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看出韩东塬是动真格了。
    啥也没说,转头真的就直接跑着追牛车去了。
    朱先开:“……”
    他,他刚刚就是开玩笑的!
    牛车比人快。
    廖盛跑了半个钟头跑得一身大汗的才追上前去。
    程柠本来还在欣赏着山上的风景,然后就看到廖盛气喘吁吁的追在牛车后面跑,她忙叫停了牛车,让廖盛上车,开玩笑问他:“廖盛哥,你干嘛?晨跑呢?还是东塬哥有什么事要你交代我吗?”
    廖盛摆了摆手,喘了好几口气,才道:“塬哥他不放心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公社。”
    不放心我?
    她也没在意韩东塬不信任她,只是笑道:“怎么不放心了?不就是跟木工师傅约个时间过来吗?他还怕我得罪木工师傅,请不过来他?”
    “不,”
    廖盛再摆手,道,“他怕山里有人见色起意,抢了你去什么深山老林做媳妇。”
    程柠:“……”
    她面色一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随即恼怒道:“他脑子有病吗?!”
    她是坐二庆伯的牛车,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走山路。
    “不,有病的是朱先开,”
    廖盛这会儿坐上车喘了几口气已经缓过来,喜笑颜开道,“不过也多谢他,柠柠妹子,回头你给家里打电话,让你家里人叫一下我妈,我也跟我妈说两句话,不然她老写信叨叨,我得亲口告诉她,我过得好着呢。”
    程柠都没转过神来。
    她什么时候要打电话回家?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对哦,可以顺便打个电话回去,姑姑和韩奶奶她们不知道有多担心自己呢。
    廖盛又问她:“柠柠妹子,你带钱了啊?我刚刚才刷完牙,早饭都没吃呢,就被东塬给踢过来了,身上可是一分钱都没带。”
    程柠这会儿已经觉着廖盛追上来这事可能跟韩东塬无关。
    应该是廖盛自己想给家里打电话所以撺掇着韩东塬让他跑过来的。
    实在是有些幼稚。
    可是想到他前世就死在那场山洪之中,从下乡到死前不要说见他爸妈一面,怕是连电话也没打过一通,程柠立时心里就酸起来。
    她从自己随身带的包裹里拿出一个葱油饼来,递给了他,道:“早餐都没吃,这到公社要好几个钟头呢,先吃这个垫着吧。”
    廖盛接过葱油饼,还是热乎乎的。
    他咬一口,松软喷香,还夹着肉香,好吃的差点咬掉舌头。
    “柠柠妹子,这你自己摊得饼子?昨晚没看见你做饭啊。”
    大队食堂的葱油饼可不舍得放肉。
    厨房就一个,就在廖盛宿舍旁边,谁做饭,做了啥,一眼就看到。
    “没,这两天光顾着忙厂子的事了,哪有时间排队生火做饭。这是我昨晚去周三婶子家借火做的,早上有拿一些给东塬哥,你跟过来了,不然东塬哥他肯定会分给你们的。”
    知青们平时大多吃食堂,灶房很少用,连现成的柴火都没有,她刚来,又没买油盐酱醋,又没什么材料,她现在跟周三婶子处得好,她一家人也都很朴实实在,程柠就索性从食堂里买了面粉,去她家借火,说想要什么材料,酱菜葱花什么的,周三婶子家的小丫头立马就能从地窖或后院里摸了来。
    原先程柠是说给周三婶子粮票。
    周三婶子摆手,笑着说:“用什么粮票,不就是借个火?不带这样的,你哪次来空过手?跟婶子客气什么。”
    程柠每次过来不是给她家孩子拎点水果糖就是给周奶奶拿个白面馒头,做了什么也多会给她家留上一份。
    次数多了周三婶子还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占了程柠的便宜,欺负了远离家乡,单纯好骗的小姑娘,所以每次程柠过去做饭她都一定要坚持拿出一个自家从来都不舍得吃的鸡蛋出来给程柠用……
    廖盛吃着饼子感叹,自从程柠过来,这日常伙食改善的不是一星半点。
    你说韩东塬那小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两人一路吃一路聊,原先漫长的路上时间竟然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公社两人直奔公社办公室。
    公社里也就大办公室一台电话。
    两人拿了大队证明给公社办公室主任薛主任,薛主任却没让他们直接用电话,而是带他们去了公社书记的办公室,道:“徐书记特别交代了,说要是韩知青或者韩知青派了什么人过来,就让我请你们过去他办公室喝杯热茶。”
    喝杯热茶?
    这待遇!
    程柠感叹,道:“咱们公社可真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公社,徐书记也是平易近人的好书记,不但给咱们打电话,还体贴咱们大冬天的吹几小时冷风,特地请咱们喝杯热茶,难怪一到周末大家都往公社跑。”
    薛主任一脚踩门槛上好险没被绊倒。
    廖盛嘿嘿笑。
    两人去了书记办公室。
    徐书记看见他们就起身迎了他们进去,请他们坐下。
    他先招呼了一声廖盛,然后就看着程柠笑眯眯道:“程知青,是吧?我记得你,印象很深刻,穿了一件特别大特别厚的军大衣,一看就跟你表哥一样,特别机灵。”
    程柠:“……”
    表哥……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说韩东塬。
    对了,韩东塬他爸是他姑父,外人看来,韩东塬可不就是她表哥?
    薛主任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两杯热茶进来,递给了廖盛和程柠,然后也不走了,就坐到了另一边的凳子上。
    这架势?
    不止是喝杯热茶啊?
    程柠疑惑中,就看到徐书记拿了他们的大队证明看了看,再放回桌上,然后就看着他们乐呵呵开口,道:“小廖啊,这次你们过来,又是为的啥公事啊?”
    廖盛道:“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咱们不是成立了一个竹木制品厂吗?东塬他请了一个退休的木工师傅,想教教大家木工手艺,这样大家也好开工了,不然不管是村民还是知青,都快吃不上饭了。”
    这没啥不好说的。
    大队成立一个竹木制品厂,不是说自己想成立就能成立的,是要跟公社报备盖章的。
    所以这事公社这边早就知道了。
    “还专门请了北城的师傅吗?”
    徐书记好奇,问道,“你们这竹木制品厂,主要是做些什么产品,以后卖去哪里,这些都定下来了吗?”
    开个木头厂家具厂没啥稀奇。
    他们坞山这一片老百姓靠山吃山,附近公社开这种木头厂家具厂的不少,其实他们公社也有个这个想头。
    可这其中困难也不少,没钱,没技术,前期培训木工师傅周期长,做出来也卖不了几个钱,树木长得还慢,还不如种粮食作物呢,至少有收成就有的吃。
    但韩东塬有能耐,能折腾,徐书记又忍不住想打听。
    “这事您今天还问对了人,”
    廖盛笑着看向程柠,道,“你要是问我我只能说个大概,具体的还真不清楚,但程知青却最清楚,她是我们厂子的办公室主任,产品设计都是她做的。”
    程柠这会儿已经大抵看出了徐书记的意思。
    但他们厂子这些事并没有必要瞒着公社。
    说到底,这会儿办厂子,不管是在大队,还是在公社,那厂子也都不是自己的。
    脑子里甚至闪过,如果因为公社对办厂子有兴趣,把韩东塬和廖盛都调到了公社,那自然就解了他们后面的山洪劫,韩东塬应该也能避开后面入狱的事。
    她认真道:“我们上韩大队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坐个牛车都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到公社,所以我们肯定不能做什么大件的家具,就打算从小的家居用品入手,像是勺子筷子砧板笔筒竹尺木头尺子这些,这样运输起来方便,也不浪费木材。”
    他道:“成,你们到时候请了姚师傅过来,也请他到我们公社来坐坐,我们也请教请教他,有空让东塬过来聊聊。”
    上韩大队穷。
    所属的石桥公社也穷。
    徐书记看韩东塬脑子活络,真是动了心思。
    但开厂子不是简单的事,什么都要钱,可公社实在拨不出钱来,所以他也在观望着,看韩东塬能不能搞出花来。
    聊了一会儿徐书记就放了两人去打电话,还特地贴心道:“小程你离开家,家里肯定惦念得很,也打个电话回家报报平安。”
    刚刚谈话,他对程柠的印象很好,觉着这小姑娘实诚,办事也认真。
    程柠笑眯眯的应了。
    两人去了大办公室打电话。
    姚师傅家没有电话。
    韩东塬之前跟他约好了今天去家具厂收发室接电话。
    一听到程柠的声音,姚师傅很高兴,道:“小程啊,听说你也下乡了,那里环境艰苦,习惯不?”
    “还成,”
    程柠笑道,“这里山清水秀,风景特别好,老乡也特别淳朴善良,原本还担心下乡种地辛苦,结果一下来我三哥就又开了厂子,您看,现在地也不用下了,姚师傅,您过来看看就知道了,没那么难。”
    姚师傅听了也替她高兴。
    程柠这么夸这里当然是有后续的。
    跟姚师傅约了后天启程过来之后,她就又道:“姚师傅,有件事还想请你帮忙。”
    “啥事,尽管说。”
    “是这样的,我们这不是要建厂子吗?所以我想这次请你过来的同时,顺便也请一个做建筑的工程师傅过来,帮我们看看厂房要怎么建,预算多少。我知道姚师傅您这边是家具厂的,跟建筑那边也不熟,您能不能帮我问问建筑部那边的老师傅陈师傅,问问他能不能推荐哪个退休老师傅过来帮我们看看?”
    陈师傅跟程家有旧。
    程柠下乡之前还拜访过他,跟他请教过许多关于山洪方面的问题。
    家具厂是建筑集团的下属厂,两边联系多,大部分还都是住一个家属大院里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不熟,也都是认识的。
    这就是带句话的事,姚师傅自然是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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