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潜没有提起她师门的事,只道,“宜安公主会这么快暴露,一是她自己沉不住气,二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欲拉她出来顶了所有罪,若是我们就此结案,恐怕正中某些人下怀。”
    青玉枝案中柳聿买凶杀人,动手的是赵三,而冯秋期是帮凶,整个案子与宜安公主都没有什么关系。
    即便由此案扯出了她,暂时也没有太多谋反实据,目前最大的罪名就是买通兵马司利用强弩射杀浑天令。
    魏潜手指轻轻敲着崔凝带过来的供词,须臾,起身道,“我亲自带人去抓人,你继续审问詹师道。”
    崔凝不知道他方才在想些什么,却也没有追问,“好。”
    天放晴。
    连日大雪早已令人烦闷,好不容易等到晴好,满长安的百姓都早已按捺不住要出来热闹一番。
    沉寂后的狂欢,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下,可谓鸡飞狗跳。
    监察司一日之内抓捕了宜安公主、长安巨贾苏山海、碎天江掌柜楼仲。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魏潜将人关进监察司大牢,紧接着便将最近查到的所有线索都呈给圣上。
    这般雷厉风行,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已定了宜安公主的罪,若非如此,即便是监察司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直接将一个公主下大狱。
    若是能暗中查,魏潜也不想闹得人心惶惶,但是一下子抓捕这么多人,纵然能瞒住许多人,却瞒不住幕后主使,那所谓暗查不过是掩耳盗铃。
    既然幕后之人想弃车保帅,那么高调抓捕宜安公主让他以为成功脱身,亦无不可。
    第396章 我有一个朋友
    监察司大狱里一时人满为患,必须要尽快挨个审问。
    冯秋期怂恿柳欢用步天聿收买监察司的事情暴露之后,崔凝和易君如便从他先下手,死磕了半天,才从他口中得出答案。
    冯秋期是宜安公主安插在青玉枝的人。
    可宜安公主如何知道柳欢买了步天聿?
    柳欢买到步天聿的事情,明显就是有人提前设局,难道设局之人就是宜安公主?
    崔凝不太相信,纵观青玉枝案前后,虽然的确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但宜安公主行事也实在算不上缜密,凭她一个人,根本铺不开这么大的局。
    青玉枝案中有一定的偶然性。
    赵三在布置自杀现场时突然发现附近一群学子,害怕被撞破,慌乱之下才会有尸体有如蚕蛹被吊在屋檐的状况。
    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匆促之下完成写卜辞、布八卦,肯定是早有预谋。
    赵三与冯秋期说不曾泄露此事,那剩下就只有柳聿知晓,可是她只是雇凶杀人,且人在几百里之外,怎么可能料到赵三会出这个纰漏?更不用多此一举,另外派人过来在尸体上写陷害太子的卜辞。
    “还有谁可能知道柳聿雇凶杀人的事?”易君如也在想这个问题。
    崔凝道,“柳聿只是一个棋子,她令人杀悬宿先生不一定是私仇,若她只是听命行事,那可不好猜。不过,若只是因为私仇,楼仲是她亲儿子,会不会知道?”
    易君如认为不太可能,“能是他?既然他知道母亲命人行凶,为何还要主动送上悬宿先生的书信?”
    崔凝叹气,“等五哥审完楼仲就知道了。”
    易君如也跟着叹气,“我已经连续三天只睡一两个时辰,再多几日,我怕是要殉职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精力好哇!”
    尤其是魏潜!简直像是不需要睡觉一般。
    易君如见崔凝的脸虽已经消肿,但眼睛下面一片乌青,还有一条固定起来的胳膊,想到她这两天经历的事,连喊累都喊不下去了,“你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崔凝道。
    “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易君如嘀咕道。他已经预见将来“拼命五郎”会变成“拼命夫妇”,这是监察司之幸,却是他易某大不幸啊!
    崔凝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事,我去整理卷宗。”易君如抚了抚衣襟,心里给自己打气:再坚持一下,就努力这最后两天!
    “哦。”崔凝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她盯着窗外红梅,忽然想到那群学子忽至玉枝泉是为了效仿谢飏玉枝闲雅集中的新年游戏……
    这件事只是巧合吗?
    如果谢飏也掺和进青玉枝案,那他在其中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
    “大人。”差役过来道,“詹先生想见您。”
    “真的?!”崔凝倏地站起来,匆匆赶往茶室。
    若詹师道能开口就最不过了!他这把岁数了又不能算犯人,也不好动粗威逼,若是死咬着不肯说才麻烦!
    崔凝在门口把气喘匀了才从容进门,“听闻您老人家想通了?”
    “谁想通了!”詹师道没好气道。
    崔凝炉旁坐下,“不知您有何指教?”
    “我……咳,就是觉得你似乎也是出身道门,找你唠唠。”詹师道虎着脸问,“怎么,你不愿意?”
    崔凝道,“乐意之至。”
    詹师道抚须,“我都这把岁数了,未见一丝进境,早就放弃了求什么长生了。”
    “敢情您逗我玩呢?”崔凝不满道。
    “我有一个朋友不知道被宜安公主藏到哪里去了,想请你帮忙找找。”
    崔凝没有一口答应,反而问,“这件事监察司的人都能办,你为何不与魏大人说?”
    詹师道梗着脖子道,“我瞅他不顺眼,不行?”
    她算是看出来了,詹师道看着仙风道骨,好像不染凡尘世故,实际狡猾可疑,先前骗她一回,这回说的话也未必就是真的,断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然很难问出真话。
    他在魏潜面前不敢张嘴,大概是害怕套路不成反被套路,这是打量她比较好骗呢!
    眼下看来,什么道心,八成都是瞎话!
    崔凝不乐意了,“不行!你凭什么瞅他不顺眼!”
    “我瞅他不顺眼也碍着你了?”
    “他是我未婚夫,你说呢?”
    “……”
    崔凝梗着脖子瞪他。
    “算、算我不对。”詹师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转念一想,马上又硬气起来,“到底帮不帮我找人?!只要你把人带回来,我便有问必答。”
    崔凝假装不满,“那不行,要是找个十年八年的,我案子还破不破了?先说说你那朋友的情况,我考虑一下。”
    詹师道不信,“你们监察司找人怎么可能用得了十年八年?”
    “那也分情况。你也知道悬宿先生寻妻女寻了小半辈子,他死后,我们监察司也去查了,根本杳无音信,如果你朋友也是这种情况,恕我没法答应。”
    詹师道不语。
    崔凝一脸正气,“我这个人最是诚信,若是真想诓你,只管随口答应便是,哪里会与你说这些?”
    詹师道似是信了,缓缓道,“我那朋友叫赵行之,号鹤池先生,原本我俩一起隐居在庐山,大概是三年前吧,应伯回之邀来长安。不想忽有一日,他说去宜安公主府一趟,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崔凝问,“他多大年纪?”
    “六十九。”詹师道担忧道,“我俩半辈子形影不离,他不会突然独自离开,我觉得一定是被宜安公主扣下了。”
    “额……”崔凝又被塞了满脑子疑问,“敢问鹤池先生是男是女?”
    詹师道理所当然道,“怎么可能会是女的!”
    ……
    不是,为何不能是女人?
    两个老头相依为命半辈子,一块隐居山林,形影不离,受悬宿先生之邀携手来长安,结果其中一人疑似被宜安公主扣下,另外一个不仅没有去宜安公主府闹,反而缩在郊外山头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疑惑的点太多了,崔凝竟一时不知该从哪里下口。若是鹤池先生年轻点,她或许还能怀疑宜安公主想换换口味,但六十九……
    “鹤池先生必然也是才华出众吧?”崔凝试探问。
    第397章 险处生弱草
    “那是自然。”詹师道提起鹤池先生,骄傲之情溢于言表,“行之一生着书立说,乃是当世大家。”
    “唔,您详细说说?”崔凝道。
    詹师道不悦道,“你竟然连鹤池先生都不知道?见识如此浅薄,如何做官!”
    崔凝所学一切都是为了做个合格的监察使,卷宗都看不过来,哪有那闲工夫去了解别的,但她也懒得与他说这个,“行行行,是我见识浅薄,还请您不吝赐教。”
    自詹师道醒来到现在,对监察司的问话总是能避则避,说到这位好友倒是滔滔不绝。
    赵行之原来研究儒学,颇有些成就,如今还有几部着作被士人奉为经典,后来不知怎的渐渐迷上了墨家机关术,连带着开始研究墨家学说。他在墨家学说上倒是没有多大建树,却极为擅长机关术,不过多是自娱自乐,并无什么作品流传出来,令他声名远播原因的主要是铸剑和制琴。
    当世两把名剑“霜刃”和“长天”便是出自他手。霜刃是一把短剑,至今已不知在何人手中,而长天的主人是一位将军,叫陆微云。
    “是他?!”崔凝惊道。
    不怪她惊讶,这位陆微云将军正是“合欢案”中的那位!
    迄今为止,崔凝也参与了大大小小许多案子,但大的案件也就那几个,至今每一个案件都记得十分清晰,更何况陆将军与皇甫夫人的爱恨情仇,在她脑海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触到“生死虐恋”。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原来情爱痴缠对人的影响竟会如此深远。
    崔凝疑惑,难不成陆微云还与这些事有什么牵连?
    青玉枝案后面牵扯出来的东西,对于崔凝这样经验不算丰富的人来说就宛如一团杂乱的线球,捋着捋着便又扯出里面藏的一个线头,虽然线头越捋越多,但眼前所见仍是一团乱。然而她明白,查这样的案子必须要有耐心,否则抓住一根线便生拉硬扯,说不定反会将之结成死结。
    她之前听过魏潜一番分析,知晓撇开无数干扰之后,所有的线头最终都连在一处,所以眼下听见此事便不由自主的往这上面想了。
    “至于琴,那就更多了!”詹师道正眉飞色舞的炫耀,压根没注意到崔凝跑了会神,“林下、幽篁、刻羽、九丘清辉……”
    他兀自数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这才顺嘴问崔凝一句,“你姓崔,可是出身清河崔氏?”
    “是。”崔凝道。
    詹师道似乎找到了赵行之手艺出色的佐证,顿时更是开心,“那张刻羽正是被你清河崔氏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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