会丹宴这么久的时间,他竟像是刚刚发觉有这么一个人在一样。
    而事实上,当楚维阳再仔细回忆起来的时候,此人实则在许多场合之中都曾经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过,只不过,甚是奇诡,这些记忆之中的画面,尽都教楚维阳忽略掉了此人。
    甚至于,即便是此时间这人立身在了楚维阳的面前,教楚维阳一眼瞧的真切,可是再追溯心神记忆去思量时,却仍旧觉得有若层云雾霭遮罩,此人高矮胖瘦美丑尽都教楚维阳说不上来,只是瞧见那一抹素白颜色,恍若便是这个人唯一的外相一般。
    “贫道上明宫,孟怀真。”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时的下一个闪瞬间,灵光的嗡鸣声便已经自玄光护罩之中垂落。
    然后,在楚维阳的注视下,分明未曾瞧见孟怀真的一丝一毫动作,哪怕是宽大的袖袍之中极尽细微的晃动都未曾有过,可是有若一点灵光溃散成尘埃一般,只霎时间,原地里孟怀真的身形便像是崩溃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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