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爸将车停在服务区,余鹤吐了,他妈妈也吐了。
    回到车上,他妈妈从包里拿出药先吃了,又给了余鹤一粒。
    “你吃吗?”他妈妈温柔地问。
    余鹤接过药,无意间看到他妈妈包里放着一个手机,手机壳看起来有点眼熟,尚且来不及多想,爸爸就把服务区超市买来矿泉水递给了余鹤。
    是千岛山泉。
    见余鹤盯着手里的水发呆,他爸爸有点犹豫:“我喝这个水喝习惯了,你是不爱喝这牌子吗?”
    余鹤摇摇头,为父子之间过于相似的习惯感到惊奇:“我也喜欢喝这个水。”
    太多的相似让不真实的感觉进一步加深。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余鹤呆呆地想。
    爸爸妈妈怎么会这么好?
    拧开瓶盖,余鹤把含有安眠作用的晕车药吞了下去,靠在车窗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如果可以,余鹤很希望那是一颗能见血封喉的毒药。
    这样,当他满怀对父母的爱意与信任吞下药后,就能永永远远地溺死在这场重逢的美梦中。
    不必醒来,就不必面对这样残忍的背叛。
    *
    余鹤睁开眼,入目的是有些古旧的天花板。
    他觉得头很晕,这是服用安眠药的副作用。
    可是不应该啊,他只吃了一粒药,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副作用?
    “你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余鹤猝然一惊,后背渗出冷汗,他猛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精瘦干练,鼻翼侧有两道法令纹彰显年龄,眼下的眼袋很深,他眯着眼端详余鹤,就像打量一件商品。
    这种眼神犹如暴戾白刃,生硬地割过来,没有给余鹤一点缓冲的余地。
    似冷水滴落在沉睡者眉心,刺骨的寒冷瞬息蔓延开来。
    激灵一下,余鹤的梦彻底醒了。
    余鹤不知道这是哪儿,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可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父母的温柔是假的,这是成为专门为余鹤构造的陷阱。
    他们和余鹤有着无数相同的习惯和爱好,虽然那和对夫妻只相处了三个小时,但余鹤无比笃信他们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脸上温柔慈和的笑容能够伪装,血脉中隐隐震颤的共鸣骗不了人。
    出于对父母的信任,余鹤吃下了防晕车的药,醒来后却被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真是讽刺啊。
    他居然试图攥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被亲生父母欺骗利用,这个亏余清砚吃了一次还不够,余鹤明明亲眼看着余清砚在亲情上栽跟头,却还跟个傻逼一样一头踩进了圈套中。
    他甚至主动从母亲掌心取过药,放进口中,吞下去。
    谎言是那样美好。
    被谎言包裹的那三个小时,完美如梦,引人沉溺。
    可梦终究是要醒的,当余鹤再次醒来,他只能真相冷冷对峙。
    他被亲生父母算计了,难怪他联系不上余清砚。
    余鹤后知后觉,终于想起在他妈妈包里看到那个眼熟手机是谁的了。
    那是余清砚的手机。
    他们不会让余鹤联系上余清砚,因为余清砚了解他的养父母,就像余鹤了解余世泉和张婉一样,他们知道余清砚也许会说些什么引起余鹤警觉的话,所以提前拿走了余清砚的手机。
    前因后果是如此简单明了,反正骗人的招数从不在简单而在好用。
    余鹤以为自己会愤怒狂躁,甚至因为情绪波动诱发躁郁,就像电视剧里惨遭背叛的主角一样,心中愤懑铺天盖地,恨不能毁天灭世。
    然而现实是,余鹤平静得过分。
    本该如此。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完美的重逢?
    镜花水月终是虚妄,反戈相向的背刺才是现实。
    在这样的处境下,也许余鹤应该慌张害怕,可他却笑了。
    余鹤勾了勾唇角,露出薄凉的笑意。
    这抹笑极其冷艳,对面的男人看直了眼,甚至不自觉地放轻呼吸。
    男人坐在椅子,捻着手指说:“你可真漂亮啊。”
    余鹤的内心无比平和:“从我亲生父母手上把我买过来,贵吗?”
    “不贵,你值得更好的价钱。”男人舔舔嘴唇:“我一般都是只玩雏的,但你实在太漂亮了。”
    余鹤扫了眼男人,通过‘只玩雏’这个要点迅速定位对方的身份。
    余鹤皱起眉:“裘洋?”
    裘洋好像很干渴,又舔了舔干裂的唇:“他们都说你是草包美人,我怎么觉着你挺聪明的。”
    余鹤没什么表情:“聪明就不会吃那粒安眠药了。”
    裘洋按捺不住站起身,朝余鹤走过来。
    裘洋的身材并不算高大,但当他站起来时,还是给予余鹤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他身上有很重血腥气,如同在草原上称霸多年的狮王,即便如今已然年暮,却依旧充满威慑力,不会将余鹤当做可以势均力敌的对手。
    于他而言余鹤只是个还没断奶幼崽,只要一爪子就能掀翻,他千方百计地把余鹤弄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却没有束缚余鹤手脚,裘洋很自信,他是水手船员出身,身手很好,有绝对的把握制服余鹤,不觉得余鹤能反抗得了他。
    这种自信令余鹤忌惮。
    裘洋在用实际行动宣告,余鹤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余鹤后背绷紧,放缓呼吸,戒备着裘洋靠近。
    随着裘洋的靠近,余鹤在裘洋身上闻到一股淡淡汗腥味,还有中药马钱子肉豆蔻的味道。
    裘洋笑了笑,伸手去摸余鹤的脸。
    余鹤没躲,他抬手握住裘洋的手腕,手指搭在对方掌心上。
    裘洋的手很热。
    裘洋眨眨眼,似乎没料到余鹤如此上道,居然主动握自己的手。
    余鹤指尖微动,指腹从裘洋手腕上滑过,些微接触若有若无,格外撩人。
    裘洋骨头都酥了,不由又舔舔唇。
    口干咽燥,手心潮热,很明显的阴虚症状。
    余鹤收回诊脉的手:“裘总,您这脉,我怎么摸着像是甲亢呢?”
    裘洋一阵无语,他被余鹤摸的心晃神摇,余鹤却是在把脉?
    余鹤很认真:“您最近睡眠怎么样?有没有眩晕耳鸣、心慌虚汗之类的症状?”
    裘洋:“......”
    余鹤拍拍床,示意裘洋坐下:“你张嘴,我看看您舌苔。”
    裘洋之前好像听谁说过余鹤现在学医,没想到学得还有模有样,他坐下来伸手环住余鹤的腰:“你喜欢看病啊,一会儿我脱了衣服,你好好看。”
    余鹤的腰劲瘦结实,他原本穿着西装,外套不知道哪儿去了,身上只有一件衬衫,衣摆塞在裤子里,更显得腰细腿长,裘洋看着就口水直流。
    亲自摸到余鹤的腰后,裘洋当下有些把持不住,推着余鹤的肩膀就往床上压。
    余鹤就没做过受,被裘洋揽腰摸肩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原本他还有点紧张,可当裘洋表现出急色的模样,余鹤的慌乱感反而消散大半。
    裘洋急成这样还能等到余鹤醒,就说明这事儿有的谈。
    裘洋是出了名的只玩雏,自己又不是天仙下凡哪值得让裘洋惦记这么久,况且刚才余鹤睡着的时候,裘洋居然没碰他也没绑他。
    如果裘洋真是为了下半身那点事找上余鹤,也实在太过正人君子了。
    这可不是裘洋的作风。
    窗外,隐约树影轻轻摇晃。
    看到不是在海上,余鹤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天天跟着自己的保镖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只要傅云峥发现自己不见了,找到他是早晚的事情。
    沉下心来一想,余鹤总觉得今天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
    “您先别急。”余鹤撑着手臂,推开裘洋,挑明道:“裘总大费周章把我带回来,不会只是为了这点事儿吧。”
    裘洋在余鹤颈侧深深一闻,声音沙哑:“原本是想见见傅总,可惜傅总太难约,都说你是傅总心尖上的人,我只好想办法把你请来......”
    色字头上一把刀,裘洋找上余鹤,当然不是为了睡他。
    裘洋是为了和傅云峥谈生意。
    余鹤是一枚很好的筹码。
    提起生意,裘洋又很公事公办,他后退些许,很客气拱起手地对余鹤道歉:“开个小玩笑,真是唐突了。”
    裘洋变脸变的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像个急色的流氓,这一秒又露出几分儒雅。
    这种剧烈的转变令裘洋看起来很不正常。
    余鹤没有被裘洋态度的翻转变化而吓到,也没有假装镇定,他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裘总,您一会儿一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了。”
    余鹤直白得噎人,裘洋也一时之间也摸不准余鹤是真笨,还是套路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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