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南明离火,炽热且滚烫,只显照着法焰那毁灭与暴虐的一面。
    于是,当那焰潮真正的席卷而去,当蛇老的身周显照着乌木颜色的灵光,层叠交缠着凝聚成虚幻的细密蛇鳞,不断的回环着,将蛇老的身形护在正中,与南明离火艰难抵抗的时候,丹霞老母遂也踏着焰浪,立身在了蛇老的近前。
    手中的镂空玉壶已然扬起,玉壶所特有的尖棱直直的对准了蛇老的额角。
    而与此同时,另外泰半的南明离火,也在被简寒枝的牵引下,朝着青枝竹杖伸出的杖尖处汇聚而去。
    没有与甚么符阵相交织与共鸣,也未曾如同丹霞老母一样,引动着甚么焰潮,显化出烈烈声势来。
    甚至在简寒枝的身周,那原本磅礴的南明离火所化作的洪流,竟在随着不断朝杖尖处的汇聚而凝炼,简寒枝的杖尖处愈见明光,而他的身周愈见黯淡,到了最后,他几乎是立身在了那幽蓝的底色之中,脚踏着湍流而行。
    但是杖尖处的焰火的凝炼,也同样变得甚是可怖起来,那本就是金丹级数的南明离火,本就是无上品阶的烈烈法焰,在其磅礴的声势渐次被凝练成一道赤色凤翎的时候,那其上的每一道鸟篆纹路,每一处细微中的灵光兜转,尽都是教人胆战心惊的磅礴伟力。
    可自始至终,简寒枝只是这般轻描淡写的擎举着青枝竹杖往前探去,仿佛那道赤色的凤翎只是凝炼在杖尖处的甚么装饰物品一样。
    直至下一瞬的到来。
    当丹霞老母手中扬起的镂空玉壶砸落,在撞破那虚幻的乌木蛇纹护罩之后,在玉壶的尖棱刺破蛇老的额角。
    当紧随其后的焰潮汹汹而至,不容被拒绝的化作一道道细密的赤色焰火锁链,伴随着蛇老那沧桑的皮肤皱褶,朝着他的身周蔓延,复又将蛇老的身形短暂拘禁在原地的时候。
    简寒枝手中擎举着的青枝竹杖狠狠地抽落下来,那杖尖处的赤色凤翎霎时间自幽蓝色的海底之中化出一道夺目耀眼的尾焰。
    乍看去时,好似是赤焰关刀在手。
    下一瞬,青枝竹杖的杖尖裹挟着那道赤色凤翎,狠狠地抽在了蛇老擎举着宝丹的手臂上。
    霎时间,偌大的海底,全然死寂无声,乍看去时,只有原地里那蛇老的手臂崩碎开来的剧烈颤抖,然后还未等那残碎的血肉、骨渣、焦黑、齑粉等随着颤动四散开来,原地里那剧烈膨胀的白炽明光,便已经将这一切都全数吞噬包裹在其中。
    一同被随之吞噬的,好似是还有那本来迸发出的剧烈声响。
    而当简寒枝原本狠狠抽落的青枝竹杖再度扬起来的时候,许是有意,许是无意,那杖尖随即敲打在了那枚乌色宝丹上面。
    霎时间,宝物本就有灵,欲遁逃而去,而青枝竹杖的巧劲传递,更是闪瞬间因着一缕须弥之力蕴养在宝丹上面,因是倏忽间,便见那一道乌光破空而去,速度之迅疾,尤胜遁光许多。
    可是这样的做法,却似是触碰到了甚么禁忌一般。
    简寒枝本就是以两处道果之力的牵系,以原本《噬心唤命咒》洞开的门扉为牵系,横空显照在此地的。
    他们能做许多事情,但偏生不好动另一处道果之力凝聚成的宝丹,这种举动,有类于主动将洞开的门扉闭合。
    于是,几乎在那宝丹化作乌光破空而去的闪瞬,不论是抽碎了蛇老一只手臂的简寒枝,还是拿着镂空玉壶二度将人砸的满脸血肉模糊的丹霞老母,霎时间身形转虚,只倏忽间,便随着湍流的涌动,疏忽不见了身形。
    乃至于原地里的甚么渐次膨胀的明光,拘禁着蛇老身形的赤色锁链,尽都一同烟消云散去。
    再看去时,偌大的蛇窟之中,便只剩了那无尽的幽蓝颜色。
    简寒枝与丹霞老母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至于此时间,蛇老方才从那岁月光阴闪瞬间的桎梏之中挣脱出来。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像是要去搀扶另一只已经并不存在的手臂。
    他血肉模糊的脸上满是错愕的表情,那殷红的蛇瞳怔怔的看着那原本手掌该在的位置。
    许是真个痛彻心扉。
    下一瞬,这偌大的蛇窟之中,是蛇老凄厉几如野兽嘶吼的声音若雷鸣声回响。
    “不——!”
    ……
    庭昌山,山顶道宫内。
    半悬空处,一道焰火显照,几乎闪瞬间,简寒枝与丹霞老母的身形,便从那道焰光之中显照出来,然后狼狈的被一股须弥之力“摔打”在了道殿的地面上。
    砰——!砰——!
    接连两声结结实实的摔打声音,可是紧接着,当丹霞老母与简寒枝对视的时候,却尽都发出了极畅快的笑声。
    此时间,丹霞老母通身的气息圆融且和谐,虽然似是较之最初时的气韵之高邈稍稍有所不足,但是此刻的丹霞老母已然是真切的驻足在她立身在境界层面上,再无有甚么疏漏可言,圆融之中,见得根基无暇。
    事实上,在灾劫之中的波折发生的第一瞬间,丹霞老母便已经做好了于金丹境界之中被人削去些底蕴的准备。
    但这仍旧不是最坏的事情,真正最坏的结局是她的底蕴与因果之力被汲取了去,真个为妖族造化出一位金丹境界大妖来。
    彼时气运之力的反噬,足以教本就运数不昌的丹霞老母真个遭遇甚么不忍言的事情,到时候反被《噬心唤命咒》所影响,真个成了甚么鳞圣化身也不是不可能。
    而再次之的局面,便是自己的道果之力和底蕴被炼成甚么灵丹宝药,教蛇老于当前境界更进一步,彼时仍旧是气运之力的反噬,虽不至于说成甚么鳞圣化身,可彼时境界一跌再跌,莫说开宗立派,能够保住庭昌山道场的基业都在两可间。
    唯独如今的方法是正解,隔空虚实兼具须弥的变化之中,伤了蛇老的同时,简寒枝复又以竹杖将宝丹朝着道城的方向抽去。
    甭管宝丹被哪位人族修士所得,只要不是丹霞老母的道果之力被妖修所炼化,那么对于老母而言,便无有气运动荡,只是纯粹被削去了些底蕴,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甚至在简寒枝的眼中,纯粹被削去了些底蕴,教丹霞老母跌了层境界,更是件好事。
    盖因为在他的眼中,丹霞老母开宗立派本就是一条拧巴的路,她所求乃是镜花水月,也因而驻足的境界愈是高邈,运数便尤显得不昌。
    反而是退上一层境界,将会要少生许多冤孽业力,而丹霞老母一生杀伐无数,凌厉的手段能够弥补境界与底蕴上与人的细微差距,因而更有余裕辗转腾挪,许是要比如今还显得海阔天空、畅然自在。
    也似乎正是这漫长岁月里,师兄妹两人头一回在同一桩事情上,真真的想到了一处去,于是,对视间,两人的笑声愈发畅快,回响在山巅,几若煌煌雷音一般连绵。
    第184章 修行混俗且和光
    海岛孤山,古修洞府,丹室之中。
    平心而论,胃囊丹鼎的蜕变与升华,连带着整个五脏脉轮演化成一方净土的变化,带来的好处是多种多少的。
    至少在当楚维阳尝试着朝筑基境界晋升去的时候,当他体内浑厚的元气法力在周天经络之中搬运的时候,蜕变与升华之后的丹鼎与脉轮,其所承载之余裕,已然超过了于气海丹田之中蕴养至极限的法力本身。
    这意味着在最后一度运转内周天的过程之中,楚维阳可以放心的汲取着远超炼气期上限的灵气炼化成元气法力,可以轻而易举的走上那条量变引起质变的蜕变与升华之路。
    这意味着在突破过程之中,法力本身的蜕变已然不成问题,无有丝毫瓶颈可言。
    事实上,在最初的时候,楚维阳对于突破筑基境界的忧虑,都从来不在甚么瓶颈上面,倘若混炼了诸宗高深妙法,掌握着盘王宗法统义理的楚维阳都仍旧要面对甚么坚实的瓶颈,那么这天底下突破筑基境界的天堑,就几乎太无道理可言。
    自始至终,楚维阳所忧虑的,都是煞气,是他体内淤积的浊煞,是变得海量之后便注定不可控制的煞气本身!
    而随着楚维阳入定观照,随着他体内的元气法力运转周天,牵引来愈发浑厚的灵气顺着通身大窍,灌涌入楚维阳的四肢百骸,楚维阳心中所忧虑的事情,也正在一点点的生发着。
    浊煞淤积于炼气期境界的最后暴动,已然是楚维阳所做的主板准备之后所必须面对的事情。
    在镶嵌在丹室穹顶上的金玉符阵的牵系下,海岛立身坐在之地,四下里磅礴的水汽灵光几乎汹涌而至,复又被楚维阳的浩浩声势所吞纳,霎时间看去时,那水汽灵光几乎由虚转实,真切的在丹室之中,在楚维阳的天顶上空显照成漏斗似的漩涡。
    而漩涡的正下方,楚维阳屏气凝神,每一息间,浩渺的灵光裹挟着被魔道法门自然牵引而来的天地间煞气,在坠入丹鼎之中熬炼成元气法力的同时,伴随着同样浩瀚的法力一遍复又一遍的在周身经络之中游走着。
    每一息间,都有着全新的元气法力融入洪流之中。
    每一息间,都有着洪流的一部分在周游过周身经络之后,复归气海丹田之中,回旋过后,复出气海丹田,跃入胃囊丹鼎之中,经水火锻炼,再奔涌着往周天经络而去。
    霎时间,随着楚维阳的修炼愈见进境,楚维阳的道躯之中,愈见元气法力的生生不息,而仔细看去时,那长久奔涌着似是永无尽头的周天搬运之中,那元炁法力的细微灵光之中,倏忽间乍现的是水火交缠着一闪而逝的异象,是剑意长河复又在元炁法力之中徜徉奔涌的肆意。
    盖因为伴随着元气法力愈见浑厚浩渺,那内里蕴藏的煞气愈发厚重起来,与此同时,随着越来越多天地灵气的汲取,每一份灵气的淬炼,都注定要引动着楚维阳四肢百骸之中浊煞淤积的暴动与散逸。
    直至今日,楚维阳都无从知晓,在那镇魔窟中,自己昏厥过去,走马灯一般关照着前世今生记忆的时候,到底曾经有多少冲霄而起的矿脉煞炁冲刷过了自己的血肉之躯。
    但是楚维阳所知晓的是,镇魔窟中的那道矿脉下,曾经蕴养着截云一脉的灵物,能够教人叩住金丹境界门扉的灵物。
    而那一度昏厥之后自四肢百骸之中沉寂的浊煞淤积,直至今日,在楚维阳引动着繁浩灵气入丹鼎之中炼化的时候,那弥散开来的淤积浊煞,似是分毫没有要耗尽的意思,反而随着楚维阳这里修行的渐入佳境,那煞炁的弥散也愈演愈烈起来。
    忽地,在这曾经熬炼了数日宝药的丹室之中,楚维阳忽然间感觉到了发源自四肢百骸之中的幽冷感觉。
    那是教楚维阳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触,只那幽冷随着法力洪流的搬运流淌在楚维阳的周天经络之中的时候,便教楚维阳回想起昔日里凝练煞浆时的痛苦,回想起那幽暗石窟之中幽冷的日日夜夜。
    他始终觉得,那该是森森鬼蜮里生发出来的温度。
    而当时隔了半年之久的时间后,再教楚维阳感应到这样温度的时候,便意味着楚维阳体内弥散开来的淤积浊煞,已经到了某种极限。
    到了那随之徜徉与流淌在法力之中的水火之力与二十四正剑意一时间都无法遏制住的极限。
    而此时间,对于楚维阳而言,最为正确的选择,应该是以法力的搬运,引动着裹挟着这些淤积浊煞一同坠入胃囊丹鼎之中,以丹鼎内水火真灵的炼化为主,再有微末的残余,则在坠入气海丹田之中的时候,教悬照丹田之上的二十四正剑意将之汲取凝练了去。
    如是,一边炼,一边化,争取在淤积浊煞的彻底爆发之前,先一步跻身入筑基境界,方是化解正途。
    可正当此时,忽地,楚维阳像是想到了甚么一样。
    他本已经有所准备,可是随着念头的变化,楚维阳却限制了丹鼎与剑轮对于浊煞的炼化,只将之维持在了某种最低限度之中,任由那体内流淌的幽冷气机愈发浑厚起来,长久地维持着某种极限,并且将这极限本身视之为藩篱,即将要跃升了去。
    终于,在某一瞬间,当那幽冷的气机沉郁的几乎要教楚维阳打出寒兢来的时候,忽地,楚维阳的身形一震。
    那似曾相识的,曾经于胃囊丹鼎之中传递出来的痛苦,忽地在这一刻细密繁复的出现在了楚维阳的周天经络之中。
    在浊煞混杂入元气法力之中,反复对于内周天的冲刷下,楚维阳的经脉终于承受不住,开始有显著的外伤展露。
    可偏偏,楚维阳所等待的本身,便是这外伤!
    下一瞬,凝聚在灵台之上的神念微微涌动,倏忽间,一道紫红色的妖兽血煞之力,便沉沉地坠入了胃囊丹鼎之中。
    轰——!
    随着一道闷雷声音,楚维阳通身气机在这一刻无法遏制的冲霄而起!
    胃囊丹鼎之中,是蜕变与升华之后的水火之力显照着绝巅威势,只几个呼吸间,便有着点点灵光蒸腾,紧接着,伴随着浑厚法力的搬运,那木相灵光恍若是溪流汇入江河,一点点朝着楚维阳的四肢百骸涌动而去。
    ……
    与此同时,天泰道城,幽寂的庭院之中。
    谢成琼静立在庭院的一角,在她的面前,在那庭院的正中央,则是一须发花白的老者静立,一双浑浊的眼眸看向那被禁制所围困的静室,看向静室那紧闭的门扉。
    此时间,那静室之中仿若是封禁了甚么金乌火凤,封禁了甚么大日真阳。
    哪怕是隔着层叠的禁制锁链,那灼热的焰浪气机都朝着四面八方缭绕而去,乃至于将空气都焚烧至扭曲。
    而不时间,伴随着焰火的霹雳声,冥冥之中似是有凤鸣声若隐若现。
    也正是听得了这凤鸣声,立身在庭院中央的须发花白的老者忽地微微眯起眼睛了,他那浑浊的眼眸仿佛堪透了层叠的灵光,窥见了内里的根髓。
    “你若还是原本,要借着古血成那血煞道法统第一位金丹大修士,老夫这道城里也不是容不得别人,愿意做那成人之美的善事,也愿意见得人族再多一份金丹底蕴!
    可是那孩子的魂魄真灵已教你焚烧殆尽了罢?谁又能想到了,凤凰涅槃,乃是性命交融至绝巅的义理,魂即是血,血即是魂,一滴魂血,竟教你一缕残魂苟延残喘至今。
    如此争得活路,是老天与你造化,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老夫这道城里尝试晋升化形大妖!这是人族的道城!镇海的道城!嘿!这么明目张胆,把老夫当成甚么了?”
    话音落下时,许是内里也听得真着,只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一道凤鸣声尖戾的传出,紧接着,有赤光撞破了静室的层叠灵光,倏忽间便已然冲霄而起。
    也正此时,那老者一手抬起,复又虚虚朝着静室落下。
    霎时间,尖戾的凤鸣声戛然而止,赤光倒卷而回,再看去时,原地里整座静室,全数被封在了一层流转着乌光的寒冰之中。
    连带着那凤凰焰火的灼热,乃至于连带着焰火本身,都在跃动与摇曳的一瞬,被封在了那满蕴乌光的寒冰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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