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又将旧枕巾咬在嘴里的云团团是被宿舍里其他人的起床声吵醒的。
    伸了个懒腰,一边躺在床上赖床想着床与炕的区别,一边不走心的看着其他妹纸们起床洗漱,等时间差不多了云团团才猛的起床,一边将旧枕巾放在她床头挂着的书包里转入空间存放,一边麻利的收拾自己。
    为了能多在床上赖一会儿床,云团团接下来的动作别提多麻利迅速了。
    自从发现单梳一条辫子更省事,云团团就不梳两根辫子了。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书包里,云团团仍是一边梳头一边跟着其他人往食堂去。
    今天又是大风呼啸的一天,走到教学楼前时云团团还下意识的看向昨日血泊所在的位置。
    血已经干了,地上却仍是留下了一些暗红色的痕迹。想到有生命在这里消逝,云团团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感慨。
    后世的繁华和崛起,你都错过了。
    也许一切都早已经注定了,也许昨日的一波三折也预示了云团团的大学生活并不如她想像的那么美好。
    大学生涯的第 一节课不是什么数理化,也不是什么更专业性的知识。而是由革委会的干事带领他们这些学员学习和背诵...语录。
    没错,就是语录。
    每个积极份子的行囊里都会有一本语录,云团团也不例外。
    她不光在书包里放了一本,还在空间里藏了一本,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让云团团没想到的是她大学的第 一节课就要背这个,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背了一上午语录,临近中午放学的时候终于来了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站在讲台上对他们说,他是他们这一届的教导员。
    开学两天了才来?您咋不等毕业了再来呢。
    腹诽了一回姗姗来迟的教导员,云团团又继续与同学们听教导员开班会。
    开了班会,选了班长,最后又选了两个男女生代表。教导员留下那三人开小会,其他学员便都离开了教室。
    因为开班会,所以去食堂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食堂这边没剩下多少饭菜,排在后面的同学都没打到饭。
    云团团也没打到饭,看了一眼时间转身就往外走。
    免费的饭菜吃不到,那就吃点花钱的呗。
    去国营饭店要了碗热汤面,云团团又用之前弄到的副实票去供销社买了些吃的和生鸡蛋。
    回到学校后便直奔食堂后厨,找到那个最近两天负责在窗户给学员打饭的婶子请她帮忙将鸡蛋煮熟了。
    那婶子哪里就愿意干这个活,可云团团又不是白让她干活。只见云团团拿着五个鸡蛋,睁眼说瞎话的拜托她,“我这有四个鸡蛋,麻烦婶子在我煮熟了。以后婶子有什么活也只管来找我。旁的帮不了,到还有一身的力气使呢。”
    在云团团强调她只有四个鸡蛋后,那婶子才带着一副略微勉强的样子帮云团团去灶上煮鸡蛋。
    果然五个鸡蛋煮熟了就缩水成了四个。
    拿着四个煮好的鸡蛋离开厨房后,云团团在穿过食堂的时候就将其中一个鸡蛋剥皮吃了。
    等到了宿舍楼,云团团又去了舍管收发室,女生宿舍的舍管阿姨正在织毛衣,见云团团进来也是眼皮都没抬一下。云团团先是翻了一下放信件的柜子确定不会有自己的信件又凑到那舍管阿姨跟前看她织的毛巾花样。
    “这是什么花样,咋以前都没看见过。到是好看的紧。”没伸手去碰,而是隔空挥了一下手指,随后云团团便拿出两颗鸡蛋,一边剥皮一边跟舍管阿姨说话。
    舍管阿姨看了一眼云团团手上的鸡蛋,又看了一眼云团团与毛衣距离,爱搭不稀理的说了一句,“这是菠萝花。”
    将一颗鸡蛋的皮剥了大半,小胖手握着最下面的鸡蛋壳,然后一边将鸡蛋往舍管阿姨手里递,一边笑眯眯的说道:“我还头一回听说呢。阿姨你先将吃鸡蛋吃了,正好也让我仔细瞧瞧。”
    这会儿的舍管阿姨可没什么油水,见云团团塞鸡蛋。虽然推着不要,可在云团团又递到嘴边的情况下到底还是张口咬了。
    云团团嘴上说着要看看人家织的菠萝花针法。可实际上云团团却没碰那织好的毛衣,而是回手将另一颗鸡蛋剥了皮,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就着吃鸡蛋的功夫,云团团又是问这个阿姨姓什么,在林大干了多久。一会儿又说这个阿姨长得跟她妈有几分像,看着就贼亲切。
    还说什么刚出来两天半就想家了,头一回睡床晚上都不敢翻身。各种凑近乎,各种家常话。那阿姨也被云团团引着说了不少学校的话。
    像是昨天跳楼的那个老教授不光自己留过学,还有国外亲戚。像今天出现的教导员原本并不是学校的正式老师。说这话时那阿姨还不小心说漏了嘴,让云团团知道林大不少有真才实学的老师这会儿不是放牛去了,就是给地球母亲植发呢。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可云团团发现她还是高低了工农兵大学的含金量。
    也许其他地方的工农兵大学含金量极高,院校教学质量也过硬,但他们这一届怕是……
    距离下午上课还剩半个小时了,云团团才跟她新认的老姨说拜拜,先去了趟宿舍准备洗个脸再去教室,不想刚到宿舍就被她们宿舍的宿舍长傅蓉妹纸送了一份课程表并且通知她下午的课临时取消了。
    “又取消?”手里拿着课程表,云团团还在想着教导他们畜牧专业的教授们会从哪开始教就听到专业课取消的话,多少有些烦燥。
    报道那天才知道自己被分配到了畜牧专业。虽然有些突然,但云团团对这个专业还挺有好感的,只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正经上过课。
    “下午学校要开批判大会,所有学员必须参加。”傅蓉知道今天女生代表过来说这话时云团团没在。所以还特意跟云团团详细的说了一回下午的批判大会上批的都是谁。
    学校的一个副校长,两个老教授以及几个专业课老师,其中一个就是教她们畜牧专业的。
    云团团:可这真让人暴躁。
    云团团不想去,可又知道不能不去。原本还想洗把脸精神精神,也将脸上的灰呀土呀的洗干净,听到这话后云团团当即便决定不洗了。
    没必要浪费水资源去洗一张围观师长受辱的脸。
    她不配!
    向来能说会道的云团团藏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的应付着事。看着台上翻来覆去喊着口号的,与吕长安无二的年轻小兵们,心里想的都是大多数人在事后都没被追责的记录。而那些被他们伤害过的学者师长们……
    等知道这些教授老师晚上还要关禁闭后,云团团到底还是跑了几处国营饭店买了十来个馒头回来。用牛皮纸将两个馒头和一个梨裹成一个包,然后顺着窗户将牛皮纸包丢进去。
    没想过让谁记住她的帮助,只想力所能及的尽份心意。所以云团团没故意留下什么线索,等着将来某一天的报恩行动。
    真不需要——
    第二天的上午仍是学习背诵语录,下午才上了三天以来第 一节正课。
    只是因为工农兵学员的出身成份问题,学校里都成立了革委会分会。于是好好的大学校园,时常会开些这样那样的会,动不动就会停上一天半天的课。
    开朗外向的云团团一直不敢表现得太热络活跃,生怕被那些人当成积极份子给招揽过去,然后再做些违背本心的事。
    只是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看到老虎熊瞎子要问一句吃了吗,看到蚂蚁从脚边走过都低头来一句你干啥去的妹纸,实在太残忍了。
    十个人的宿舍,每天大矛盾没有却是小矛盾不断。云团团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不好惹的气场,到是没谁非要跟她找不自在。
    尤其是云团团时常拿了一根三十厘米长,手指粗的钢筋当象皮泥玩后,就更没人想要跟云团团交流她那让人汗毛炸起的恐怖力量了。
    就问面对一个一巴掌拍碎小板凳的人,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跟她过不去呢。
    不过即便宿舍的同学都对云团团非常有爱,云团团也没放松警惕。
    云团团买了十多本一模一样的硬壳笔记本,每科专业课用一本,平日里书包里只放一本,其他的笔记都放在空间里,上课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云团团就只有这么一个笔记本。
    云团团的书包里除了放一本语录,一个硬壳笔记本,一个装钱和票据的简易小钱包,一瓶墨水和一个铁皮文具盒外,就只有一卷手纸,其他要紧的东西都放在了空间里。
    对了,谨慎的云团团还从不在书页上写字,生怕会被人鸡蛋里挑了骨头。
    原本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和云团团一样谨慎小心,等学校里出现有人举报舍友在日记中写了什么不应该的话时,云团团他们宿舍一下子就进入一阶戒备阶段。
    那种感觉就像身边都是随时会咬你一口的怪物,你时刻戒备小心,还要担心会出现意料之外的爪子抓伤自己一般。
    每一次宿舍的门被人敲响时都会莫名的紧张一下。这样的学习气氛压抑又紧张,让在乡下过惯了轻松日子的云团团很不适应。
    她都有点后悔来上这个大学了。
    云团团时常会买些肉或是旁的什么让食堂阿姨给她做熟了,然后再悄悄的拿到舍管收发室吃。虽然条件有限却是从来没有亏到自己的嘴。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云团团还主动结交了一回校档案室的老师以及学校里一些她能用得着的人。
    除此之外,云团团还趁着停课的时候拿着东西去拜访了一回之前去村里参加她升学宴的朋友。
    也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一些如今的风向如何诡变的事。
    从朋友那里回来后,云团团就更沉默了。因她长得好,又是白白胖胖最附和这个时代审美的长相,还有人邀她去参加文艺汇演跳什么字舞。
    说是有留在文工团的机会。
    不过云团团没去,用一种非常遗憾的神情告诉人她唱歌跑调,没有乐感,跳舞更是四肢不协调。让云团团试跳了一回,发现云团团是真没那个天赋这才放弃。
    “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打杂的活儿尽管找我,唱歌跳舞什么的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三月末,云团团给云敏写了封信,写上说她想家了不好请假,让云敏给她拍个电报,她好有理由请几天假。
    云敏收到信,直接去电报机前给云团团拍了一张家中有事速归的电报。
    当天下午云团团就收到了电报,拿到电报找教导员请了假就背着她的军绿书包回村了。
    云团团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回县里的末班客车,坐在客车上,看着客车离开省城,云团团的心情就明显有些飞扬,这股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下车还没散。
    不过等到了县里时天都黑了。
    云团团见此也不着急回家,直接去了招待所。
    她有不少村里开的介绍信,这会儿随便拿出一张就能入住。不想办入住手续的时候竟看见了贺之亦从某个房间推门出来。
    四目相对,都有些意外。
    “你,”
    “你先说。”云团团没跟贺之亦抢话,而是笑眯眯的让他先说。
    贺之亦抿了下唇,才问云团团怎么在这,“你不是在省城上学?”
    “学校放了两天假,我就回来了。”云团团点头,“你呢,你怎么在县里?”这个时候村里应该都在忙着春耕吧。
    “有点事。”贺之亦又接了个私活,是县邮局里一位小领导给他联络的,这次修复的是一张古画,价钱还不错。这一单结束就够他在县里买间屋子,以后来县里就不用再住招待所了。虽然每次住招待所都不用他花钱,可招待所的卫生仍旧让贺之亦不敢恭维。
    不少的地方都不让他们这种落户农村的知青或是村里人在市县买房,好在他们这里没限制。
    只是这些内情不方便跟云团团说,或是说这些话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摊开来说。
    云团团也没刨根问底,见贺之亦这般云团团便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
    “吃了吗?没吃去吃点呀。”
    只犹豫了一下,贺之亦便对云团团点头。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打定了要请客付帐的主意。
    云团团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办完入住手续也没去客房就与贺之亦朝国营饭店去了。
    经常来县里,所以云团团对县里也熟的很。到了国营饭店,云团团示意贺之亦点菜。因为吃饭的话是云团团提出来的,所以在云团团的想法里这帐肯定是她结。但贺之亦却觉得怎么都应该是他这个大老爷们付帐,在点菜的时候便都推让着请对方点菜。
    就两个人,再能吃又能点多少,不过是一荤一素两道菜,外加两碗米饭罢了。
    点完餐,贺之亦便抢着去付钱,云团团又哪里会让他付钱。最后你来我往一回,贺之亦到底是嘴拙没说过云团团,让云团团付了这顿饭的粮票和钱。对于这一点,贺之亦多少有些不太高兴。可面对云团团那张灿烂笑脸时,贺之亦又开始嫌弃起自己来了。
    因云团团认识县国营饭店的大厨,见云团团过来了,上完菜还多给云团团上了一碗汤。
    贺之亦不擅言词又想知道云团团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张了好几回嘴才问了一句——“林大怎么样?”
    林大怎么样?
    “林大挺好的,”云团团想了想,语气淡淡的说道:“林子也挺大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是这个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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