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息间,都是海量的灵气透过符阵的牵引,灌涌而至,与此同时,灼热的胃囊丹鼎之中,浑厚的药力与元气从宝药之中被淬炼出来。
    一息胜过一息!
    还未等那浑厚法力的累积抵至绝巅,仍旧只是在蜕变过程之中的时候,楚维阳元气法力的增长,便已经与四肢百骸之中持续散逸开来的淤积浊煞相持平了。
    这意味着,每一缕煞炁在楚维阳体内显照出来的瞬间,便已然有一缕法力来承载,那浩瀚的奔涌在楚维阳周身经络之中的法力,彻彻底底的成了楚维阳为这一身淤积浊煞所打造的“囚笼”。
    只消经过胃囊丹鼎一道淬炼之后,那些煞炁彻底的炼入法力之中,此后自有道与法来拘束,再无从法力之中挣脱开来肆虐散逸的可能,遂也保证了楚维阳的气血与经络本身,不再复受其害。
    从抵至这一步开始,这一身的淤积浊煞,便再无有危及楚维阳的性命根基的可能,甚至,更进一步,这些淤积浊煞反而将会成为楚维阳元门路上一步步进益的资粮。
    然而,这样的蜕变仍旧教楚维阳不满足。
    他仍旧不曾止息的教自身的法力往真正浑厚的绝巅奔涌而去。
    而在这一过程之中,随着楚维阳命功上的变化,一身诸法皆映照于道图上,此时间凝神再往灵台上悬照的《尸解炼形图》仔细观瞧去时,那漫山遍野的葱翠绿色,不曾因为着楚维阳法力与浊煞的持平,而教印证着生机的绿色继续蔓延下去。
    更相反,变化只出现在了那原本便已经显照的葱翠绿色上面。
    五方山岳之间,那原本葱翠欲滴的草木丛林,竟然在这一刻,随着楚维阳的炼法而一点点改变着其外相与颜色。
    那草木丛林不再挺拔,原本一眼可以洞见的笔直树干开始渐次有着些自然而然的扭曲与蜿蜒,连带着,原本一眼看过去时温润如玉的翠绿颜色,也一点点随着外相的改变而改变着,这颜色的本身开始不复那般明亮,开始变得有如这面道图晦暗的底色一样。
    仿佛是有墨迹自那翠玉颜色之中晕染开来。
    霎时间,漫山遍野的翠绿颜色,便尽都一点点晦暗下去,变成了墨绿的深邃颜色。
    而随着五方山岳之间的草木丛林的外相与颜色发生着改变,一同改变着的,则是那显照的生机之中的意蕴。
    不再是如同早先时那样的昭着,那与道图的晦暗底色所格格不入的翠绿颜色,仿佛是在用一种生怕别人不知晓的方式显示着自身生机的充盈。
    可这种充盈本身,却是恍若无根浮萍一样虚浮的存在。
    然而直至此刻,直至那扭曲与蜿蜒的草木丛林开始覆盖在漫山遍野,映成墨绿颜色,那刺眼夺目的生机灵光渐次消隐的同时,却是某种磅礴的气韵从这映照的生机之中勃发。
    仿佛是根性深种一样,这些原本显得虚浮的,自五方山岳之中如无根浮萍一般的草木丛林,开始真正的将根须扎进群山之间,扎进这晦暗却又厚重的土地之中。
    开始真正将那山岳与龙脉之下蕴藏的煞气当做是养分。
    以一种诡异,却也茁壮生长的姿态,显照在道图的天地寰宇间。
    一息,两息,三息……
    只是这样的法力增长,倏忽间便是许久的时间过去。
    入定观照之中,教楚维阳模糊了岁月光阴的细微变化,但直觉仍旧告诉他,只这样的打熬,便已经是以日夜为计量单位的许久时间消逝。
    终于,当某一瞬间,楚维阳体内磅礴浑厚的元气法力真正的攀升至了浑厚的绝巅,当运行在周天经络之中,最初一道法力与最后一道法力已然首尾牵系,恍若是衔尾蛇一般自周天经络之中游走着的时候。
    某种仿若姗姗来迟的蜕变与升华,才最后真个诞生在了楚维阳的道躯之中。
    只闪瞬间,洪流一般的元气法力几乎无需楚维阳的牵引,皆尽疯狂的涌入了胃囊丹鼎之中。
    而与此同时,丹鼎内,霎时间乌光水消散了去,九面玄龟的真灵显照在命府寒潭之上,以此镇坐楚维阳先天真阳所在,紧锁楚维阳性命玄关。
    于是,那悬照在胃囊丹鼎之中的,便只剩了灼灼焰火里显照成的五凤真形。
    这一刻,楚维阳暂时散去了玄冥丹鼎的义理,只绛宫心室法焰烧在胃囊丹鼎之中,这是最为纯粹的盘王元宗古法的原本修持,是《五脏食气精诀》炼化诸般的原始模样。
    元气法力纯粹的浑厚累积已经在这一瞬间抵至了极限,接下来,便需得是以《五脏食气精诀》为引,化量变为质变!
    此时间,那浑厚的法力跃入胃囊丹鼎之中,楚维阳打熬长久的法力在这一刻,几乎像是曾经被楚维阳吞下的宝药与食材一般,入得丹鼎的闪瞬间,便被翠玉焰火中的五凤真形皆尽包裹着,于淬炼的同时,倏忽间跃出丹鼎之中,周游在五脏脉轮里。
    霎时间,是丝丝缕缕恍若水汽的法力,在这般的淬炼下,袅娜蒸腾着化作了晦暗的烟霞。
    可是这烟霞难散去,五脏脉轮自成生息气机,恍若是无形的牢笼,尽数将这些袅娜的烟霞拘禁在了五脏回环的中脉一段之中。
    一息,两息,三息……
    只极其短暂的累积,随着翠玉焰火不断交替的搬运着浑厚法力自五脏脉轮之中周游,越发厚重的烟霞自中脉中几若交叠成了雾霭帷幕。
    终于,到了饶是已经蜕变与升华之后的中脉经络都尽都有些难以承受的时候,有着恍若是自然之象的变化自晦暗雾霭之中生发着。
    某一瞬,忽地,细若牛毛的茫茫细雨从雾霭之中显现,随即洒过中脉后,滴落在了气海丹田之中。
    紧接着,不多时,这样春雨朦胧的景象便很快朝着深秋时的冷雨演变去,可是这样的景象也未曾维持太久时间,很快,变化仍旧在持续衍生着,最后化作了恍若是炎夏时节的瓢泼大雨。
    正巧,恰恰应得了天时。
    而从丝丝缕缕般的水汽再到此刻磅礴的余地,楚维阳体内的元气法力,是形与质上全方位的蜕变与升华。
    那每一滴“雨水”之中所蕴藏的磅礴底蕴,尽都是原本同等法力规模的十倍乃至于百倍!
    复又是漫长光阴时间的磅礴大雨。
    终于,当某一刻,楚维阳的体内最后一缕水汽法力被转化成了雨滴法力之后。
    原本浩浩汤汤连绵不休的法力长河,便只换来了气海丹田之中的一泓水光。
    下一瞬,这水光兀自冲霄而起,跃出丹田,周游在周天经络之中。
    再没有了早先时的磅礴景象,那水光兀自牵扯成了一道极纤细的水线,终于勉强显照出了原本该有的首尾牵系之相。
    紧接着,随着楚维阳一仰头,那原本盘旋在楚维阳天顶上的漏斗漩涡,忽地被楚维阳一口吞下。
    而与此同时,那四肢百骸之间淤积浊煞的散逸,甚至已无法满足了如今筑基境界法力的淬炼,伴随着法力之中丰沛灵光的显照,甚至顺着浊煞显照的气机,反向将其不断的从四肢百骸之中牵引汲取出来。
    当然,这些淤积浊煞早已经长久的沉积在楚维阳的四肢百骸之中了,反向的汲取与炼化的过程,楚维阳亦处理的小心谨慎,唯恐一个不慎,汲取的迅猛了,反而要伤及自身的部分气血。
    可也正是这一份堪称古怪与奇诡的小心翼翼,反而愈教彻底夯实了筑基境界根基的楚维阳心中生出了狂喜与万丈豪情!
    终于,在某一瞬间,这种情绪教楚维阳再也无法遏制。
    罕有的,楚维阳端坐在丹室之中,直抒胸臆的仰天长啸起来!
    ……
    子午常餐日月精,玄关门户启还扃。
    长如此,过平生,且把阴阳仔细烹。
    第188章 万物芸芸各返根
    当楚维阳再推开丹室门户的时候,罕有的,竟生发出了些许“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感慨。
    倒也不至于真个有甲子年过去。
    只是那愈教人觉得闷热的空气里,满都是盛夏即将过于的酷烈余韵,甚至若有若无间,已经能够教楚维阳感受到些许秋风的肃杀气机。
    秋天似是已然在不远处了。
    好像足足有将近小半个盛夏,是在楚维阳打熬法力的过程之中悄然流逝去的,而掌握着《四时剑》法门的楚维阳,对于天机变化最是敏锐。
    这还是第一次,楚维阳闭关了这般长久的时间。
    如是,体悟着这般陌生而新奇的体验的同时,楚维阳也忽地生出了些许的茫然感觉。
    好似是倏忽一梦醒来,竟被隔绝在天地之外,被寰宇万象群生所弃绝。
    外面的灾劫进展到甚么程度了?厮杀是否还在持续?谁又做了甚么?谁在灾劫里占得了便宜?谁吃了亏?谁生谁死?
    这些,楚维阳尽都一概不知。
    他只是在思感与念头之中生发出这些困惑来的闪瞬间,忽地因着这些茫然而猛地有所明悟过来——许是随着自己稳稳当当的驻足在了筑基境界,同样仍旧是这茫茫外海,却注定会给楚维阳全新的境遇与感触。
    这一切与外海本身无关,而是尽都因着自身的变化而变化的。
    于是,当楚维阳正思量着这些的时候,他缓缓的一招手,镶嵌在穹顶之上的符阵倏忽间兜转着明光,在将原本镶嵌在四壁上的玉符也尽头吞纳入其中的同时,符阵一点点变化着,最后凝聚成一座金玉宝塔,化作灵光没入了楚维阳的袖袍之中。
    这并非是楚维阳自己的念头牵引,事实上,伴随着楚维阳的修为晋升入筑基境界,在这场漫长的蜕变与升华之中,随着四面八方磅礴的水汽灵光被牵引而至,同样受到天地自然之象冲刷与滋养的,还有金玉宝塔和山河簋两件宝器。
    山河簋受到的滋养自不必说。
    而金玉宝塔在长久时间之中孜孜不倦的牵引来了堪称海量的水汽灵光,哪怕,在这些灌涌入丹室之内的水汽灵光之中,只有小半流淌过了符阵本身,而这小半之中只有一成最后彻底滋养了符阵本身的灵韵,都已然是十分长久的养炼。
    更何况,还有楚维阳所勃发的气机,那是蜕变与升华之中,交杂着磅礴生机的意蕴。
    而这种气机与意蕴对宝器的滋养,那是道与法的玄虚之中远胜于水汽灵光的部分。
    因而,愈见这金玉宝塔有灵韵。
    也正是在楚维阳准备收起这符阵的一闪瞬间,那灵韵朝着楚维阳传递出来一种有类于魂音的冲动和渴望——好似是宝器在主动表达着一种倾向,想要将这长久时间里始终气机牵系并且道法同出一源的四壁玉符尽都吞噬了去。
    也正是因着这种灵韵的变化,才有了楚维阳顺水推舟以神念引动的诸般变化。
    有真灵寄神的法剑和玄真宝鉴不算的话,上一次在楚维阳手中凝练出来的宝器展露出这般丰沛灵韵,还是山河簋乍一现世时的自动护主。
    可两件宝器本身在楚维阳心中的地位本就不同,山河簋乃是真真承载了楚维阳的玄冥丹鼎义理,金玉宝塔却要远远次之,甚至犹在玄真宝鉴之下。
    然而却正是在楚维阳心中地位的不同,让宝器本身灵韵的蜕变愈发见得可贵起来。
    往后该好生培养这件宝器的,不说显现出古丹青元宗先贤九彩金玉宝塔那般盛况,至少也该对得起这番丰沛至极的灵韵。
    念头正想到这里,忽地,思感的跃动,又教楚维阳倏忽间想到了早先凝炼金玉宝塔的时候淳于芷曾经言说过的那些话,想到了若要宝器更进一步,需得有一桩灵物牵系宝塔外相与内里符阵,化成宝器唯一本源。
    而想到这些的同时,便也自然而然的,教楚维阳想到了那同样好似是一座袖珍宝塔的螺壳。
    原地里,许久之前被按压下去的情绪,复又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猛然间涌现,他几乎立时就有了将那螺壳翻找出来的冲动,可是想到这里仍旧是外海,想到那刚刚从闭关之中走出来的闪瞬间的茫然,楚维阳便紧紧地攥着袖口,灵台上道图洞照,复又将那股冲动镇压了下去。
    只是经过了这样的反复之后,关乎于那斑驳螺壳本身,便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楚维阳的心神记忆之中,只待时机成熟的时候,便要于其上有所印证,有所举动。
    缓步走出了丹室,楚维阳的身形只一经折转,便已经走到了早先时诸修所立身之地的石室内。
    那四位血煞道孽修仍旧被迫在镜光洞照的昏厥之中横躺在石室的角落里面。
    而事实上,楚维阳掌握着玄真宝鉴,此时间却感应的真切。
    那四人原本真个昏厥了过去的魂魄,在很早之前的时候,便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玄真宝鉴所洞照的离恨宫阴冥鬼煞道法太过于高邈了些,这些人的魂魄真灵被尽数封禁在了泥丸宫内,长久不得归位灵台,掌控道躯。
    仿佛是一次以日夜为单位计数的冗长到几乎要教人癫狂的清明梦与鬼压床。
    他们只得在神魂的清醒之中苦苦挣扎着却不得脱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道躯堆叠横躺在石室的角落里,看着岁月光阴消逝去的灰烬与尘埃洒落在他们的身上,看着森森鬼蜮一样的晦暗与幽寂将他们葬下。
    长久的时间里,未曾再见得楚维阳的现身,几乎无数个日夜里,他们都在思考着楚维阳是否已经殒命,是否意味着随着楚维阳的殒命,他们便也会像是甚么阴沟烂泥里无人问津的渣滓,在仍旧漫长的这般教人癫狂的折磨之中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更可笑的是,临闭关之前的时候,楚维阳还十分好心的为他们熬炼了弥补妖脉之力的宝药,如今体内愈见充盈的气血,甚至教他们等待着死亡到来的过程都变成了一场漫长的酷刑。
    也正在这个时候,当楚维阳的脚步声自幽暗的角落之中朝着石室内由远及近的传递而来的时候,这几乎是甚么玄音妙曲一般,只是这样感应着,便教四人的魂魄本源悸动着颤栗。
    事实上,这本是楚维阳的一次失误。
    早先时他只预留了自己熬炼宝丹的余裕,浑然未曾想到,福至心灵一般,自己竟然在丹室之中果断的选择了冲击筑基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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