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凌策,退一步之后,天也蓝了,水也清了,每天面带笑容,比婚前更加意气风发。
    崔凌两家见状也跟着高兴起来。
    凌策与崔净的谈话是避着人的,没人知道他们夫妻两个私下决定,所以看着就是魏潜和崔凝分别劝过之后便让他们和好了,为此,凌家还特意带着礼物上门感谢,直把崔凝夸出花儿来。
    后面数日,凌氏张嘴便是夸赞崔凝,直夸的全家人耳朵起茧子不说,还总是要问崔凝如何劝崔净,百听不厌,甚至还让她去问问魏潜如何劝动凌策。
    崔凝听完魏潜说的那些话,哪里敢让旁人知晓,只得想法子转移她的注意,“阿娘,别人劝归劝,他们也得听才行啊,他俩这事儿但凡有一个人不愿意退一步便好不了,您去夸他们两个吧,也叫他们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正确的选择。趁着天气好,您不如收拾收拾去看看阿姐?她孕吐也不知好没好。”
    说着偷偷给崔况递了一个眼神。
    崔况放下茶碗幽幽叹息,“唉!我们马上要启程去神都,大姐恐怕得留在长安待产,就算生产之后,孩子太小也无法远行,往后怕是数年都难见一面啊!好在凌家是您娘家,不是外人,您就算回去住几日也使得。”
    叹得凌氏心都要揪起来了!立时便撇开他们,命人给凌家送帖子,之后开始忙着各种收拾。
    崔道郁想办私学,所以近些天都在外头忙着,今日好不容易闲下来,一回家便听到媳妇要回娘家的消息。
    崔凝姐弟以为耳朵终于清净了,结果老父亲一回家,一日几遍拉着他们两个念叨“也不知你们母亲何时回来”“不知净儿如今身子可好”云云。
    一直念到凌氏预定归家的前一天,崔道郁终于绷不住,在姐弟二人相劝之下,一边不情愿的道“她那么大一个人还能找不到家”,一边火急火燎的亲自去接人。
    崔凝定好师父起坟时间便向衙门告了长假,与大师兄一同扶棺回江南。
    第519章 离别
    崔道郁帮忙安排了人手,两人行至江南再筹备一番入土之事,时间很充裕,能在清明之前办好。
    崔凝离开前又去了一趟苏府。
    苏裳在诸多名医的救治下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但仍然瘫痪在床。
    不过好消息是,因为苏裳习武,身体柔韧性本就比普通人强,脊柱虽被破坏,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恢复的可能。
    日后能不能站起来不好说,但能坐起来的机会很大。
    崔凝撤掉鹰卫,私掏腰包给每人都发了一些补贴,诸葛不离仍留在苏府,崔平香总算得以回归本职工作。
    崔平香在训练的时候一直名列前茅,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然而自从做了崔凝的护卫就没有哪一次事情的发展在自己掌控之内,作为贴身护卫被外派这么久,若是放在从前,她定然会感到挫败,但可能是次数多了便习以为常,她现在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春寒料峭。
    辞别父母亲朋后,崔凝带着几十人的队伍踏上了去江南的路。
    魏潜和崔况无法同去,却也一路护送直到她转水路才返回长安。
    再次回到断壁残垣的道观遗址,师兄妹情绪不免低落下来。两人没找外人帮忙,用从前所学的堪舆本事选了一处风水宝地,挖坑填土垒砖砌室将师父师兄弟们都转移到一起安葬。
    祭拜之后,两人沉默站在坟前许久。
    道衍开口道,“我想留在这里。”
    “好。”崔凝没有反对他的决定,于她而言,只需要知道师兄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便足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她不能将在乎的人全都绑在身边。
    余下的时间,崔凝便去张罗着把道观重建起来。
    她没有让人建成和原来一模一样,而是买下附近几个山头,新址定在距离小镇和坟茔都不远的地方。
    道观是一个三进的样式,前头主殿配殿,东西厢房,中间是客房,最后面才是大师兄的起居所和弟子居所。
    道衍觉得自己随便有个屋子就能住,却没有反对崔凝忙活。
    反正她不缺钱,若是这样做能令她安心,又何必阻拦呢。
    崔凝假期不足以待在这里看着道观完工,于是便抬了两箱子钱给道衍,“过几日我便要启程去神都,你到时候把工钱给结了,余下留着招一些弟子,还能接待其他观里的道友挂单。我把家里管事留下帮忙,等这边一切处理妥当他再回去。”
    “这块地方你折腾便罢了,怎么还折腾起我来了。”道衍不愿意,“我一个人待着挺好。”
    崔凝了解大师兄的脾性,说话也不绕弯子,“让你招你就招,你总有老的一天,到时候还能有旁人给师父师兄们磕头烧纸。”
    道衍不说话了。
    “我特意把道观建得离镇子近一些,多少能吸引一些香客信士。”崔凝指着前山,“这一片六十几亩地,种梅花、竹子、松树、兰草,还有各种花花草草,观里全都种桂花、银杏和枫树。前山后山都择了位置建上阁楼、凉亭、小桥。”
    道衍更不乐意了,“种那些作甚!不当吃不当喝的!”
    “我以后只要有长假就会过来住!若是叫我看见你把我的花儿给撅了改种菜,哼哼!”崔凝威胁冷笑。
    道衍听她日后会常来,心里头高兴,极力崩住脸,佯装不耐烦道,“知道了!就你事多。”
    “后面有三个山头分别辟出地方种桃树、梨树、杏树还有橘子树、葡萄树,树我都买好了,过阵子就会有人过来移栽。有很多都是成树,你若是不收弟子不招人,到时候就眼睁睁看着果子烂在地里吧!”
    一句话,把道衍死死拿捏了。
    他瞪着“用心险恶”的小师妹,“这么多果树,我得找多少人才能收得完!”
    崔凝很是体贴道,“所以我没有全都买成树啊,有一大半都是树苗,那些树苗长成少说也得三五年,你慢慢准备着就是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塞进道衍手里,“这是我从家中书房里抄录的酿造果酒之法,我让人挖几个大地窖,果子若是吃不完便酿酒卖给游人信众。”
    道衍见她似乎早就猜到他会留在这里,还早早做了如此周全的打算,怎忍心拒绝,只是有些犹豫道,“可师门规矩不可饮酒。”
    “酿酒又不是饮酒,再说吕祖都爱饮酒,你就算是喝了也无妨。”她凑近道衍小声道,“规矩都是定给别人遵守的,我小时候还看见师父躲在屋里偷偷吃鸡喝酒呢。”
    崔凝知道师父多少要点面子,所以师兄们眼里的师父和她眼里的师父不一样,但是大师兄跟着师父时间久,哪怕不像她这样经常盯梢,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道衍果然没有太吃惊,只无奈道,“无名小观,哪里来的信众。”
    “你以为我种这么多花草作甚?”崔凝看着几片山头,“这些花果树木种下去,春有山花,秋有硕果,将是何等美景!会不会有信众不好说,但定然会有游人!”
    新的道观离山脚下的镇子很近,无需跋山涉水,乘马车去城中也只需两日,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正是崔凝想要的,“不必声名远播,也不必游人如织,一年之中能有几波闲人雅士来玩就好。”
    道衍感觉自己心都在滴血。照崔凝的说法,果子不一定卖的出去,游人也不需太多,那她这几乎要把山头都翻过来的折腾究竟是为哪般?!
    若是道明还在也就罢了,他一个大老粗也看不懂花花草草,种果子也白瞎,终究不如种粮食。
    “我看你是钱多烧手。”道衍得出结论。
    崔凝嘿嘿笑道,“你就当我是烧的吧。”
    ……
    三日一晃而过。
    道衍和崔凝都习惯了生离死别。
    当两人站在船上岸边挥别之时,心中竟无一丝怅然,反而是充满了对再会的期盼。
    如果人一直在不断的失去,任何拥有都将会变的可贵,即便身在天涯海角,轻易不得见,只要那个人还在,时时都有牵挂,也将是一件极为幸运之事。
    离别,在他们心中竟与重逢一般皆为喜事。
    第520章 这是我应得的
    春季万物生发,沿途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成为新都城的洛阳更是四处兴建屋舍道路。
    路上行人满面春风,一切都是昂扬向上的样子。身处这种环境,崔凝也不知不觉被感染,脚步轻快起来。
    崔凝回家没能歇上两天就去了监察司。
    监察司到处种满了与严肃气氛格格不入的牡丹,有些早春品种已然结了小小的花苞,再过十天半个月定然是一番盛景。
    “崔大人!”
    崔凝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回首便见一胖一瘦两个人快步过来。
    “新年行大运啊!”易君如满脸喜气地拱手。
    新的一年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但崔凝听见这话心中仍然欢喜,遂绽开笑容,“易大人!卢大人!新年好!”
    是的,卢仁剑经过大半年的长途跋涉,总算回来了。原就清癯的一张脸,现如今又黑又瘦,干巴巴的样子,看起来生生比半年前老了七八岁。
    崔凝道,“卢大人辛苦了。”
    易君如啧道,“老卢这回真是吃了大苦头,在路上病了,险些回不来。”
    “好在运气还不算太差。”卢仁剑庆幸道。
    这年头出行不易,太多人折在旅途中,不过揽下最苦最难的差事,回报自然也很可观。监察司迁至洛阳之后,他直接升任监察四处的监察佐令,顶了原来魏潜的位置。
    原本易君如也有一争之力,但他自己在监察令那里撒泼打滚要求去典书处,现在已成了统管典书处的掌令。易君如最擅长处理文字工作,这份差事可谓如鱼得水,以他做事的速度,在典书处完全可以一个月玩二十天。
    崔凝虽未升职,但手底下换了一波更有能力的监察佐使。
    很多衙门都不是整体搬迁,长安那边还要留人,监察司亦是如此。
    监察司是圣上的直属衙门,是天子近臣,圣上都来神都了,他们留在长安,地位自然会一落千丈,因此没人想被落下。眼看其他几处位置都满了,所以很多人盯准监察四处的空缺,拼了命的争调过来,这就使得新组的监察四处实力骤然拔高。
    可惜的是,实力增强的利弊相当,约等于增了个寂寞。
    能未雨绸缪调到四处的人皆是心思多有手段亦或者有背景的人,与他们共事几天,崔凝便深刻体会到五哥为何情愿要摆烂的易君如也不想要这样的人,盖因这些人实在太能玩心眼了,他们那点聪明才智有一大半都发挥在了内斗上。
    当然,若无好处,他们也不会白费力气。
    监察令之下设两名少监,当初李少监获罪丢了官职,一直没有人顶替上,再加上迁都之后另外一位少监留守长安,现如今两个位置空缺,就像两块吊着的大肥肉,引得所有监察佐令和监察使都都盯着。监察使虽够不到那个位置,但佐令升上去,下面的人可不就有机会了?
    不过可喜的是,内斗并未波及到崔凝身上。
    拼背景,崔凝没得输,但她个人能力很有争议,更因性别之故,大多数人心里默认她没几年就会回家相夫教子,便把她划分在没有威胁的一类,因此非但没有人把心眼玩到她头上,反而都在明里暗里的拉拢她。
    有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趁他们斗的热火朝天,崔凝抓住时机破案,一天到晚在外奔波。
    刚进五月,便从别处平调过来一名少监,仅剩下的一个位置顿时令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一个个越发斗的像乌眼鸡,刚开始只是玩点心眼,主要精力还放在职责上,到后来已经发展到互相使绊子下圈套。
    入秋之时,这场乱斗终于在二处监察佐令胜出之后落幕。
    原来监察一处强于二处,但是监察一处以获取情报为长,主要情报网是以长安为中心,他们未雨绸缪,早在七八年前便开始于洛阳布网,但网子大了,独立久了,便开始不受控,洛阳这头的情报头子有点想要取而代之的意思,一处监察佐令为了整合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
    而监察二处擅长刑讯,那些手段在哪儿都用的开,也不依赖众人协作,相对而言适应起来就很快。
    这一次,监察二处佐令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而在众多监察使里,最终盘点成绩,崔凝居然成为最大赢家,以破获两起大案、五起陈年旧案的突出实绩胜出,爆冷夺得监察二处佐令之位,一跃成为监察司史上最年轻的监察佐令,且是唯一一名女佐令。
    许多人认为此事有失公允,升迁怎么能只算近期成果?往年的功劳便不是功劳吗?为此闹的沸反盈天。
    结果被监察令一句“同样的时间,还比人家有经验,竟然交出如此稀烂的成绩,我要是你们都没脸见人”给堵的哑口无言。
    监察司里,从来就不以资历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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