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没有调查过程的声明就是空口白话,学校还不是为了把事情压下去才这么说的。
    但这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于是他只问:“你看过黎以白的论文和那份会议纪要的对比吗?”
    男生推了一下眼镜,“两份原文我都仔细找来看过了,黎以白的论文虽然相较之下更加深入完整,但与会议纪要上的发言所提及的观点的确存在很高程度上的相似。”
    “这不就对了。”卞格敲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既然观点重合,学术研讨会的召开时间又在她论文完成之前,那是不是能够说明她确实有剽窃别人观点的嫌疑?”
    不等身旁人回答,他又转过头去,看向斜对侧坐着的人,高声道:“我认为,像这种学术不端的人就不应该加入我们的课题组,否则难免败坏了组里的学术风气。”
    闻言,周遭旁观吃瓜的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毕竟如果项目中有人出现学术造假行为,会影响整个项目的结项,所以有前科的人在课题组中的确是一个风险。
    见众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坐在黎以白身旁的方觉夏皱起了眉,“卞格,学校都已经出调查结果了,你还不依不饶是想干什么?”
    卞格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身正不怕影子斜,黎以白如果真的没抄她怕我说什么,何况现在证据证明她就是有学术造假的嫌疑。”
    方觉夏无语,“今天是课题研讨会,你别在这说这些不相关的话题,有什么事可以等会议结束了再说。”
    “怎么叫不相关的话题?如果不是因为那篇剽窃来的论文,黎以白哪有资格坐在这里?我看她这种学术不端的人根本不配当徐老师的学生!”
    卞格的话语声刚落下,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道苍老有力的嗓音。
    “是谁在说我的学生学术不端?”
    一名鹤发童颜的老教授从门外走进,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站起了身,“徐老师。”
    徐教授对黎以白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卞格,问道:“你是谁的学生?”
    不待卞格回答,跟在她身后的一名年轻男人连忙上前几步,赔着笑道:“老师,这是我的学生,他只是来帮我送一份材料的。”
    说完,男人看向卞格,不耐烦地偏了一下头:“既然材料送完了,卞格,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导师这么说,卞格知道自己这是被踢出课题组了,顿时心都凉了。
    他心中怒气更甚,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咬牙道:“老师,我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而已,凭什么把我踢出课题组!?”
    看他还敢顶嘴,男人顿时沉下了脸色,“卞格!”
    徐教授抬手拦住了他,“你有维护学术环境的心固然很好,但是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就断定别人学术作假,有没有想过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她看向众人,徐徐道:“在以白大二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她的论文初稿给我看过了,eco教授组织的学术研讨会也是我推荐她参加的,你们所看到的那份会议纪要的发言,正是以白本人在研讨会上发表的演讲稿,所以她不存在任何学术作假的嫌疑,希望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
    什么?!
    卞格愣在了原地。
    参加学术研讨会的那个人就是黎以白?!可是参会的人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名字啊?
    除非……她没有用本名。
    卞格目光怔愣地看向一桌之隔的女人,心里霎时升起了一股寒意。
    她根本从一开始就可以拿出和徐教授交流过的证据反驳自己,但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任他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抓到了她的把柄,直到在他最得意洋洋的时候才揭露出事实,叫他再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出丑。
    这女人……
    卞格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会议厅。
    研讨会结束,黎以白向导师告了别,收拾好材料正要离开,却被徐教授出言叫住。
    “你上次交上来的论文我看过了,方向点很不错,其中有几个细节可以再完善一点,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们探讨一下。”
    黎以白微笑点头,“好的,麻烦您了。”
    “嗯,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好。”
    “都好就好。”徐教授笑了笑,“当初你说想去o大留学,我才把你推荐给了eco教授,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了主意,但既然选择了留下来,希望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到你的状态,明天的青年论坛好好准备。”
    “好的,谢谢老师关心。”
    和徐教授告别,黎以白离开了会议厅。
    她来到一楼,发现外面又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飘着,将行道两旁新开的白玉兰打落,令漫溢开的湿气也携带了一丝淡雅花香。
    她向来没有带伞的习惯,也不喜欢在下雨时出行,于是一如以往站在檐下,看着眼前落雨,打算等雨彻底停了再走。
    天色渐晚,文科楼的灯亮了起来,门前来往的行人愈发稀少。
    黎以白望着眼前不绝如缕的雨幕,沉静的目光随意一扫,却忽然朝一个方向凝了住。
    目之所及的不远处,一道远山淡墨般的清冷身影自薄暮细雨中撑着伞朝她走来,直到站在阶下,撑伞的人抬了眸,向她伸出了手。
    “学姐,我来接你回家。”
    第43章 自由
    黎以白看着向她伸出的那只手, 没有片刻迟疑,染了凉意的手探入掌心,与之紧密地握了住。
    暮色被风雨晕开, 相携而行的一双身影走在雨幕中。
    微侧的眸掠过身旁人眉眼,黎以白问:“怎么想到来接我?”
    “看学姐走的时候好像没有带伞。”
    “带伞了的话,就不来接了吗?”
    楚渝笑了一下,“也要接的。”
    分明是一双有些冷感的眼眸, 却在笑时会弯出一点月牙状的弧度, 将眼角清晰的线条勾得柔和, 于是看起来冰消雪融。
    黎以白觉得很有趣。
    “小鱼在外面和在家的时候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楚渝看向她,“哪里不一样?”
    修长的指骨抬起, 缠住了撑伞的那只手,黎以白若有所思地笑,“很正经。”
    与她在家独处时, 总是像一只敏感又害羞的兔子, 什么都还没做, 就退避地缩回了自己的兔子洞中。而在外时,却显得游刃有余许多,清清冷冷地正经着,仿佛披上了一层雪做的外皮。
    柔软的手心将她包裹住, 楚渝点了一下睫,“有吗?”
    俨然又变回了那副兔子模样。
    “有。”黎以白笑着,又说, “只是看起来胆子还是只有一点。”
    意有所指的话语将记忆带回昨夜,垂着眸的人顿了顿, 目光飘忽着没有说话。
    天色被落雨晕成一幅暗沉的水墨画,沿街的路灯也似蒙上了一层水雾, 将光影照得昏蒙不明。
    两人行至校门外,楚渝正要招手打车,却被身旁人牵了住。
    “我们先不回去。”
    黎以白看着她,“小鱼愿意陪我走走吗?”
    楚渝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有些疑惑,“我以为学姐不会想要在雨天停留。”
    黎以白笑了一下,“我是不喜欢雨天,但是因为你在,所以也没有那么抗拒。”
    撑伞的人总会成为让她愿意停留的理由。
    楚渝抿着唇,唇角却还是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那学姐想去哪里?”
    “南楼公园西口有一家小店,很久没去吃过了,今天忽然想起,有点想和你一起去。”
    低柔的语调微微勾着,似扫过心上的一尾细羽。
    楚渝脊背酥软,毫无异议地点头,将伞往她身上再偏了些,就牵着她的手同她往公园走去。
    南楼公园离学校不算远,却也说不上近,有大约两公里的距离,是大多数人雨天绝不会想要走的一段路程。
    公园附近的行道都修成了曲折有致的青石板路,斑驳不一的石板早被来往行人踩得异常光滑,经雨水打湿后就泛了一层沁凉的水色,令人走起来总要格外当心。
    楚渝每次见到公园外古色古香的那块题词牌匾时,总会想到那句“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
    只不过修建此地的人显然没有多想,只是因为南面的荷花池边有一座名人曾居的青砖小楼,因此才得了南楼一名。
    走近公园拐角,发觉红柱黛瓦的凉亭下有人正在弹吉他。
    纤细的身影融在半昏暗的灯光里,清透的女声哼吟般地低唱着。
    “由于跟你度过一个下雨天,当孤单看着雨点都会愉快点”
    也是一首和雨相关的歌,粤语的发音并不标准,偶尔还有几个弹错的和弦,调整一下就又唱了下去。
    像是遇见了一个意外的惊喜,楚渝在亭中人看不见的角落停了一会儿,随后朝身旁人递去带笑的一眼。
    微弯的眼尾透了些得意的意味,好似在说“你瞧,雨天也是很好的对吧”。
    黎以白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
    这小家伙。
    最后一丝天光也沉入黑夜时,她们终于到了黎以白口中的那间小店。
    小店就在公园西门斜对面,门面并不大,挂在门口的木招牌却泛着年深月久的温润光泽,看起来是家老字号。
    许是因为下雨,店里人不多,两人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很快就有店员上来倒了两碗热茶,并留了一本菜单,笑说要点菜的时候再喊他。
    楚渝正在收伞,竹青色的伞面上缀了几朵被打湿的白玉兰,大约是蹭过低垂的树枝时不小心沾上的。
    黎以白看着她,眸光中敛了些不明显的深色。
    “你好像很喜欢用直骨伞。”
    将伞倾斜着放在墙边,楚渝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因为我不会收折叠伞。”
    从小到大,她都没学会怎么把用过的折叠伞再妥帖地收整回去,每次总是理得像个用炸毛了的鸡毛掸子,无论怎么耐心都叠不整齐,到后来索性就不再用折叠伞了。
    未曾料到是这样的理由,黎以白轻笑,“很可爱。”
    楚渝略微赧然地垂了垂眸。
    夜里没有太多口腹之欲,两人随意点了几道家常菜。
    点过菜后,楚渝觉得有些口干,于是端起手旁的茶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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