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何又要招惹我。是你先招惹的我,难道不是?”
    “你说我是强盗,不守规矩,我就学着守规矩。”
    “你说我们没有婚配,可是我们本有婚约,我亦无其他女人。我说过,若不是怕太后对你不利,我登基时,我们就会大婚。”
    “你宁愿哭着想嫁兰九……”
    “你却一次一次想从我逃走。为什么?”
    “你说的每一件事我都记着。你说我做错的,我都努力去改。”
    “我就那么让你想逃吗?”
    “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颤抖,因着手臂箍得太紧,叶梨觉得几乎要因没法喘气而窒息。
    “你若是一直厌我就算了。”
    “为何一时喜我,一时厌我?”
    “我那日听说你去了叶府,担心得不行,怕叶府待你不好,怕有人要劫持你,怕你心情郁郁。”
    “我趟着黑,匆匆忙忙赶过去,想着你见到我,必定会惊喜!我心里欢喜死了。就似那日把你从叶府劫持走那样欢喜!”
    第63章 (双更)
    “我到了叶府, 迫不及待想见你,却得知叶箜将丰极观的信给了你,又怕你生气, 只得候着, 让人快马回京, 拿了丰极观无碍的信回来。”
    “等待的时候, 我想着你就在近处,我却没法去见,简直度日如年……我又忏悔自己,进了宫后, 是不是因着太忙, 对你有所忽略。”
    “我从未这样, 绞尽脑汁, 去想别人,到底如何想, 是否高兴,是否不高兴……”
    “可是你见了, 毫无欢喜,甚至连恼怒,都无有往日的温度。即便这样,我仍是想着, 该如何哄你开心……”
    李茂重重叹了一口气, 箍住叶梨的胳膊,用力得似乎要将她碾碎。
    “我常常觉得,对你而言, 我就似一个罪人。我所做的一切, 也只是换你的脸色稍微和缓一些, 愿意正眼看我一时。”
    “或许最初,我是犯过很多错,可是难道就永远还不清了吗?我那时对你不够好,可以我亦因为担心你,陪你在山洪里攀爬,全不顾阻拦。”
    “我亦为了让你少些难过,冒着危险,在山洪中上下山。”
    “难道你完全不明白吗?我那些莫名其妙的涉险,都是因了什么。”
    叶梨觉得自己的心被挤在狭窄憋闷的空间里,痛得已经没法跳动。
    她不是没想过,这一世的李茂,并没做上辈子让她恨怨难消的事。正是因为她知道,那些都和这个李茂无关,因而她也没法,直接向他坦白恨怨,质问他那些事情。可是,终究是把一切,都迁怒给了他。
    她迁怒于他,不止因为桃皈观那些事,还以为,她明知那些事,想清楚要远离,却又无法控制,与他重新越来越近。
    她不想再一次沉沦爱他,可是或许,从上辈子到现在,她一分一刻也没真的……不爱他。
    她怎么能继续深爱对她始乱终弃的男人,她怎么能继续深爱不仅将她当做工具,还害了她腹中孩子的人?
    所以她越是放不下,就越是要恨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里那些刀割般的纠结难平。并且期冀通过这样,能让他主动离了自己。他冷漠了,或许,自己的爱亦能变淡。
    可是这些,她怎么能对面前的人说清。
    所有的一切,压迫在她心口,令她头晕目眩,神魂离散,陷入了黑暗。
    在昏迷中,李茂质问她的话,仍在一句一句、一遍一遍萦绕着她,似千刀万剐,令她浑身疼痛,难以呼吸。
    醒来时,尚觉一切都在旋转。可是睁开眼,就看清了李茂的脸,又苍白又憔悴。他何时这样过?
    “……茂……”
    叶梨开口,才觉嗓子肿痛沙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她挣扎着,想抬起酸软的双臂,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李茂俯身,给她抱住脖子。她哭得哆哆嗦嗦,李茂道:“对不起!对不起!”
    是她时时迁怒于他。可是他仍说,“对不起。”
    “我喂你喝药吧。”
    李茂伸手,在她身上轻轻揉捏,酸痛立时就舒服一些。可是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胳膊,要从她的拥抱里逃脱,叶梨不想放手,可是她没能紧紧拉住手,李茂就已抬起身子,要从床边坐起。
    “抱我……”
    她想看清李茂,眼泪却几乎令她什么也看不见。
    “抱抱我!”她哭着祈求道。
    李茂已经站起立在床边,因着眼泪,叶梨看不清他脸上是何表情,眼泪却因此更加汹涌了。
    他望着床上,似乎有所犹豫,定定又盯了一会,才俯下身,将胳膊伸到叶梨身下,将她轻轻抱于怀中。
    叶梨哭得没法说话,但是李茂要是想放开,她就仍要他继续拥抱。
    她觉得浑身发冷,几愈打颤,抱在李茂怀里,却烫得似是一团火焰,炙烤着人发疼,又无有形状,无可把握。
    哄了不知道多久,叶梨终于喝了药,睡着了,手仍抓着李茂的手指。
    叶梨这样醒来喝药,喝完昏睡,终于退了烧,虽然浑身仍有些难受,却不似之前,头晕目眩。
    她看着四周,应当仍是庆阳宫的后殿,只是之前满目的红已经撤了,仍换回她素日喜欢的素淡颜色。
    躺了太久,她坐起来,仍拥着被子,偎坐在墙角,连头也遮盖其中。
    细细想了一回,抛却上辈子,她与李茂的相识。她对他,真的不好。
    等李茂再来看她,她偷偷观察。他仍对她很好,关心她,体贴她,比最初相识时简直是天上地下,温柔了一万倍。可是,他亦是小心翼翼的。
    做个比方,就似以前他执她的手,虽则粗鲁,但是充满热忱;如今,他温柔地伸臂,让叶梨隔着衣袖相扶,说话亦客客气气,分明多了一分疏离。
    叶梨很敏感地,因为这种微妙的气氛难过,可是她亦是在试着,能否放下上辈子的一切,重新放开心怀去爱他。
    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那么他疏离些才好,对他才公平。
    等叶梨彻底好了,李茂带她去见太后。
    进萧太后的天慈宫之前,走在前面的李茂驻足,回身道:“你莫怕,萧太后若是为难你,你不用忍耐,亦不用顾虑什么。”
    叶梨终究是有些忐忑的,她点点头,却下意识咬唇,又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李茂扫了她一眼,低头弯腰,将叶梨的手从袖子中抓起来,用大拇指轻轻在她手心拂过,让她展开了手掌,对着她微微笑了下,才转身继续往前。
    他其实年岁并不大,笑起来,就有了阳光灿烂的少年气。
    叶梨看得呆了一瞬,因为忽然就发觉,李茂这些日子很少笑了,他似乎越来越斯文,越来越稳重。不似以前,最爱戏弄叶梨,叶梨越恼,他就笑得越欢畅……
    “梓童……”
    李茂走了几步,见叶梨没跟上,回头唤了声,叶梨忙跟了上去。
    叶梨见慈安太后的紧张,反倒因为在天慈宫门前的分神给卸去。她按着从辛姑学的礼节,向慈安太后行礼问好。
    萧太后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她言笑晏晏,让人给叶梨礼物,又说了些似乎是劝诫的话,因着叶梨想着李茂往日是如何笑的,因何笑的,都没注意到她说了些什么。
    回神时,只听到她说,“皇后以后每日来哀家这里,我也好与皇后说说宫里的……”
    她话还没说完,李茂就打断道:“皇后要每日伺候我,辛苦得紧,并无时间和余力来伺候皇太后,还请皇太后体谅。”
    皇太后的脸立时发了绿。
    叶梨想起辛姑说过,慈安太后还是萧贵妃时,拒绝去向皇后娘娘问安,说的理由大抵就是这个,不过话说的可是更直白和令人羞臊。
    叶梨偷偷看李茂,又低头暗暗想,她并无伺候李茂。这话却是假的。
    皇太后的脸色变幻,很快又笑着道:“我亦是为了她着想,若是传出去皇后不孝尊长,可与她名声不好。”
    李茂就道:“我们夫妻同体,皇太后可是想要败坏我的名声不成,就想通过她来败坏我?”
    叶梨暗暗松口气。
    她原还担心着,萧太后给李茂委屈受。毕竟大葪很重孝道,李茂曾经说过,萧太后亦是因为这个,见没法阻止李茂故意宣传出去的“谣言”,越来越多朝臣站在李茂一边,就出其不意,主动去认李茂,倒让李茂原本的后续计划落了空,只得认下这个“母后”。
    今日看来,只怕是李茂仍占了上风,萧太后并讨不到便宜。
    叶梨看了眼萧太后着恼却无奈的脸,忍不住为李茂高兴,偷偷弯唇。
    果然,两人来拜见,萧太后没讨到任何好处,亦未能哄骗到叶梨,反倒被气得不轻,憋气忍耐。
    叶梨随李茂出了天慈宫。今日天上有云,太阳在云朵里乱窜。进去前天还是阴的,出来时太阳挂在当空,天色湛蓝,甚是晴朗。
    叶梨忍不住抬头看。
    李茂亦站在她身旁,抬头望天,嘴里问:“还以为你会怕,怎么还走神了?走神想什么?”
    叶梨侧头看他,他却也把视线从天空收回来,道:“走吧。”
    说着已经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几步,叶梨忙跟上,他才缓了步子。
    两个人从天慈宫走到庆阳宫,有些远,他步子大,叶梨不想他一直停步等待,就刻意提高了步速,都走得微微冒了汗。
    两人刚进皇宫时,李茂的人都在庆阳宫,从吃喝到议事,男男女女,都在这里。如今,已经不再如此。庆阳宫,只做了寝宫,叶梨住在后殿,李茂住在前殿,除了心腹,也再无外人进入。
    “你回去吧,我要去御书房。”
    李茂在门口停住,对叶梨道。
    叶梨低头,将手在袖中握拳又松开,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转身往门里走。
    走了几步,却总觉有目光跟随,低下头,看到地上,李茂的人影儿端端正正,一动不动……她停步回身的瞬间,那影儿亦随之而动。等她回身,已经只看到一个背影。
    她看着那个背影走远,再也看不到,又低头,想从地上寻觅方才的影子。才看了两眼,阳光又被云遮挡住,连自己的影子也完全看不见,只有滴水珠儿,在方才李茂的影子上,缀了一个深色的湿点,似平地上多了颗小小的鹅卵石。
    不知是否因为叶梨生了场大病,后殿伺候的都更尽心尽力,原本每日教叶梨点东西的辛姑和庚娘,也停了课程,叶梨每日倒是又重新游手好闲。
    白絮和容嬷嬷倒是还在忙忙碌碌,学着宫里的规矩。
    白絮虽学了规矩,终究和其他人不同,她得了空,晚上偷偷与叶梨说悄悄话。
    “娘娘,容嬷嬷说……容嬷嬷说,辛姑说过……”
    她毕竟是小姑娘,被容嬷嬷要求劝说叶梨,却难以直白说出口,磨磨蹭蹭半天,才道:“前殿本是宴客的,不是安寝的……”
    叶梨低头不语,她生了急,就反倒不管不顾了,道:“以前小姐没嫁给圣上,圣上还总是在小姐房里……我都知道。如今怎么反倒……这样。容嬷嬷担心是圣上厌了小姐。圣上如今可不只是少将军,万一,万一……”
    她一个小丫头,难得想这么些,叶梨挤了个笑,道:“你去端碗燕窝羹来,我再吃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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